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白琼——”
她跑得更快,混入上班人群,匆匆逃离。
要是他真的后悔了,那她至少要先开口,让记忆保存到最好的那一刻。
白琼打定主意,打卡进公司上班。
不知是姿势不对还是被他摁狠了,她的腿疼得厉害,勉强维持正常走路。
白琼很心虚,生怕被人瞧出异样。
想起昨晚上的放纵,饶是办公室里中央空调开得很低,强劲的冷气照样无法熄灭白琼身上的火。
好在她在办公室里缓了大半天,并没有被发现。
下午有机构过来签约,陈总让助理来叫人,白琼不解,机构投资签约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专门叫她干什么。
门推开,她一眼认出张总,转眸见陈总春风得意,心下顿时了然,这生意只怕已经成了。
“白琼,”陈总冲她招手,“张总刚才还念叨你呢。”
白琼赶紧跟人问好。
“好好好。”张总看见她笑得很和蔼,“有白经理这种人才在,我很放心呀。”
陈总看了白琼一眼,不动声色地接了下去。
两个人又寒暄片刻,白琼亲自送张总出门。
她心里纳闷,回到公司又去了陈总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后,陈总正在看大盘资金流向,见她进门抬头笑了一下:“你倒是能干。”
白琼跟上司关系再好,也不敢贪功,只是不解:“陈总,这次我没做什么的。”
陈总挥挥手,“第二次我又约他,他推了,这两天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拿不下来了,结果早上张总亲自给我打电话,说签约就签约。”
陈总喜形于色:“估计是你上次陪他喝高兴了。”
白琼退出办公室,心里暗自回忆,周末饭局上张总姿态高傲,对公事只字不谈。
她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能入了他的眼。
转念又感叹这些上位者城府颇深,言行神色滴水不漏。
白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复盘当时的情形,觉得除了替原修挡酒之外,张总甚至没怎么主动说话。
她一顿,想到的原修。
这一想,腿间的痛感似乎跟着深刻起来。
白琼不敢再继续。
可晚上下班还要面对他,她心里隐隐期待,又怕见面会闹不愉快。
患得患失,终于等到约定的时间。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刷卡下班,白琼等人走了一些才搭电梯下楼。
大厦外,有人已经到了。
金融街上工作的男人个个西装笔挺,无形中添了时代精英感。
可人流之中,白琼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打扮休闲的原修。
原修没在车上等,半靠着副驾,单手插兜,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他换了身衣服,仍是浅色系,站在黑色轿车旁边,举重若轻,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白琼脚步顿住,什么股票代码,什么资金流量通通被抛出脑海。
偷得浮生百日闲。
烦躁的一切在看到他时都得到纾解。
“哎,快看路口那个男人。”
“哪儿来的富二代啊还是明星?”
“是不是隔壁空降的那个合伙人啊?”
“这身段,这气质,你觉得能是金融民工吗?看发量年龄也知道不是了。”
白琼被路过的讨论声拉回思绪。
她微笑感叹,无论过多少年,他似乎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
不远处,那个引发热议的男人收起手机,抬眼看向大厦门口。
几乎是瞬间,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
隔着众人,两人视线交缠。
她笑意微收,硬着头皮向他走去。
周围不时有同事路过,笑着跟白琼打招呼。
她强装镇定,跟同事们告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不在车上等?”
原修的目光掠过她的头顶,看了一眼刚才跟她打招呼的几人,他收回视线,平静注视她:“人多,怕你看不到。”
白琼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
下楼之前,她真的想过要不要找借口溜掉。
他侧身替她拉开车门。
白琼拎着包坐进副驾,看着他绕过车头。
上了车,他并不急着走,而是直接落了锁。
“你早上跑什么?”他语气不悦,“嗯?”
