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一国之母,即便要举行家宴,咱们必定也以太后为主, 太后想怎么办但说无妨,咱们必定遵从。”
甭管自己有没有料,祝惜是打定主意端着架子, 不会轻易就范给罗太后留下把柄。
罗太后倒是淡然,“王妃不必推脱,你对家宴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毕竟是咱们一家子人的聚会,摄政王到时也要来。”
祝惜抿唇一笑:“我是想替太后分忧的,不过身子不适,教太后失望了,不过宫中太妃有许多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再不济还有礼部可供太后差遣,我实在才疏学浅,要让太后失望了。”
“嫂嫂,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便应了太后娘娘吧?我还想常常在宫里见到你呢。”宝阳公主拉着祝惜的手亲亲热热说道。
大殿上旁的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唯她清脆的声音有片刻回响。
祝惜一直不太喜欢宝阳公主,一是不合眼缘,二是觉得宝阳公主看起来天真可爱,实际上一肚子算计,她没嫁给李冀昶时,宝阳公主甚少正眼看她,当然这点只怪自己身份低下,而如今,她和李冀昶夫妻一体,宝阳公主前不久才去求过她做事,如今却在大殿上和稀泥,帮着罗太后来算计他,倒真真儿像个墙头草。
“公主说笑了,如今我身子不便,殿下又是盼着孩子出世,我们都不敢拿孩子冒险,还请太后不要为难。”
宝阳公主笑容一僵,下意识抬头去看罗太后的脸色,罗太后只是笑容冷淡了些,没有失掉风度,看向祝惜的眼睛里有一丝轻蔑。
祝惜忽然明白过来,罗太后强硬要她出手筹备家宴,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摄政王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如今摄政王位高权重,但凡摄政王妃不是个怂包就该跟着摄政王的行事总揽后宫大权,教皇宫内外都是他们夫妻一手掌控,可她百般推脱,又是没有娘家支持的,日后罗太后想要借着摄政王的势力狐假虎威,摄政王妃也不敢说什么的。
“既然王妃不愿意那便罢了。”罗太后终于松了口。
祝惜淡淡一笑:“多谢太后。”
后宫的空气都是压抑的,祝惜并不愿意和这些女人多接触,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
出宫回到昭王府,还未在正院坐下,就有罗太后宫中的太监送来一堆补品,说要给摄政王妃补身子用的。
祝惜让人把东西收到库房里,坐在贵妃榻上暖身子,如今天气寒冷,纵然轿中有暖炉,浑身也是冷冰冰的,凝霜送来一盏温热的银耳汤,她端着慢慢喝掉整个人才松一口气,进宫很累,罗太后等人防备她,她又何尝没有防备呢?
“娘娘,宝阳公主让人送来了一盒金丝燕窝。”
祝惜没什么意外:“让人收进库房就是。”
对这个小姑子,祝惜只想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交心是不可能的。
桑枝得了吩咐,迈着小碎步离开,祝惜盯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
“娘娘想什么呢?”
祝惜看了凝霜一眼,凝霜似乎很不安,她笑而不语,当初李冀昶派到她身边的侍女,如今都逐渐上手熟练,她用得顺手后也懒得去找旁人,只是自她有孕后桑枝就变得奇怪起来,偶尔会盯着某一处发呆,例如李冀昶用过的杯子,他落在正房的玉佩,还有需要浆洗的衣裳。
昭王府中只有她一位女眷,如今又有孕,按照世人观念是大适合再夫妻同处的,让身边侍女顶上的也不是没有,祝惜并没有具体的打算,端看李冀昶的选择,但桑枝如此放肆的行为让她不悦,换句话说,不管有没有别的女人成为李冀昶的侍妾,那个人都不会是桑枝。
“凝霜,你去探探桑枝怎么想的。”
凝霜神色沉重,她们做大丫鬟的最忌讳被主子厌弃,桑枝最近的举动确实打眼,让主子瞧见并不是意外。
她领命去了,却不想半个时辰后,桑枝哭哭啼啼冲到正房来,凝霜跟在后头一脸懊恼。
“这是做什么?”祝惜开口前,冬雪已经将桑枝拦了下来。
“娘娘,求娘娘怜惜……”
“嗯?”
祝惜盯着她脂粉花掉的脸开始脑补,让她怜惜什么?
“娘娘,桑枝愿为您分忧……”说到分忧二字,桑枝脸上有明显的羞怯。
分忧?何必把那么体贴的词说的万分恶心?祝惜期待桑枝以选秀选手哭惨的表现,不过还未等她开口,秋月神色不安的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祝惜眉头微皱:“桑枝仪容不整,失了本分,到廊下跪着吧。”
桑枝不敢置信的看向祝惜,“娘娘,奴婢到底犯了何事,请娘娘明示!”
