苏提下意识点了点头,觉得这高大上的回答好像哪里不对,听着有点想揍人,好在迹部景吾又开口了:“第一次给人涂药,所以不太熟练。”
转过头看见他认真的表情,她有点纳闷:“那……队友摔伤了怎么办?”
“哦。”迹部景吾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理所当然道:“他们有手啊。”
苏提:“……”
是,是这样吗。
想想好像也没觉得不对。
门外有细碎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磕在了上面。
不是老鼠,网球部可没有这么大个的老鼠,迹部景吾眯了眯眼,侧过头,刚要起身就感觉衣摆被人拉住了。
苏提小心翼翼的扯着他外套制服的一点点边边,仰着小脑袋,很认真的看着他。
手心在强烈的烧灼感消退以后就变成了丝丝清凉,那点因为疼痛闹起来的小情绪跟潮水一样很快就退下去了。
然后浮出水面的就是羞愧和不好意思,她脸越想越红,细细的嗓子小声道歉。
明明对方好心要帮忙上药,结果呢!她还说最讨厌人家,还生气。要换做自己被这么对待肯定得气死了,可是对方还这么好脾气的留在这里。
怪不得人家能当网球部部长和学生会会长。
苏提比较着自己的觉悟,然后叹了口气。
这会儿迹部景吾也没出声,原本扫着门口的眼神慢慢垂下,落在低着脑袋的小姑娘头顶,她有点丧气。
“只是口头上的道歉吗?”他忽然生起点作弄的心思,站起身,在床边矮下身子,对女孩有点儿散漫地念出和自己一向不太对付的那几个二世祖经典名言:“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啊?”苏提抬起头,听了他的话后又有些愁眉苦脸,有些小纠结。
那双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又纯粹又干净,此刻里面装满了茫然,还很困扰,她舔了舔唇,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他手插回口袋里,薄唇微抿,大方道:“先记账,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就让你还。”
“谢谢啊。”苏提高兴。
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迹部景吾没有得到意想中那种愉悦感,反而还有些烦躁。
不知道他为什么低沉,苏提不解的低下头,看着手心的伤,那里真的一点儿都不疼了,欢快道:“这个药效果真的很好啊,虽然你涂的时候是涂的难受了点。”
迹部景吾:“……”药效好还加什么后置。
“不过一般第一次不熟练也很正常的。”苏提非常谅解的道,而且男生做事也没有女生那么细致。
迹部景吾坐下椅子,抚过眼下那颗泪痣,轻哼了声:“本大爷做什么事都是最华丽的,这次痛只是意外。”
这份自恋简直没边了,苏提刚要开口说话,身后的门猛地撞开,一个红发妹妹头的男生站在门口。
满脸的笑意,那种相当兴奋,激动的神色没来得及从脸上褪下。
“那个……部长?”
他回过头,门后悄无一人,只得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对上迹部景吾似笑非笑的脸,却不知不觉的把心里话完全吐了个彻底:“下午好啊那个我就是无意经过脚下踩到香蕉皮不小心摔了跤刚好把门给摔开了真的部长技术不好第一次什么的我保证全都没听到!!!”
“向日岳人……”迹部景吾轻念出他的名字。目光变得阴森森的。
上课时间居然在外边听壁脚。
向日岳人眼神发飘,飘到外边儿,看见同伙打手势,硬着头皮解释。
“真的,我用侑士的桃花运发誓是真的!!!”
都怪身后那群又想看热闹又乱来的猪队友故意搞事,岳人抹了把汗。眼睛又逃避性地避开迹部景吾审视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苏提身下的床单,然后就注意到了抹刺眼的颜色。
血……血。向日岳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网球部休息室里什么的py……玩得这么刺激的吗。
怎么说呢,不愧是部长大人啊。
苏提原本有点不太明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想到什么,脸咻的一下也跟着红了起来:“不是的,你想歪了!我手受伤了!!!”
