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探出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
便见一顶青帷红顶小轿,从里面抬了出来。
轿子旁边跟着两个人,正是郑氏身边的江妈妈跟芳翠。
那轿子里头的坐着的人,一定就是郑氏了。
宛筠忙缩回了头。
轿子很快出了偏门,急匆匆地往北边儿走了。
郑氏的轿子走后,护国公府的偏门小厮站在门边,向外看了看,小声嘟囔了一句话之后,便关上了门。
宛筠也没工夫理会小厮嘟囔些什么,见他关了门,赶紧偷偷追着郑氏的轿子走了。
护国公府偏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顺着巷子往北走,便能直接到北华街。
郑氏她们走的,正是这个方向。
许是没想过会有人在后面跟着,所以江妈妈她们都没有发现宛筠。
宛筠起初还担心,怕被发现,但是后来见江妈妈她们只顾闷头赶路,也放心了不少。
一行人走了约有两刻钟的功夫,才出了巷子,到了北华街的街口。
宛筠见郑氏她们要拐弯了,赶紧躲到了巷口的那棵老树后面。
这老树已经在此屹立多年了,树干很是粗壮,宛筠身形瘦小,往那树干后头一站,前头一点儿都看不见。
当然,郑氏她们根本也没想过要往后去看。
郑氏此行,虽说是注意了一些,但也没想过,要多么注意。
照她的想法,若没人知道她们主仆去做什么了,自然最好,可若是不小心被谁知道了,她也不怕!
她儿子此病来的蹊跷凶险,她去张天师那里,给儿子定定魂,怎么了?
即便老太君知道了,也不会说个不字,那又有哪个敢胡说八道。
至于她的真正目的,她料定张天师也不会跟别人说。
张天师多有威望的一个人啊,最是重信誉了,怎会将信徒的私隐说给别人听?
若真是这样,张天师又怎会有如此好的口碑呢?
大家提到张天师,谁不赞一句,最有德行。
这自古以来,有德行的人,都最害怕别人说他德行有亏,要知道,好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做张天师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名声被人搞臭。
所以,无论如何,张天师也不会胡说八道。
既然张天师不敢胡说,江妈妈跟芳翠又能够完全信任,郑氏自然没什么好害怕的。
一行人又走了约摸两刻钟,便到了张天师家所在的那条窄巷。
宛筠见郑氏一行进了窄巷里面,忙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去,然后在窄巷口的石墙前藏住了身形。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探出头去,向里面看了一眼。
正见到,郑氏一行停在了窄巷尽头的那户人家院门口。
江妈妈打开轿帘,芳翠将里面的郑氏扶了下来。
然后,江妈妈才去敲门。
敲的自是张天师家的院门。
门响了没一会儿,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从宛筠的方向看过去,并看不到门里的情形,只能看到郑氏主仆三人进了那处院门,而轿夫们则被留在了外面。
很快,院门又被一个小童关上了。
这一回,没了郑氏她们的阻挡,宛筠倒是看清楚了,那关门的小童,正是张天师的小徒弟。
宛筠这才放了心,确定了郑氏的去向,她便打算回去了。
陆铭还等着她的消息,她不能耽搁太久。
宛筠匆匆离开了。
……
张天师家中。
郑氏与张天师正分坐正堂主位两侧,喝茶说话。
“敢问夫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啊?”张天师啜了口茶水,然后慢慢地放下了茶杯,伸手捋了捋胡子,缓缓问道。
这模样,倒是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郑氏对此很是受用,觉得张天师这样,瞧着就很靠谱。
郑氏是个“爽快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道:“有件大事,想请天师帮忙。”
张天师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喜,但又怕影响他在郑氏心中的威望,故而还装作淡定地捋着胡子道:“夫人但说无妨。”
每次郑氏说有大事,那报酬都丰厚得很,张天师最喜欢郑氏这样的“大客户”,接这一回的活,够他潇洒小半年。
怎么能不高兴?
