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周桂花听说她的条件,反呛道:她儿子也叫秦家的娃子打成那样,是不是该要个医疗费啥的。
田仁美张口就说人活该, 周桂花用扫帚将人敢了出去,于是一场谈判不欢而散。两家谁也不肯多让一步, 秦冬梅那里听说她妈开的条件,顿觉无望,竟然闹自杀。
刚巧叫来瞧她的周桂花撞上,嘿, 这回好了。这要是秦冬梅的心朝着她家儿子,她也不急了, 田仁美不松口, 她就耗着, 秦冬梅的肚子能拖得起, 就去田仁美急不急。本来两家嫌隙就大,就是结亲, 那也是不情不愿强扭的瓜, 能不忘一堆凑, 她巴不得。
田仁美发觉李家没了动静,气了个仰倒,直骂秦冬梅是个不省心的。秦保树整日里活在田仁美的骂街声中,烦不胜烦。重重的敲了敲烟锅,第一次跟田仁美瞪眼,“行了,你是要逼死女子才甘心?”
这都闹了一回自杀了,就不能好好商量事情,净出些幺蛾子。田仁美一听就炸,跳起来吼,“我逼她,我要的彩礼钱给谁啊。人家三个儿子,李成江夹在中间,不要点钱过来,叫你女子外孙过去喝西北风,还是你养?”
虽然要来的彩礼不定全给秦冬梅陪嫁,但是总的越多,抽给她的那部分不是水涨船高?田仁美气的心肝疼,这家里没一个人体谅她为这个家的难处。
里头的吵闹声渐渐加大,田仁美数落秦保田的懦弱无能,家里出了大事就不能说个一二三的道道来。越想越生气委屈,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男人。
谭慧在门外听里头吵的不像话,推了推秦辉道:“你去劝劝。”她虽说嫁进来已经有些日子,有些事情上还是外人,不能过多指手画脚。秦辉沉默的抽旱烟,他早习惯了他妈的闹腾,挤着眉头道:“我咋劝,我妈那人是能听进去劝的人嘛?”
“那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冬梅的肚子不等人呀。”况且为着小姑子这事,家里鸡飞狗跳了几日。几人上工都上不全,还要养着这么个孕妇,实在叫人心情不好。
秦辉没法子,请了族里三爷过来劝,秦三爷跟秦三婆早听说了这事。过来以长辈的身份苦口婆心劝了几句,田仁美消停了下,答应可以把钱降到一千五。
李家那边也请了族亲帮忙说和,几家好好在一起合计了一番,勉强商量到一千二这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秦冬梅跟李成江的婚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虽说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到底还算圆满。
因为秦冬梅肚子的原因,所以在事情商量好了的下一个月也就是六月就嫁了。傅眉瞧着这戏剧的一幕,觉得挺神奇的,当初两家那是水火不容,竟然也有放下芥蒂成为亲家的一天。
其实这门亲事田仁美跟周桂花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为了儿女,总不能真为了虚名堂毁掉一辈子。秦冬梅结婚那天傅眉去看了,办得挺热闹的。
虽说是有了孩子结婚到底不大好听,事情也算光明正大,算是遮过了那些事。秦丰这段日子一直躲着金美云,上次她半夜来找秦丰就吓了他一跳。
这金美云也不知咋回事,秦丰对她再沉默寡言、不言苟笑,金美云却怎么也不放弃。趁着秦冬梅结婚这天,她偷偷跟在秦丰后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大马路走。
天气进入到六月份,大地跟太阳的距离越来越近,炙热的阳光铺盖在地面上。热气从地底下蒸腾出来,带着泥土的甘甜混着炎热的燥意。
秦丰背挺的直直的,宽肩膀窄劲腰,走路的时候两条长腿一跨,稳稳当当。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竟然就有种兴奋的甜蜜,金美云想起家里催她的话,脸上浮起红晕。
身后跟了个大活人,谁会感觉不到,秦丰额上的青筋往起来爆了爆,双手用力握了握,皮肤下蕴藏的力量沿着肌理蔓延,这样热血的小伙子难怪盯上的人多呢。
他极快的转过身,微蹙的眉峰显出一丝不耐烦,“你别跟着我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外人瞧见也不好,何况他就快到家了。
金美云紧张的攥紧衣角,在学生面前她一直是严肃的,或者偶尔说笑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只是跟喜欢的人说话总归不一样,忐忑欢喜,不安兴奋,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既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又希望他能真发觉自己的真性情,并且接受。金美云偷瞄他一眼,镇定的呼出口气,轻声道:“你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吗?你没有那么笨。”
秦丰急着回家,不想跟她做无谓的交谈,他沉着语气,“我不知道,我也不聪明。”他想都这样说了,金美云瞧着也不是傻子,一定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只是有时候人真的难得糊涂,金美云不高兴的抿住唇,不爽于他的不懂风情。好在她一直都是了解秦丰的,知道他是个木头,能指望他说啥好听的?