白琼没想到他一来就兴师问罪,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
原修更想问她说的都是什么话,见她低眉顺眼的又气不起来。
“说话。”
“……可以等会儿吗?”她抿了抿唇,求他,“公司门口有好多人。”
他语气稍缓。
“那你还好吗?”
“嗯?”
原修的耳朵红了一些。
他撑住副驾椅背,倾身贴近她,轻声关切:
“我看你走路不自然……是不是下面还疼?”
白琼一愣,整个人腾地一下热起来。
第73章 重新开始 ...
她简直不能想象这种话从原修嘴里说出来, 一时哑口无言。
原修误会更深,沉默片刻,不太自在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白琼忍无可忍, 瞠目瞪他, “你、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她的目光似怨含嗔, 原修这才看出小姑娘已然恼羞成怒。
他跟着不好意思起来,白嫩的双耳通红一片。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默默退开,把空调调低两度,发动车子。
短短几分钟, 她被他说得直冒汗, 偏偏这人一本正经, 像是跟她讨论脚崴了一下疼不疼。
伸手拨弄送风口, 让冷气吹拂,白琼渐渐冷静下来。
她悄悄看他,见他耳朵还透着绯色。
其实……他只是关心吧?
白琼忍不住想。
过了一会儿,她轻咳一声, 打破沉默:“要去哪里?”
“先吃饭。”原修的声音清明起来, “我听人有几家馆子还不错。不过你现在算是地主,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
白琼平时很少在外面吃饭, 偶尔与同事聚餐也是去那种酒楼, 并不适合两个人。
她回想大学时喜欢店又觉得拿不出手,不太适合请他去。
其实原修不太讲究吃穿,他出身优渥, 但对物质并不挑剔,只要干净就行。
白琼想了想,说:“就去你朋友推荐的吧。”
提到他朋友,她忍不住问:“你跟张总也是朋友吗?”
“张总?不是。”
“他今天主动来公司签约了。”白琼直觉是原修从中帮忙,“是因为你吗?”
“已经签约了?”得到答复,原修淡声解释,“那天陪张总吃饭,算是帮朋友一个忙,遇到你倒是意外之喜。”
白琼不解,又想起他说在南兴做项目,但几次见他都是一副从容姿态,连时间都很自由,她不禁问:“对了,你上次说做项目,是跟张总?”
“抱歉,”原修顿了下,“项目涉及部队,签了保密条例我不能说。”
白琼惊讶。
对于张总的饭局,他倒没有隐瞒:“我听说张总早年做电子加工出身,很辛苦才打出一片天下,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他公司倒了一次,又一点一点东山再起。”
白琼只知道张总是做电子加工,资本雄厚,倒不知道后面还有隐情。
“那他找你是做什么?”
原修换了个姿势,打着方向盘,平稳地掉头。
“当年他公司倒闭是因为相信老部下吃了亏,现在疑心很重,不太放心你们陈总。”
白琼越听越糊涂:“你认识陈总?还是也做金融?”
“不是,我做人类微表情研究。”
他把车子开进车库,熟练地倒车入库。
停稳之后,原修不着急下车,熄了火,认真给她解释:“微表情是一种人类的应激反应,最短只有1/25秒,往往能反应出一个最真实的感受。”
白琼停顿片刻,啊了一声:“《LIE TO ME》?”
大概每个初次听到他工作的人都会提到这部美剧,原修笑了下,点头算是认同:“差不多。”
这出乎白琼意料:“你帮张总观察我们有没有说谎?”
“张总盛情难却,我只好陪他跑一趟。”他说得很委婉。
白琼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吸。
离开江南之后,她跟过去的同学断了联系,但还记得原家的地址。逢年过节她会给原静安寄点东西,起初是贺卡,后来是礼品。
原静安虽然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但对她的付出却是实打实的,这让白琼心怀感念。
然而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其他联系,更没有谈论过原修。
除了知道原修身在美国,白琼对他的近况全然无知。
前几年,哈佛图书馆通宵的图片和NBA球星看过凌晨四点洛杉矶的言论曾在网上风靡一时,那个时候,白琼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同样如此刻苦,继而担心他的心脏能承受吗?