“天师就是爽快,那我就直说了。”郑氏也喜欢张天师这样的性子。
她花钱来办事,张天师痛快地给她办了,这比什么都强。
“是这样,”郑氏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有些难看,“昨夜,我儿忽然急病,我觉得有些蹊跷,便着意查了一下,想要确定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谁知,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了不对来,原来,我儿并非是真的病了,乃是‘虚病’。”
这病的虚实一说,郑氏还是从张天师这里学来的。
所以她这么一说,张天师立即就明白了。
张天师也装出紧张的表情,问道:“夫人可确定?”
“自然!”郑氏郑重地点点头。
张天师捋捋胡子,表情凝重,“怪道夫人来找贫道,那夫人可能确定,大少爷这病,虚从何来啊?”
“能!”郑氏闻言,便重重地点了下头。
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微微探出上半身,越过方桌,神秘兮兮地道:“天师知道,我们世子带兵出征去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不大容易察觉的恨意。
但张天师是谁啊,那可是最会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了,所以,即便郑氏这恨意不明显,也还是被张天师给听出来了。
看来情况有些棘手。
张天师有些犹豫。
他做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阴私没见过,郑氏这般表现,都不用再说下去,他也知道郑氏要做什么。
可那可是护国公世子!
他若真帮郑氏做了什么,将来出了问题,郑氏有没有事,他不知道,可他自己,怕是难逃其责吧?
“天师,天师,你可听见我的话了?”郑氏见自己小声说完那几句话,张天师毫无反应,反而直勾勾地愣在那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有些不快。
不过,她想着自己还要请张天师帮忙,就劝自己不要计较这些。
兴许,张天师正是在思索如何帮她呢。
第254章 咒术
“夫人这事,难办啊……”张天师作为难状。
其实他根本没听见郑氏后来说了什么,但是即便没听见,也不能说。
做他们这行,最忌讳叫信徒看出你的底细。
得时刻叫她们觉得,自己深不可测,说的每一句话,都叫她们明白一些,但却不能全明白。
其实说白了,就是忽悠人。
张天师自己都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在蒙骗人。
但是他明白,却不能叫别人也明白。
若是天下人都明白了他在骗人,那他还混什么?还怎么挣银子?
很多事情,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一念之间罢了。
张天师抓的,就是这些人的一念之间。
果然,郑氏听见张天师这模棱两可的话,之前的不快立即都消失了,而且,还很是紧张。
“我也知道这事难办,若不难办,我也不会来找天师了,这事除了天师,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做成了,天师,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我儿身子最近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若是他有什么不妥,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郑氏说着,似乎是真说到了伤心处,一脸凄苦。
“夫人莫急。”张天师见郑氏这样,赶紧劝道。
“天师有办法了?”郑氏听张天师这样说,立即问道。
“这……夫人容贫道想想。”张天师满脸为难。
郑氏也知道这事为难,怕张天师真的办不了,或是不帮忙,也不敢再问,纵然焦急,也只敢紧张地看着张天师,却不敢再催促了。
张天师坐在一旁,一脸高深莫测。
郑氏见他这样,不由更加没底。
她以为张天师正在苦思如何帮她的忙,却不知,张天师是在衡量利弊。
张天师也确实为难。
这事要是一个小富之家的夫人来求,他根本不会犹豫。
可问题就在于,这事的两位正主,都不好得罪。
郑氏这人,着实不好惹,张天师跟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郑氏的为人,不说十足了解,但也还算知道。
别看郑氏现在跟他好说好商量的,但是一旦自己回绝了这事,郑氏铁定要翻脸。
若为了别的事,可能还好商量些,可一旦涉及到她的宝贝儿子,郑氏就根本说不通。
张天师深知这一点,所以十分犹豫。
郑氏叫他下符咒诅咒护国公世子陆铮,这事是那么好办的么?
虽说他多数时候,都是在骗人,但这鬼神之说,向来神乎其神,他虽常常胡说八道忽悠别人,可是太损阴德的事情,他也害怕呀!
