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反应很快,娇笑道:“我就说说嘛,又不是真要看,再说是眉姐要给我看的。我可对别人隐私没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今天莫名其妙的问我这话。”傅眉细细的眉间微蹙,秦琴是一天不给她找不痛快都不成。
秦琴嘴巴微瘪,揪着衣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那么生气干什么?”她觉得委屈了,眼里开始泛起泪花。傅眉深吸口气,放下刀直接进了屋子。
秦丰看着傅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棱角分明的脸线条微沉,眼神暗黑一片,显出他的漫不经心。微微撇了秦琴一眼,嗓音粗粝,“你干什么,没事不能安分点。”
秦琴不敢置信的看他,“你说什么呀,我又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赌气进去的。”这下是真的想哭了,秦琴倔强的等着秦丰,泪水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委屈巴巴的开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人欺负我,你还护着我哩。现在你是不是眼里只有她了,什么人嘛,一句话就生气,我咋欺负她了。”
秦丰揉了揉额头,“眉眉对你不好?你总是针对她,你说她没来的时候家里喂鸡喂鸭的小事哪件不是你做的,现在你回来插队,她把你当客人一样供着。回了家你什么都不用做,她都做的好好的,你连碗都没洗过,你还想叫人家怎样。“
秦琴咬牙,“谁要她献殷勤了,我又不是不会做,不就做了那么些小事情嘛?在我跟前显摆什么,谁稀罕呀!”秦琴转身跑出门去,秦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真是一样水土养两样人,傅眉也是从城里来的,为人却善良勤劳,吃苦吃亏从来都不会说。秦琴不过是去城里待了一年而已,咋就养出来这些娇小姐毛病。
傅眉依靠着大门站着,她出来的时候秦琴已经跑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兄妹两说了什么。秦丰回头看见她,摸了摸她的脸颊,他的手指粗粝,刮在她娇嫩的脸上,有些疼。
傅眉瞪了他一眼,偏头躲过,秦丰低低笑出来,“还生气吗?”她不自在的扭开头,嘟囔,“谁生气了?她怎么了,你说她了?”
秦丰叹口气,“是她的不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回来秦琴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人变得骄纵了许多,虽然还是一样活泼,但是总嫌这嫌那的。
知道傅眉的床是秦丰亲手做的,吵着闹着也要新的,父子俩都没空做,她竟然想花钱叫村头的牛木匠给做一张。农村里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有些一年到头连吃的都没有,秦琴要是真花钱叫人做床,这不是叫人戳脊梁骨吗?
再者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村干部也是不许的,秦琴却振振有词,说是城里人都这样的。家里大事小事不断,秦丰有些疲于应付,不知道秦琴回来插队住家里对不对了,毕竟她还可以住知青房的。
秦丰都这样说了,傅眉不可能咬着不放,她也不是性子很强势的人。吃饭的时候秦琴还没回来,秦保山就问是怎么回事,秦丰往傅眉碗里夹了一块肉,粗声粗气道:“你别管,饿了她自己就知道回来。”
家里三个人刚放下筷子,外头就有隐约的人声传来,秦阿婆大着嗓门进屋,“不得了了你们,那些外头来的人还不抵亲女子呢,就这样把人轰出去。”
秦阿婆拉着哭哭啼啼的秦琴冲到秦丰跟前,“你这娃,我说你啥好,这是你亲妹不。就是已经认到别人家里了,我也只认这一个孙女,姊妹两个吵架你不说和,咋还帮着外人欺负你妹。”
秦丰脸色沉下来,已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了,他看了秦琴一眼,声音冷静,“这屋里哪个是外人啊,就您知道?秦琴你长出息了,说你几句都会告状了。”
而且说给谁听不好,明知道秦阿婆唯恐天下不乱,最爱看二房热闹。这家人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供她消遣压榨的玩物。以前秦琴亲近大房,他只当她年纪小,谁知道都快二十了,还是分不清是非。
秦阿婆一双浑浊的眼珠子一瞪,“你甭说琴女子,要不是我在路上看她哭,哪个知道屋里人都欺负她哩。”秦琴早在秦丰看过来的时候就躲到秦阿婆后头去了。
这会儿要哭不哭,委屈的很。秦保山站在一旁抽烟,眯了眯眼睛,咂嘴,“妈,小孩子吵架你掺和什么劲儿啊。”
秦阿婆不乐意了,“这是我要掺和吗?琴女子亲哥都不帮她,我还不能说句公道话了。”秦丰哼了一声,“你说的公道话也就是你以为的公道话。”
他转头面向秦琴,目光沉静,“既然你觉得在家里住是委屈了你,婆多好啊,还给你主持公道哩,不如住过去算了。这样我也没办法欺负你了,你也不用委屈。”
这话一出,大家都还没有反应,秦保山先瞪眼睛,“这是你个当哥的该说的话吗?秦丰快跟你妹妹道歉,她就在家里住一年,你就这么不待见她?”
