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见大家神情有异,均暗暗打量自己身边的谢婉容,也不点破,权当没有看见一样,一切如常。
“今日大家赏脸,来府上宴饮,定要吃好玩好,万别同我客气,待会儿若是哪位小姐相中我这院子里的花,只管说,我即刻叫人采了,给姑娘们带回去,权当还姑娘们今日前来赴宴的情了。”
谢氏这话一出,众人神情更是变幻莫名。
谢氏这园子里的花,那都是精心侍弄的,平日里爱惜得紧,不是熟人,都别想从她这园子里讨走一株花。
可今日,谢氏竟这般大方,叫众人自选,相中了还给带走。
缘何这样?
莫不是,为了补偿?
可补偿什么呢?
众人齐齐苦思,揣测谢氏用意。
很快,有脑子清楚,心思又快的人就想明白了。
脸色登时一变,心里的那些小念头,顿时偃旗息鼓了。
杜婉菁的母亲许氏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应道:“谢姐姐这般大方,可是难得,往日里我向你讨一盆花,都得磨上半晌,既然你今儿这么大方,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挑一挑了,若挑中了你的心肝肉,你可别心疼啊!”
许氏这么一打趣,气氛陡然间又轻松了下来。
谢氏甩着帕子啐了一口,也笑道:“我说的可是叫姑娘们挑,你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不平白占我便宜么,算了算了,我今儿高兴,就由你一回,你挑吧,任你能挑出大天去,我也叫你带走。”
许氏一听这话,忙跟着道:“那可说好了,这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是见证,文国公夫人一言既出,可不准后悔。”
谢氏叫许氏这话给说的,简直哭笑不得,指着许氏狠狠地点了一下,似乎在说,叫她不许再闹。
这二人一来一往的说了几句,方才有些尴尬沉凝的气氛,陡然消散,众人似乎又恢复了那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表面上看,大抵如此。
其实到了这会儿,有那想得开的,已经明白谢氏的意思了,也知道自己无望,倒也不再纠结了。
很多时候,其实有些事,知道结果,跟不知道结果的时候,完全是两种心态。
有的人,在知道结果与自己毫无关系之后,也就彻底放开了,可是,偏偏有些人,看得清,却未必愿意放开手。
文家今日这次赏花宴,为的是什么,众人私下都有听说,就是要为次子文韬择亲。
若非如此,她们何必如此盛装打扮,前来赴宴?
可是,这会儿宴席还未摆上,文国公夫人却带着一个突如其来的谢婉容,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而且,频频做出让人误会的暧昧举动。
大家都是内宅里厮混惯了的主,哪一个心眼是一条道通到底的?
到了这会儿,再看不明白的,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装傻。
这要是真傻,尚且还好一点儿,这样的人,至少不会总是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若是装傻,就不好说了。
这装傻,也要分出不同。
一类人装傻,是看透却不说破,本身也不觊觎,愿意帮着谢氏将戏唱下去,好比许氏跟杜婉菁母女。
还有一类,是诸如方氏跟顾凝薇、秦氏跟徐颖母女这样,看明白了,却不想认命。
这不认命,就得争。
可怎么争呢?
文韬的正妻人选,注定只能有一个,而现在,谢氏明显是中意自己的表侄女,她们还有机会么?
第329章 互别苗头
顾凝薇在谢氏向众人介绍谢婉容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会儿再听谢氏跟许氏一来一往说的几句话,一张娇俏的小脸,更是垮了下来。
她暗暗拽了拽方氏的袖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那一声如泣如诉,幽怨异常,将方氏唤的,也是火气丛生。
文家真是太过分了,她暗道。
谢氏若真相中了娘家表侄女,又何必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赏花宴?
这不是擎等着耍人玩么!
想她们母女为了这次赏花宴,花下重金置装,准备了那么多天,等来的,竟是这么个结果。
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可不接受,又能如何?
文家家大业大,豪门贵胄,如何会怕他们?
再说了,谁又是听谢氏亲口说,这办赏花宴,是给儿子择亲的?
这话,所有人都是从文家仆役口中得知的。
既是仆役说的,那到底做不做得准,谁敢说?
也许,是主子有意授意,又也许,只是仆役自己揣测了主子心意,私下里胡乱传的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啊。
可是,一向治家严明的文国公府,真的会容许下人,往外传这种话吗?