她直接道:“你不懂是不是?那我说,我……我喜欢你,想当你的婆姨,你同意吧!”她是鼓足勇气说的,双眼期待的看他,等待他同意。
她有笃定他答应的资本,她人长得不差,家里长辈是村里的领导,谁不巴结着,况且她还是一个小学老师。不管从哪方面,秦丰都不该拒绝她。
秦丰面色不动,还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能拨动他的情绪。她着迷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可是现下突然讨厌的也是他这副样子,因为他很淡然的说,“我不同意,你别乱说,”
他就这样风轻云淡的拒绝了,金美云吃惊极了,不敢置信的问,“为什么,村里还有条件比我好的女子?”
他淡淡的摇头,不知是在否认什么,眼睑颤了一下,“最好的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你别想太多。”在他看来,最好的已经在他身边,其他的再好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第49章
金美云带着沮丧回了家, 显然秦丰的拒绝让她有点伤心难堪,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愿意。金二婶见女子回来了, 随意问了一句。
往常学校下午放学女子就回家了,今天倒回来的有些晚, 金美云心情低落,不想说话。金二婶看了她一眼, 边剁猪草边问道:“我正要跟你说件事儿,那个你舅妈前儿跟我说她那边有个小伙子,人家在城里物流局上班, 还没有结婚。想找个姑娘,她就想到你了, 我也觉得成,小伙子二十五,你二十一正好哩。”
才经历了告白失败,就有人提起这茬儿, 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金美云眉头蹙起来,忍着气。金二婶看她不出声, 以为是害羞, 她就继续道:“你看你也不小了, 前两年你说你想工作, 我跟你爹也没逼过你不是。既然年纪到了,早晚都有这回事儿, 遇到好的也不容易。”
金美云越想越烦, 她妈还喋喋不休, 气道:“你咋就这么急着把我撵出门去哩,我又没白吃家里的饭。”金二婶愣了一下,扔了菜刀,“嘿,我说你这女子,你妈是给你挖了火坑叫你跳呢,这不是为你好嘛?都多大了还要拖。我又没说叫你现在就嫁,我的意思这样条件好的可遇不可求,叫你见见咋了。”
金美云听的不耐烦,她的事情又不想叫家里知道,只能敷衍的答应去见见人。果然等到放周末她就去了县里见了她舅妈说的那人。
她舅妈把人叫到家里吃饭,两个小年轻就借此说说话,第二天金美云回来直接就说没瞧上。已经看上了秦丰那样的小伙子,确实很难再看上别人。
若是那人是个优秀的倒还罢了,关键是跟金美云相亲的那人实在难以让人入眼。年纪也不大,却是挺着大肚子,头发有些稀疏,显得人老面。
跟秦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没有秦丰,金美云也是正在妙龄的女孩子,那肯接受对象是那个样子哩。金二婶问为啥看不上,金美云就说长得不合她的眼。
金二婶一拍大腿,“那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关键是人品好家世好,人家哪里配不上你。你舅妈跟我说那小伙儿娃娃脸,还显小哩。”
金美云就听她妈长篇大论的夸人,默不作声,金二婶急了,直问她到底瞧不上啥,就是先处处也可以。她想的是或许现在女子看不上人家,久了就喜欢了哩,谁知金美云一口就回绝了。
连互相了解的机会都不给,金二婶又从她口里问不出话来,气的不行。金美云舅妈传话来说,那家小伙子挺喜欢美云的,有意思想先处处,金二婶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就没说金美云的意见。
傅眉下班之后去供销社去转了一圈,买回来半只老鸭子,将鸭肉清理干净剁成块。煮沸水后加入姜片和青花椒,等调料味道完全散发出来之后,加入鸭肉焯水。
然后焖鸭肉,放入姜片、蒜段,大火烧开后转为小火,火舌舔舐着锅底,热量完全传递过去。锅里的鸭汤呈现出透明黄色,汤汁澄清香醇,傅眉还放了几块酸萝卜,带点轻轻的酸味。
食材的味道充分发挥,滋味鲜美,鸭脂是黄亮色的,鸭肉酥烂鲜醇。虽然是养了一两年的老鸭子,但是熬的时间很长,块状的肉变成了丝丝条条的。
老鸭汤也是一种养生汤,滋补身体,傅眉先盛出来一瓮,准备叫秦丰上课的时候给赵永青送过去。再把剩下的都舀起来,父子两个也快回来了。
正想着秦丰就从门外进来,走的急急匆匆的,不时往后张望一眼。傅眉看了看他身后,笑他,“怎么跑这么快,有狼追你吗?”秦丰点点头,“虽然不是,但差不多了。”
其实是金美云,这几天找他越紧凑了,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都说了他俩不可能还来。他简直怕了她了,为了不叫她逮到,一下工他就跑的跟兔子一样。秦福在后头嘲笑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在等着他哩,他都没理。
傅眉当他开玩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秦丰走过去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我想你了。”
傅眉嫌痒,也怕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看见什么,脸蛋红红的,抖了一下肩膀,“干什么?天天见到还想,吃饭了出去吧。”