秦阿婆也生气,指尖颤抖的指着他,“你出息了丰娃子,还没哪儿到哪儿哩,就学会赶你妹妹出门了。这要叫村里人知道了,该咋说你,你不要你妹,是不是连我这个婆也不要了。”
秦丰笑的冷冷的,“就是不认你又咋了,我早不想认了。”话音未落,秦保山已经一巴掌打断了秦丰的话。他的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像要一口咬死秦丰。
傅眉跟秦琴都吓了一跳,傅眉手轻轻的挨了挨秦丰的脸,红辣辣的很烫,可见秦保山是用了力气的。秦琴眼泪花花转,但也不敢说什么。
秦丰已经在院坝边上跪了一个小时,秦保山进屋去好一会儿了,傅眉跟秦琴坐在火坑旁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秦琴催傅眉,“你去看看,我哥那么护着你,你不管他吗?”
傅眉看了看门外,不是她不去劝,秦丰是个特别倔强的人,秦保山不开口他是不会动的。秦琴叽叽咕咕的嘟囔,在秦保山出门的一瞬间她先冲过去。
就眼巴巴的看着,也不说话,傅眉道:“叔,我哥跪了两个小时了。”秦保山双手背在后头,啧了一声,“我啥时叫他跪这们久。”
秦琴喜滋滋的奔出门去拉秦丰起来,秦保山看了傅眉一眼,眼神很隐晦,“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顶撞过我,还说不认他婆的话。”
傅眉心头一跳,这是以为她教坏了秦丰,还是以为是她挑唆的。
傅眉神色淡淡的,“秦丰说他长这么大没在阿婆家里吃过一顿饭,而大爹三爹家几个男娃想什么时候去吃饭就什么时候去,每次去还尽是好吃的招待。他从来没有穿过你买的一件新衣裳,你的钱都上交给阿婆了,萍姨生病的时候阿婆没来看过一次。叔,有一句话,上慈下孝,爱都是相互的,他不小了不再是小孩子,该明白的都已经清楚。您就这么一个儿子,农村说养儿防老,现在他还只是不想再认那群吸血鬼,你说他要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会不会连你也不想认。”
“您先不要生气,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唯一心甘情愿为您排忧解难的只有他你信不信。日久见人心,这么多年了,有些人、有些东西应该清楚了。”
秦保山的脸很僵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面皮涨得通红。眼中细细的血丝爬上来,乌黑的嘴唇抖动的很厉害,秦琴跟着秦丰一道走进来。
屋里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转瞬即逝,秦保山暗淡的眸子落在秦丰脸上。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好像更弯了些,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抽着烟锅出门去了。
秦丰咧了一下嘴,脸冻的有些发白,秦琴这会儿也想起她还跟秦丰生气哩,不理会他自己进屋去了。傅眉拿出秦丰的一件厚衣裳,递给他换下来。
第66章
给郑明秀做完手术之后, 傅眉就又开始晚上做糕点了,大半晚上四点起来就忙活一直到早上。秦丰一直是跟她一道, 虽然这活很辛苦, 但是挣来的钱很可观。
天色麻麻亮的时候,两人已经把三十几斤新鲜糕点装在了自行车上, 秦丰骑上自行车准备走了,傅眉拉着他,“你等一下。”
傅眉进屋去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双羊毛手套,拉着秦丰的手给他戴上。他时常风里雨里的收东西送东西, 一双大手上全是茧子。
天气冷的时候还冻出了伤,宽大的裂口,有时候鲜肉都翻在外头,看起来很可怕。手上的手套暖融融的, 样子精致可爱,针脚很很细密。
秦丰的心也暖呼呼的, 就像包进手套里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热乎乎的心脏, 他微微低下头,亲在傅眉头发上。温润的花香飘进鼻腔,一直舒服到心里,他说, “我走了, 你等我回来。”
傅眉点头, 就像很多个早晨一样,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雾色沉沉中。或许很久的一段日子他们的生活状态都将是这样,可是心里却很平和。
中午卫生所还是忙,送走一个石头砸伤腿的社员之后,孙晓丽拿出喝水的磁钢杯子,倒了一杯开水暖手。孙晓丽招呼过来赵心跟傅眉,高兴的说,“上头说是要开设农村普及医疗,抓紧现在人的身体健康问题,将有一批省里的专业医生过来,到时候恐怕还要义诊哩,咱们准备一下。”
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柳树屯也是距离城镇很近的村庄,可以说是先进农村。上头有什么重大的政策措施柳树屯知道的都很早,以前也有医生前来考察做统计,顺带义诊。
这是上头看重柳树屯的表现,谁不高兴啊,孙晓丽说,“傅眉你加把劲啊,都是经历过手术的人了,好好表现。下次要是咱们村里有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我就给你争取一个。”
还有这样的机会,傅眉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给孙晓丽鞠躬。秦丰跟着赵海林干了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所有的流程,各项事情都能上手了。