迹部景吾完全没有弄明白向日岳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扭转到这个上面来的,沉下脸:“我看你是太闲了,岳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我错了我现在就去跑。”
松了口气,向日岳人赶紧借机溜出去,外边几个完全没兄弟情的凑过来:“怎么样?你说了没?”
岳人低头,看见手机上忍足侑士发过来的消息。
—迹部手机没带,你跟他说,苏提的监护人过来了。
“……完全没想起来。”他耸耸肩:“我已经去过了,你们现在谁去说?”
“你去。”
“不,你去。”
“别客气。”
……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塑料兄弟情随风而散。
算了。
第23章 小雏菊⑤
小松泽云之所以有底气,有所倚仗,是因为父亲是小松泽出版社的社长。
小松泽出版社在业界是老字号,二战时期发的家,很是风光了一个时期,可惜后代无力,一代不如一代,撑不起整个家当,小松泽出版社也就一代代没落了。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强,哪怕被新闻界的后起之秀压过,本身的底蕴还在,说话也有些影响力。
—小松泽出版社这一代接班人有两个,长子小松泽明和我同在樱兰,任新闻部部长,次子小松泽云在冰帝,同任新闻部部长。
—小松泽明心比天高,可惜眼高手低,心性不佳。小松泽云成绩优异,冰帝第二名,风评不错。
扼要犀利的短评,足以一窥发信人严酷又理智的审视。
凤镜夜。医药凤家的三子。
入江直树摩挲着手机屏幕,车到了冰帝,打开车门下车。
和凤镜夜是在一次酒会上结识,对方心智成熟远胜常人,在由成人主导的觥筹交错里,少年言谈举止有度,进退得宜,什么都恰到好处,不蔓不枝,颦笑言谈间让人如沐春风。
日本上流社会的嫡长继承制约定俗成很少有变故,作为凤家三子,哪怕身世显赫但家族能给的资源也有限,或许心有不甘,他表面却从来不露声色,而是用温和却锋芒暗藏的交往手段,游刃有余地在名利场上左右逢源。
虽然不喜欢无谓的社交,入江直树却意外结识了这个晚辈,与对方心机深浅或者是否韬光养晦都无关,只因为凤镜夜是个聪明人。
—谢谢。
—能帮到入江前辈是我的荣幸。
[另附:小松泽最近动态]
和聪明人说话不必太费脑筋。
至于对方有没有趁机借力打力也无所谓,各取所需而已。
走到老师通知的地点,却并没有看见苏提的身影,入江直树心里咯噔一声,虽然知道对方不会有事,心里却还是难免生出焦躁。
“哟,这不是入江前辈吗。”小松泽云走到他面前,面上颇有些桀骜不驯,明明说着恭敬的话,却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一个姓苏,一个姓入江,一时间还难以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去。
入江直树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声道:“小松泽云?”
小松泽的家主在酒会上也露过面,是个虽年老却依然思路敏捷的老人,哗众取宠的作风虽然令人不喜,但说话也还算言之有物。
原本以为担得起这个第二名的小松泽云脑子不会差到哪去,但是见到真人,入江直树觉得,小松泽大概真的要没落了。
立华奏抬头觑了他一眼,那空气里隐约流动的暴戾,让她警惕地看着眼前淡薄好似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高大男生,开始思考用什么工具才能制止暴行。
入江直树对她的防备不以为意,冷冷地看着表情讪讪的罪魁祸首。
小松泽云微微瑟缩,盯着他的那双眼睛里原本就没什么感情,此刻眉眼微垂,视线里带着灼人的戾气,令人压抑的喘不过气。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他还不明就里,点头应了声。
尽管入江直树一向都是家里长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令人烦厌至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冰帝,但如果能结交到对方那就不一样了。
思及此,他决定调整一下态度:“前辈……”
“你很好。”入江直树淡道。
“谢……”
这不是在夸他。
小松泽云忽然意识到这点。
终于看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知道入江直树到底是苏提的什么人,可是想到了对方的黑带,还有至今未被打破的散打单纪录,心里开始慌张,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这里可是学校,要是动手的话——”他咽了口唾沫,面上勉强维持冷静,哆哆嗦嗦地退后了一步,又被立华奏拽住。
入江直树轻笑了声,却不达眼底,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动手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立华奏言简意赅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平铺直叙,不带感**彩的客观描述。
末了又将解决的场合留给两人,自己则在一边保持沉默,静观其变,只要不闹出事都不会插手。
入江直树开口:“苏提呢?”