若是没有主子示意,哪个奴才敢将这种话,传到外头去,顶多也就私下里偷偷说一说,就完了。
可现在,几乎整个邺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谢氏办这次赏花宴,那是要给儿子择亲的。
结果,闹这么大动静,原来心中早有中意人选,亏她闺女昨儿夜里还苦练琴技,想要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呢,原来都是做了无用功!
方氏这个恨呀,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顾凝薇还咬着唇揪着方氏的衣袖呢,方氏狠狠地一把按住女儿的手,力气大的,差点儿将顾凝薇捏的叫出了声。
好在最后死命忍住了。
顾凝薇奇怪地看着方氏,不知方氏怎么这个反应?
可是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询问方氏,于是就只能轻轻挣了一下,示意方氏放开她。
谁知方氏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也不松开。
顾凝薇被方氏抓得疼了,只得又用力地挣了一下。
她这一下,动作有点儿大,故而,惊动了站在她斜对面的徐颖。
徐颖跟顾凝薇的仇,那是解不开,报不完,是以一看见顾凝薇跟方氏的小动作,当即就朝顾凝薇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本来,她这会儿心里也正不痛快着呢,但是,看见顾凝薇那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她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痛快了!
怎么说呢?
她现在的感觉,应该是比自己挤掉顾凝薇,成功上位,拿下文韬正妻之选的位置,还要痛快。
因为,她心中其实明白,以她们家的家世,想要做文韬的正妻,很难。
她自己心中,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本身的期望值,并没有那么高。
她之所以这么斗志昂扬的来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凝薇。
她自己做不成文韬的正妻,更加不想让顾凝薇得逞。
这女人如今就已经隐隐压她一头,若是再叫她做了文家的儿媳妇,不更是将自己踩在脚底下了?
这可不行!
所以,早在接到文府的请帖,弄明白了谢氏举办赏花宴的真正目的后,徐颖便同她娘商量了,她们娘俩此次前来,比美斗艳为辅,破坏方氏母女的美梦才是主要目的。
结果现在看来,还不用她们母女出手,方氏母女的豪门梦,自己就碎了。
这么一想,徐颖可不觉得痛快么!
徐颖面露讽刺的时候,顾凝薇正好抬头,好巧不巧的,这视线就正撞在了一处。
那一瞬间,可真是火花四射,眼刀齐飞。
顾凝薇被徐颖那嘲讽的表情刺激得不行,一双美眸瞬间便瞪得圆圆的,一副恨不能冲过去跟徐颖打上一架的样子。
要说她跟徐颖,那也真是跟天生的冤家似的。
这二人一见面,就难有和和气气的时候。
可是,你生气归生气,有仇归有仇,那也是要分场合的。
上一回在右相府闹那一出,余温尚且还未消退,各家夫人如今提起这二人,都忍不住摇头,表示敬谢不敏。
听说不少有适龄公子的人家,都已经将这二人排除在儿媳妇的人选之外了。
这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哪个做婆母的,想给自己儿子娶个不懂礼数的恶媳妇回家呢?
这京中贵女多得是,文家给自己儿子定了母族的表妹也好,这样一来,京都里的贵女们,将来可就有机会成为她们的儿媳妇了。
这样一想,确实也不错。
这文家老二的亲事一日不定下,京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就不死心,总还惦记着。
如今这文韬定了自己的表妹,将来她们儿子择亲的时候,还多一重选择了呢。
这般想着,不少自己也有儿子,等着择亲的夫人们,没有跟文国公府结成亲的懊恼不快之感,便又淡了许多。
在场的都是心思灵通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利害关系都想了个清楚明白。
所以,大部分人心里,虽然也觉得谢氏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心中不怎么满意,但是,到底是想开了的,也不打算再争了。
只有顾凝薇跟徐颖,还是目光对视,燃着灼灼烈火,恨不能将对方焚烧殆尽。
顾凝薇心想,徐颖凭什么嘲讽她,她没机会,就好像徐颖有机会了似的!
既然大家都没机会,你凭什么嘲讽我?
而徐颖想的却是,瞧顾凝薇打扮的,跟个镶了金的花蝴蝶似的,结果,还不是叫人瞧不上,有什么可傲气的!
这二人你来我往,我瞪你,你瞪我,旁人很快便有了察觉。
转头一看,好么,两个千金贵女,那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眼中尽是怨毒愤恨的火光。
这也太有失体面了,这还是在文国公府上呢,怎能如此失礼,真是没有大家小姐该有的教养。
也不知道,这两家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怎么教出这样骄纵任性的姑娘呢?