王妃对待大丫鬟一向宽厚,如今寒冬腊月,要她到廊下跪着真是受罪的,可惜她还未等到答案,凝霜和冬雪就联手把她架了出去。
祝惜望着她惊诧不安的容颜,忍不住抚了抚胸口,其实她讨厌自己这样娇弱的样子,但秋月带回来的话又让她难受。
秋月说:“殿下已经回府,带回四位容貌不凡的女子,让罗管家带去后院安置。”
她其实并不能做到不在意,只是嘴上逞强,好在,摸摸小腹,又渐渐打消那份不安,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的一生都要留在这里,她和李冀昶本身就没站在公平的起跑线上,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好过一点。
“娘娘?”秋月担心的唤了一声。
祝惜神色未变,勾唇一笑道:“回来半天还没卸下这身装扮,你来帮我顺顺头发。”
“是。”
进宫穿了朝服,头上又是珠光宝气的,卸掉后祝惜摸摸发痛的头皮,从秋月手里接过梳子自己慢慢通,铜镜里的人影模糊不清,郑重的神色渐渐变成轻松安宁。
李冀昶从门外进来就见到祝惜坐在卧房铜镜前梳头发,美人梳妆打扮向来是一幅美景,他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静静观看,顺便等着看祝惜能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不过,他站了一刻钟,祝惜梳完头发开始试着用簪子挽发,自娱自乐的相当认真,根本没发现他站在身后,于是重重咳嗽一声,走到她身后:“惜惜还不会挽发?”
祝惜手都举累了,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忽然泄了气,郁闷道:“是啊,这不是有她们几个帮衬,要不然我整日就要披头散发了。”
“那我再让人给你寻来一个会梳头的可好?”李冀昶撩起她一缕头发放到鼻翼下轻轻嗅了嗅。
“好啊。”
李冀昶不再说话,而是认真的摆弄她的长发,无奈他在外头呼风唤雨,关乎心灵手巧的事上和祝惜一样无能为力,最后是秋月上前灵巧迅速的给她挽好了头发。
到了晚膳时间,两人围坐在一起,李冀昶盯着祝惜细嚼慢咽的,不由自主放慢吃饭速度,陪着她吃完才放下碗筷,喝了香茶漱口,李冀昶又邀她:“惜惜,手谈一局可好?”
祝惜想了想没有拒绝,外面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愿意出去遛弯,下下棋消耗体力也不错。
正房里极安静,只听到白玉棋盘上落下棋子的声响和外头隐约的呼呼风声,桑枝跪在外头呜咽着哭起来,小半天时间都没人问她一句,难道主子真的下了狠心?
凝霜却是来了,小声警示道:“现在哭有何用,若是扰乱主子们下棋的兴致,你可要小命不保。”
她们曾是摄政王派给王妃用的,如今有了背主之心,显然是忘记当初的摄政王有多么狠厉,摄政王在府中的柔情是给王妃的,不是让丫环们想入非非的。
桑枝显然也想到了,撑着的那口心气顿时散了,只剩下慌乱。
正房内,夜渐渐深了。
祝惜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打架不止,她看向李冀昶,想问的话自然而然说出口:“殿下,可要睡在正房,妾身现在困了。”
李冀昶蹙眉反问:“惜惜这是何意?不准我睡在正房么?”
祝惜打哈欠都流眼泪了,困意使她胆子颇大,随口道:“殿下不是带回来了美人,让她们伺候也可。”
她说完这句,垂眸看棋局,半晌没听到李冀昶的回应,又抬头观他神色,见他很是不悦,双手下意识护在肚子上。
第60章
“怕我打你?”李冀昶语气阴沉沉的。
祝惜连忙摇头:“那不能, 只是殿下似乎不高兴?为什么?”
“你让那些人伺候我?”
“妾身只是随口一提, 再说殿下带回府中不就是这个意思嘛?”祝惜不是猜不到李冀昶的心思, 抓住时机倒打一耙,瞧见他神色好转又低头下了一步棋。
谁知, 手还没退回来就被他捏住,细嫩的指尖被他握在手心里,好似有许多惩罚又掺杂着不舍,末了,只说一句:“你多下一步棋?”
祝惜脸不红心不跳,杏眼里满是玩味的笑意:“殿下连一步棋都不让我?”
“……让。”李冀昶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压低语气:“天色已晚,咱们歇息罢。”
眼看这局就要赢了, 祝惜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着,李冀昶不知从哪儿学的,棋艺进步的不是一点点, 从前还能赢他, 如今要赢只能凭借实力和运气了。
只不过, 现在不是下棋的好时机, 祝惜只好面带遗憾地随他走进卧房,两人洗漱过后,并肩坐在床上, 四目相对时,李冀昶深深叹一口气,将祝惜揽在怀中:“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 殿下不声不响带回来那么多美人,妾身不是担心会失宠么。”祝惜小小醋了一下,半真半假道。
“你当真是怕这个?”