“已经被带去处理伤口了。”立华奏如实道,虽然迹部景吾把人带走时没交代去哪干嘛,但想来对方带走苏提也不可能是去谈恋爱。
明显感觉到气压低了不少,小松泽云有点畏惧眼前的人:“对不起,是我的失误,让苏君受到伤害……”
“那你道歉了吗。”入江直树的眼睛深得像漩涡,平静底下是暗潮汹涌,似乎看一眼就能卷进去。
“没有。”立华奏补刀:“到目前为止,没有。”
“我现在就去道歉!!”小松泽云腾的站直,肃起脸色就要深鞠躬。
额头却忽然被人抵住。
鞠不下这个躬,他心肝一颤,慢慢抬起头,被迫对上对方没情绪的眼。
“不必了。”入江直树收回手指,笑意讽刺:“这种虚伪的客套话,我看还是留给你自己去听。”
“我是诚心的……”辩解的话在洞若观火的眼神里慢慢息声。
入江直树扫过兢兢业业的小松泽云,嗓音清冷:“贵社最近所发新闻,有多处不实和纰漏,虚假信息已经给民众的生活带来不少困扰。”
“你什么意思?想造谣么?”小松泽云谨慎道,心里生出危机感。
现在网络信息发达,纸媒的待遇早就一落千丈不如从前,销量很难持续支撑起一个企业持续运营。
为了冲销量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是用夸张的标题,还是和事实完全不符的新闻,甚至是凭空捏造的虚假谎言,但只要能吸引到更多的眼球,道德和责任感早已被小松泽束之高阁。
小松泽的人都这么个秉性。
无可救药,入江直树敛去最后一点耐心,沉声道:“既然报道与事实相违,那少不得就要人指点一二了。”
小松泽云终于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以入江直树的影响力,如果发声,对已经岌岌可危的小松泽绝对会造成莫大的伤害。
在樱兰当新闻社社长的大哥没出息,父亲本来已经瞩意将事业继承给他,如果这出闹出去,恐怕不仅仅单纯是内部继承人的问题了。
心里刚转过这么圈,还想着如何转圜说点好话,可入江直树已经拉开门把走了出去。
“等等!”小松泽云追上去,手攀住门槛,脸上满是不解和愤怒:“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且也不过是划破了手而已,至于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么,或许。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入江直树停下,微微侧过头,走廊里略模糊的光在墙上照出笔挺的轮廓。
冷硬温柔,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却又在此时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见他神情松下来,小松泽云心中一喜:“我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
入江直树否认的直截了当,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焦虑不安的小松泽云自己茫然站着。
耳边响着对方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让她哭了。”
所以不原谅。
***
本来只是单纯的受伤涂药,可是向日岳人突然闹了那么出后,气氛好像就忽然沾惹了那么事不可由说的暧昧。
再看床单上那抹红迹,苏提脑子里的小人儿不停哐哐撞大墙。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迹部景吾先开口:“你说。”
“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苏提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脑袋里的弯噌噌就拐过了头,小模样乖乖的:“对不起啊,不小心把你清白给毁了。”
“……”
你可还是别说了。
“万一他们误解了怎么办,”苏提好苦恼的样子:“没经验,也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通常怎么处理,我是不是该对你负责呀。”好像还有点不太情愿。
“……”
迹部景吾:“不用,他们不会。”
事关声誉那几个喜欢八卦的也知道轻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从这小不点身上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渣男感。
不太妙。
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迹部景吾有点儿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