她无数次地想,不知他在异乡过着怎样的生活。
听到如此陌生的工作,白琼真切地在两个人之间看见了岁月的痕迹。
她消化他的新身份:“所以,你是测谎专家?”
原修解释:“不算是。”
她侧眸。
“现在很多微表情的判断和研究都是基于大量案例分析之后得到的个人经验,我在做的事情是将案例转化为具体的数字标准——这次是跟你母校的研发小组合作。”
“南大还有做这种研究的?”
“高研院有国家级的科研项目。”
白琼对此一无所知,她尝试着理解:“用编程?”
“对。”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总结道:“所以你现在是程序员?”
原修笑起来:“算是吧。”
他的笑容很包容,白琼讪讪道:“没想到你最后做了程序员,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想到刚才公司楼下路人评价说,这身段气质年龄发量一看就不是金融民工。
白琼好想说,就这身段气质年龄发量也不像是程序员啊!
她咬住嘴唇,心想在自己的认知范围里,就没有这么帅的程序员。
原修解开安全带,侧过身面对她,却问:
“你也曾想起我,是吗?”
白琼一怔。
他嘴角带笑,眉眼澄净温和。
白琼望着,心跳不由加快。
她下意识地要否认。
和他朝夕相伴的那些天,她从不敢吐露心声。
反倒是分开之后,朝朝暮暮都沉浸在回忆中。
脸颊浮上粉色,她却低头不语。
原修眨眨眼,不再给她压力。他淡淡开口:“我想过。”
她抬起眼。
原修注视着她。
她在他眼里看见笑意背后的认真。
他想过……
白琼抿住嘴角,他也曾像自己思念他一样思念过她吗?
她很想问,却没有勇气面对否定的结果。
沉默片刻,原修推开车门,带她去吃饭。
吃的是江南菜,餐厅装修别致,让白琼感觉似曾相识,落座后她才想起这以前大院附近的那家小餐厅很相像。
暖色灯光下,墙上挂着一支支姿态妖娆的桃花枝。
白琼看着餐单,想尝尝招牌的桃花酿酒,可经过昨晚的事情,她暂时不敢再放肆。
两个人慢条斯理地进餐,偶尔交谈一句,并不热络。
吃过饭,原修买单,掏出钱包的时候,白琼看见皮夹里夹着一张照片,却没看清具体内容。
她心里猛然一跳。
两个各怀心事,都没提出要回家。
走出餐厅,原修调出手机地图:“这里离南大不远,要不要去散散步?”
白琼环顾四周,发现确实走到了南大的老校区。
天色已晚,但学校附近永远热闹。
两个人散步走进校园。
骑着自行车的瘦高少年从他们身后飞快地掠过,路上三三两两学生结伴而行。
回到象牙塔里,白琼跟着放松了很多。
“有什么想逛逛的吗?”她问,又抢着回答,“不过我也不太熟。”
“不熟?”
“我们那一届已经全都搬到了新校区。”
“随便走走吧。”走进校园深处,他犹豫着,最终还是问出口,“南大确实是国内顶尖学府……但是,当时以你的成绩上清北也不是问题。”
白琼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是想问她为什么要放弃高考。其实工作之后已经很少有人再追问学历,她笑了下:“不是问题,但也不太容易。”
她对这些事情早就释然:“那个时候心态不太好,没力气再坚持一年了。”
当初她来南兴比赛,后来南大给她保送。
在小白琼看来,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
更何况,她曾在这里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一天。
听她平淡地讲起当年,原修心里的愧疚更深。
——尤其,是在得知真相之后。
但他不能说。
那些痛苦的记忆不该打扰她的生活,即使如今阴云散尽也不能。
原修微微仰头,回想起18岁的那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