祝惜认真点头。
李冀昶还是不信,却没说什么,揽着她臂膀的手一下下轻抚着安慰,似是温情脉脉。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有孕的妇人最忌讳多思多虑,殿下要是做什么就坦白告诉我,免得我胡思乱想,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就你歪理多。”李冀昶恨恨的、又轻轻拧了拧她鼻子。
“我没提前告诉你也是一时没想到,下面有些人总要想法子和我多接触的,收下安置在后院里也没什么妨碍,反正咱们王府规矩森严,本王自会派人去看着她们。”若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摄政王,那群臣又要抱团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对付,倒不如给他们一些机会,再顺势收拢。
祝惜原本是无所谓的,但听完他的解释,胸中那口郁气竟然不翼而飞,整个人真正松快起来,她捏着摄政王殿下的一缕头发,浑不在意道:“那此事日后还有?这可算是殿下给我的解释?”
“没错。”
“……好吧。”祝惜大概清楚他的思维方式,反正只是拿回来当摆设而已,无须在意。
她坐的时间长了不舒服,从他怀里直起身准备躺下,而李冀昶却以为她还在生气,整个人有些束手无策,沉默片刻跟她一起躺下,闷声问:“惜惜还在生气?”
祝惜诧异的看他一眼:“没有,殿下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不会多想的。”
“那你?”
“我想躺下说话。”
李冀昶定定看她一会儿,突然掀开自己的被窝,拉开她的被子躺了进来,两人是从她怀孕后才分被窝睡的,就怕夜里一不小心碰到她的肚子,此时被窝里暖烘烘的,两人靠在一起别提多暖和。
祝惜又被迫的靠在他身上,原本就昏昏欲睡的,这会儿更加想睡,闭眼前忽然想起今天有什么事还没有告诉他,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道:“殿下,今日进宫,罗太后试探我来着,她和宝阳都想我入宫参与筹备家宴。”
说完最后一个字,祝惜便沉沉睡去,其实她心里还有个念头:她今日是提前参与了一场争斗、或者说后宫争宠!
李冀昶顿了一下,凑近一点在她鼻尖上印下一吻,心里仿佛填满了什么东西舒坦的厉害。
至于她睡前说的话,李冀昶一字不差的记下来,后宫发生什么事,他再清楚不过。
翌日,负责整理库房的人来禀报了一件事,秋月不敢擅自做主,犹豫再三还是来告诉主子:“娘娘,昨日宝阳公主送来的补品,库房今日检查了一番,发觉燕窝的品相不太好,吃了可能对身子不好。”
祝惜还在吃燕窝粥,用的燕窝是府里采买的,经过层层检查才到她手里,但听到秋月所说,立刻停下汤匙,问:“如何?”
“是一些残次零碎的燕窝的。”秋月回答时小心翼翼,库房有将燕窝端过来给她查看,照她说,京城富贵人家都不大看得上那品相,何况是皇宫里的公主送出来的,难道宝阳公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祝惜想宝阳公主也是想传达这个意思,这位公主的确冰雪聪明,懂得用此来示弱,宝阳公主未来的夫家蔺家,如今正受李冀昶倚重,便是她对宝阳公主在宫中的举动生气,也该为了摄政王和孩子忍让一二,但祝惜只是让秋月把盒子放下。
“放着吧,待会儿我交给殿下,请殿下定夺。”让祝惜当个事事体贴、委曲求全的好嫂子那是不可能的,若是李冀昶也相信宝阳公主在宫里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那就由他去接济亲妹子,
秋月应了一声是,祝惜继续吃燕窝粥,可不知怎的,方才吃的好好的燕窝粥,此刻到嘴里就跟变了一个味儿似的,怎么都咽不下去,还泛起恶心来。
祝惜紧紧蹙眉,压不下胃里的翻涌,急促起身去净房呕吐,秋月几个如临大敌,跟在她身后不知所措,四个大丫鬟都是年轻丫环,有人机灵去请医女木槿,木槿带回来一罐青梅,让祝惜含了一颗,渐渐地那股恶心就被压下去了。
李冀昶从书房赶来就看到丫环们围在祝惜周围,沉声问:“怎么回事?王妃是不是不舒服?”
“现在好多了。”祝惜站起身要走过去,还未动弹就见李冀昶疾步走来,按住她肩膀,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吐过之后祝惜脸色有些苍白,眼中还有未尽的泪花,红红的眼圈看起来格外可怜,他顿时一怔,从两人成婚后他已经很少看到祝惜委屈的样子,除去偶尔在帷帐之中欺负到她哭,此时看她难受的样子,李冀昶心里跟针扎一样,良久才问出来一句:“可还难受?”
祝惜口中还含着盐渍青梅,摇摇头让他看口中的梅子:“殿下放心,这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