思及此,众人齐齐摇头,嘴角下压,心内不屑。
第330章 请柬
安笙在山上待了半个时辰,便下山了。
下山之后,她并未去其他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吕婆子昨日回去喝了热糖水,腹痛果真完全好了,再无不适之感,因而今日对安笙的态度,可谓是殷勤非常。
安笙对此也没什么过多的表示,唇边挂着淡笑,并未因为吕婆子的刻意恭敬,而有什么不同。
吕婆子见安笙这样,也适时地收了口,不再说了。
回去的路上,途径北华街时,街上传来阵阵议论声。
青葙撩起车帘略听了听,就听外头都在谈论今日文国公府的赏花宴。
看来,文国公府这次的动静,闹得着实挺大,连街上的普通百姓们,都知道文国公府要办赏花宴了。
青葙放下车帘,转头看了看安笙,想要说什么,又顾忌赶车的吕婆子,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而安笙靠在车厢壁上,双眸微微阖着,青葙也不敢打扰。
很快,她们便回了永宁侯府。
刚进了垂花门,就见徐氏院里的倚翠站在那,正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见到了安笙的身影,倚翠面上一喜,忙迎了过来。
“奴婢见过二小姐。”倚翠笑着福了福身。
安笙也客气地笑了笑,“倚翠姐姐不必客气。”
她也没有问倚翠等在这里做什么,反正她知道,即便自己不问,倚翠也要说。
果然,倚翠刚一直起身,便说:“二小姐,老夫人叫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安笙含笑点点头,痛快地跟着倚翠走了,也没问徐氏叫她过去干什么。
倒是倚翠一路上,不停地拿眼瞧着安笙,一副好奇莫名的样子。
余光瞥到倚翠奇怪的反应,安笙的心略沉了沉。
徐氏特地叫倚翠过来等她,是有什么事?
难道,是想问问自己在寺里如何为她祈福的?
从前倒也没见徐氏问过这事,怎么这次会突然将她叫过去问了?
安笙越想越觉得奇怪,面上却愈发沉静。
倚翠偷偷打量了安笙一会儿,见安笙面色沉静,一时间倒是不敢再看了,收起心里头的那点儿小心思,专心带路。
很快,几人便到了松鹤堂。
倚翠打帘请安笙进去,自己却没有进屋。
安笙跟青葙一进去,就见盼夏笑盈盈地等在里头。
“二小姐来了,您快里头请,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安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盼夏一眼,想要从盼夏的面目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不过,盼夏不愧是徐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面上神情滴水不露,笑容可掬,看不出半分奇怪。
既看不出,安笙索性也就不看不猜了。
反正,到底什么事,待会儿见了徐氏,自然就知道了。
她自问也没有做什么叫徐氏怀疑的事情,徐氏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找她麻烦,为难她。
安笙跟盼夏进了内堂,一进去,就见徐氏靠在美人靠上,似在闭目养神,旁边两个小丫鬟正替徐氏捶腿,徐嬷嬷站在徐氏身后,垂首不语,像一尊石雕像。
盼夏走过去,俯身轻轻道了一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徐氏闻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伸手让盼夏扶自己起身,然后,转头冲安笙笑得分外慈和。
“安笙来啦,盼夏,快看坐。”
盼夏闻言,忙搬来圆凳,请安笙坐下。
安笙福身行礼过后,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便听徐氏语带笑意地问:“安笙啊,你跟护国公夫人,私交似乎不错啊?”
安笙闻言,心念一动,迅速地思索了一下形势,做出惊讶疑惑的样子,答说:“嗯?祖母缘何这样说,孙女怎会与护国公夫人有何私交?护国公夫人身份尊贵,那样的贵人,哪里是孙女能结交的啊?”
徐氏一见安笙这样,笑意不由更深,“哦,是这样吗?可是,护国公夫人今日派人送来请帖,请你过府做客去呢,若没私交,护国公夫人怎会有这样的举动呢,祖母也觉得奇怪,你说是不是啊?”
“什么?”安笙听了徐氏这话,面上惊异更甚,“祖母是说,护国公夫人给孙女下了帖子?”
安笙一脸完全没有想到的神情,让徐氏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了。
她也觉得安笙不可能与护国公夫人有何私交,二人身份确实不对等,护国公夫人实在没有必要,折节交往一个家门不显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