前段日子跟赵海林商量了一下,他们就断了钱大栓中间这道路,傅眉做的东西他直接送到黑市人的手中,利润更多。只有赵海林还在钱大栓手底下干,秦丰劝他不如一起退出来。
少了中间这道,不知道腰包里多进多少钱哩,赵海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好歹是大栓叔带进来的,我不好走,跟着这些专业的倒爷知道的消息也快些多些,你放心自己干,我就先这样吧。”
秦丰觉得姐夫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勉强他了。到了镇子上,他把东西都送出去之后,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大团圆,心里的火热满的快要溢出来。
同时心里的担子好似也轻了些,秦丰把现代牌自行车推上,在街市里转悠。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他却走得很开心,甚至脚底心都是火热的。
他的生活正在变好,逛到一家百货商店的门前,秦丰看着里头进进出出穿着打扮都很光鲜亮丽的人。突然想到傅眉来了这么久,他都没有给她买过礼物,而且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他有些小心的把自行车停在树底下,反复确认了好多遍不太会惹人注意,这才理了理衣裳,摸摸头发进屋。他小心拘谨的沿着边边走,朴素的穿着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样装饰漂亮的地方,心里的雀跃与不自在有些折磨人,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货架。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秦丰在心里满算着买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买东西的计划,所以现在身上只有刚才出货的几十块钱。而且还是傅眉的,这钱他可以先挪来用,回去了再补给她,不过买什么他确实一点想头都没有。
里头的衣裳很多,但是大多一个款式,颜色也老气,在他看来没有一件适合眉眉的。转到中间的时候,看到货架上搭了一排的围巾,秦丰眼前一亮。
就买这个,秦丰叫人拿下来一条红色的,围巾不知道是什么毛织的,摸在手里触感柔软。颜色是红色的,傅眉皮肤白,在没人比她更适合这个颜色。
这么好的东西,价格就有些不美丽了,一米八长的围巾就要十五块钱。这对以前的秦丰来说就是天价,当然现在他也买不起,不过一想到这是给眉眉的,就是再贵他也舍得。
秦丰喜滋滋的拿着包装袋走出了百货商店的大门,骑上自行车去了一趟邮局。因为赵永青回去的时候跟他说过等稳定了就给他写信,他给忘了。
上一次来了一封,还是放在最后差点过期,他想起来才取回去,这次他学会了自己来找。赵永青其实也没说什么事情,不过是他回去之后的情况。
现在国家对他们好了,不但把人放了回去,还给好多知识分子安排了工作,赵永青就进了他们地方的土管局。秦丰不知道土管局是干嘛的,但是也知道现在赵永青过得好。
他就是随意来问问,也没想过真有他的信来,却是来对了时候,昨天到了一封他的信。秦丰谢过人,把信装进衣兜里,骑上自行车回去了。
晚上吃完饭后,秦丰拉着傅眉进了她屋,拿出报纸包着的围巾,展开给她看,“好看吗?”秦丰眼睛亮亮的,略显沉闷的嘴角大大的拉开,就像是完成家长任务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傅眉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红色的绒毛,红与白的对比激烈,灿烈到夺人眼球。浅浅的瞳孔里盛着温柔,嘴边挂着娴静的笑容,就像是初春的暖阳一般,有融化冰雪的功效。
她嗓音柔和,真诚的说,“好看。”
秦丰看着她,神色柔和的快要化成水,期待的问她,“喜欢吗?”
傅眉重重的点头,心头全是感动,他挣了钱之后,没有给他自己买过一件衣裳。就只是给秦保山买了一顶帽子,除了家里必要的花销,舍不得花钱,对他自己尤其吝啬。
却愿意给她买这么好的东西,前几日她跟吴香兰去镇上看见这条围巾。高高在上的挂在货架子上,吴香兰眼馋了好久舍不得买,如今却在她手上。
“喜欢。”她轻轻回答他,声音就像刷在人心尖上,又痒又软。
秦丰绕道傅眉身后,围巾在她脖子上饶了两圈,两端还垂下来些。时下农村人围围巾都是全部塞进衣领里,方便干活,只有闲着的姑娘小媳妇会这样围,但人也不多。
傅眉想再围一圈,秦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低声道:“就这样,好看。”他虚虚环住她的腰,满足的喟叹,“我以后要过上想给你买啥就买啥的日子,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现在大多农村人还处在一年从头穷到尾的日子,挣一年的工分还倒欠队里的粮食。好一点的人家家里有上千块钱的存款,但是这样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谁敢奢望花钱花到手抽筋啊,秦丰的想法搁别人绝对是异想天开,骂一句脑子有病也不定。可是傅眉相信他可以,他那么努力勤恳,要是连他都过不上好日子,那就没人会富裕了。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感受到他硬邦邦的肌肉,浑身沐浴在他强健的男子汉气息里,笑着点头,“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