他像一个大型的布袋鼠,黏在她身上就下不来,濡湿的唇在她白皙光滑的脖子间留恋。亲了几下,呢喃道:“好辛苦,好辛苦啊。”每天都在想她,心里想,身体也想。
在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对异性的身体好奇的时候,何况喜欢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日常跟秦福几个小子在一处,听他们说些荤话黄段子,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她。
然后有时候早上起来,一边满身燥气的唾弃自己做那样妄想她的梦,一边洗裤子。傅眉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香香甜甜的,舒服温暖,很叫人上瘾。他痴迷的轻嗅。
听到秦保山进堂屋的声音,傅眉真的吓到了,赶紧推开秦丰。他顺势松开她,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再不松开,她就会发现他的身体变化了。
秦丰黝黑的眸子里像是有一股漩涡,暗欲在其中若隐若现,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离傅眉远了一点,声音有些粗粝,“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熬了老鸭汤,最近你们下地挺辛苦的,喝汤补补。”秦丰笑了两声,低低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震动胸腔,低迷的慵懒,“你把我太补了,多的没处发泄啊。要补也等以后啊。”
其实他说了一句调戏她的话,不过很隐晦,傅眉没听出来,她指了指案板上的罐子,“你吃完之后把汤给老师送去,我看他越来越瘦了。”
“我现在就去。”说完也不能傅眉回话,拿起汤就跑了,秦保山在外头看见了也说什么。他早知道秦丰在赵永青哪里偷偷上课,虽然也害怕叫人发现,但到底有些侥幸心理。
毕竟是亲儿子,也希望他好,多识几个字总归有好处,有时候反而也帮着遮掩。自家里有了傅眉那女子,秦丰有啥也不跟他商量了,胆子也变得死大。他虽然心里不舒坦,为了一家的安宁,也不表露出来,就指望琴女子啥时回来。毕竟她走的时候说过,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第50章
秦丰提着汤一路跑到牛棚去的时候, 赵永青也正下工回来。他饮食粗糙, 直接抓了两把米往锅里一丢准备熬粥, 揪两把野菜凉拌就是一天的晚饭。
徒弟拿了更好的东西来,他也不矫情, 丢下他自己做的猪食一样的食物,端起鸭汤喝。一口浓汤入口, 醇甜的味道顺着喉管香下去。
汤里蕴藏着热量与营养,正是老人家需要的,赵永青真是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汤了。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咽下去, 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两人坐在牛棚前的田坝上, 天光渐暗,村庄里四处鸡鸣狗吠声。赵永青手里还拿着碗,目光遥遥望向远方,感叹道:“傻人有傻福哩, 先前人都劝我软和一点,甭跟上头对着来, 我不听。结果就给我弄到这地方来了, 在乡下待的短短的几年却学到了书上再找不出来的东西。”
秦丰默默的听着, 天光昏暗, 四野里一片寂静。心里头荒芜的人最怕这样的场景,就像偌大的世界却只有一个人活着一样。
赵永青是心里压了太多东西, 又太孤独了, 这些从平常两人的相处中他都可以瞧出来一点。今天有了一点倾诉的欲望, 他就当个听众也没啥。
赵永青也不在意秦丰是否开口应他的话,跟他拉家常,他抹了一把脸,心里难得有些高兴。“前儿我收到信,说是四人.帮粉碎了,好啊,我这日子也算到头了。”
赵永青面带感慨的说了几句话,中央的消息现在通过各种媒介传播到农村很快。秦丰也早知道国家解决了一大隐患,不过那离他的日子还太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赵永青为什么高兴,毕竟还没有政治的敏锐跟觉悟,想不到太深的东西。他纯粹是准备听赵永青发牢骚的,一脸深沉,不知道的还当他在思考什么大问题。
赵永青有些哑然的看向秦丰,看他茫然的模样,笑骂道:“傻小子,不知道眉丫头那么机灵的女子究竟看上了你啥。”
秦丰不赞同的皱眉,结实的身躯藏在薄薄的衣裳之下,小麦色的皮肤在夜间有些暗淡。一双眼睛像是深邃的水潭,漩涡滚滚,忱忱的赤子之心与坦率。
赵永青看愣了一下,喃喃道:“傻小子眼睛倒挺干净,心灵的窗户澄澈,心能坏到哪里去呢。”他默默说了这么一句,好像是自言自语,“年少时的感情最经不起考验,可要好好的。”
秦丰陪赵永青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去,秦保山跟傅眉已经吃过饭了。他回来的这么晚,傅眉就将一直温着的饭菜拿出来。
现在正是插大秧的时候,这活儿得在水里泡一天,尤其还要弯腰。对于腰不好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场无形的折磨,卫生所来拔火罐的人就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