郑氏今儿要他做的这事,可不就是极损阴德。
不过,内宅里的阴私事,向来是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张天师见识的多了。
他现在犹豫,无非是因为陆铮的身份,令他畏惧。
张天师想了半晌,十分郑重地对郑氏道:“这事若是旁人来求,贫道根本不会答应,可这事是夫人来求,为的又是那样的原因,贫道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但是,贫道丑话也必须说在前头,夫人这事,着实难办,贫道必要损耗极大的修为,才能帮您办这事,而且,还未必能办得成,夫人与贫道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贫道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所以,贫道想请夫人承诺,无论这事办不办的成,还请夫人不要怪贫道啊。”
郑氏闻言,沉吟了片刻,咬牙应道:“天师放心,无论最后这件事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天师。”
她也想过了,这下符咒诅咒人,自然也是需要时间的,哪有放下去,这人就咒死了的。
更何况,她本也没想将陆铮咒死了。
只要将他抢去的好运道,再给儿子抢回来,就行了。
陆铮如今的地位荣耀,哪一样不是抢了她儿子的,叫他白白占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莫大的恩荣了!
现在她做的,不过是将本来属于他儿子的东西,再给儿子拿回来罢了,有什么不对?
“好,有夫人这话,贫道便应下夫人这事了!”张天师抚掌应承道。
“多谢天师,天师若真能帮我办成此事,届时必少不了报酬!”郑氏也乖觉,见张天师应了,立即承诺要重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古来有之,郑氏相信,就没有钱办不来的事。
她有钱,自然不差这几个,若是张天师真能帮她将陆铮的运道改变了,那以后护国公府的一切,还不是她的铭儿的。
到时候,要什么没有?
钱财,权势,名利,地位,还不是应有尽有。
“夫人且等等,待贫道施法过后,再教夫人如何去做。”张天师说着,便站起身,同郑氏颔首示意后,便要去内堂施法。
郑氏见状,忙也站起身来,对张天师颔首微微一拜,“天师请。”
张天师进内堂去了,留下小徒招呼郑氏主仆。
郑氏见张天师走了,心中也是有几分不安。
这毕竟是害人的大事,要说她心里一点儿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就算害怕,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只沉着脸坐在那里。
张天师的小徒弟本就有些胆小,见郑氏这样,更是不敢乱说话,添了茶水之后,便诺诺地站在一旁,不敢随意动作。
众人等了许久,才见张天师出来。
郑氏见到张天师的身影,赶忙起身迎了过去。
“天师辛苦了,如何?”张天师一脸惨白,好像真的如他所说,耗损了不少修为,郑氏见他这样,心中反而安心不少。
这样起码说明,张天师是用心帮她办事了。
“夫人所求之事,贫道已经帮你办了,这是咒术用的草人,夫人回去,将这草人压在房内阴气最重的地方,对着他焚香七日,每日焚香之时,配合着咒语,七日后,再将草人烧掉,便行了。”张天师有气无力地说着,便将手中的那个草人,递给郑氏。
郑氏低头一看,赶紧接了过来。
“还得念咒?可我不会啊?”她又不是道士,哪里会念咒呢?
“夫人放心,待会儿贫道会教给你,如何去念这咒术的。”
“有劳天师了。”
“夫人客气了。”张天师虚弱地回道。
第255章 阴克阳
张天师将咒语写下来,教郑氏念了几遍,见郑氏记牢了,便拿给小徒弟,叫他将纸张烧干净。
郑氏对张天师小心谨慎的态度很是满意,当即就让江妈妈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张天师。
“这算是定金,若这事真成了,我必定还有重谢。”
张天师垂眼,看见银票上的数额,眼睛立即亮了一下,然后,才故作沉着道:“夫人客气了,夫人诚心诚意来求,贫道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
“天师大义。”郑氏赞道。
“哎,夫人谬赞。”张天师装模作样地摆摆手。
“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天师耗损了修为,也好生歇歇。”郑氏说着,便站了起来。
“夫人慢走,恕贫道不远送了。”张天师弱声道。
“天师别客气,快请留步。”郑氏这会儿哪会跟张天师计较这些。
她求张天师的事情,还没办成呢,她可怕张天师忽然不行了,那事情办了一半,她到时候找谁去?
所以说,她叫张天师别客气,还真不是在跟张天师客气,乃是“真心实意”的!
张天师见郑氏态度如此,也是倍感受用,吩咐小徒弟出去送郑氏主仆,他则返回内堂去了。
美名其曰,耗损了修为,需得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