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说的是。”
……
两个时辰后,时近傍晚。
弘济寺上,又有新的消息传下来。
徐氏一听,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本来,她是以为,普云大师谁都没有见,这些人也就该知情知趣,都离开了。
哪知道,走了一拨,又上了新的一拨,弘济寺今日,可是热闹得够呛。
虽说弘济寺一向香火鼎盛,但是,也没有这么多人,跑去求见普云大师的时候啊。
还都是去求药的。
大师本来还想要远游去的,可是,看眼下这情况,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出不去门了。
“大师不会,怪我吧……”徐氏开始有些担心了。
盼夏心里也没底,却仍旧劝慰徐氏说:“应该不会的,大师慈悲为怀,怎会怪老夫人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盼夏自己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一句慈悲为怀,难道就抵消她们给普韵大师带去的麻烦了?
说到底,这件事要不是因为她们暗中叫人广撒消息,兴许,还不会将动静闹得这么大。
可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短短一日,徐氏的心情大起大落,因而,今日晚膳,都吃的不香了。
晚膳后,她一直悬着心呢,然后,就见盼夏跑进来,急慌慌地说,普云大师给安笙送信来了!
第376章 不足与谋
徐氏一听盼夏的话,当即站了起来,随后,就要去玉笙居。
徐嬷嬷见状,赶紧将人拦住,劝道:“老夫人莫急,您这时候过去,是要跟二小姐说什么?信是普云大师指明给二小姐的,您去,怕是不合适啊。”
徐氏闻言,脚下一顿,又停住了。
是啊,徐嬷嬷说得对,她真是急糊涂了!
“信已经送到二小姐那里去了,兴许,兴许二小姐看完信,会来找老夫人您的?”盼夏大胆揣测。
她总觉,这封信来的不太好。
普云大师早不写信,晚不写信,偏偏这个时候,给二小姐来了一封信。
要说这信的内容跟白日里的事情没有关系,盼夏不信。
“对对对,这丫头有什么事情,一向不敢瞒我,普云大师来信,她怎么着,都得到我这里来回个话的,我先等着她。”徐氏说着,又退回了软榻上。
不出徐氏等人所料,安笙接到普云大师信之后,当即大惊失色,拿着信就跑来找徐氏了。
徐氏一听安笙来了,忙叫将人带进来。
祖孙两个见了面,都没什么心思客气,规矩什么的也顾不得了。
安笙捏着信纸,一脸惶急地对徐氏道:“祖母,祖母,您快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似乎很着急慌乱,连话也说不清楚,手里的信纸随着说话间,甩得直响。
徐氏闻言,赶紧叫人将信拿给她看。
盼夏忙过去,接过安笙手中的信,呈给徐氏。
徐氏接过信一看,脸色登时就变了。
盼夏和徐嬷嬷一看徐氏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好,互相对视一眼,脸色都是沉沉的。
安笙在一旁抽噎着,哭得好不可怜。
普云大师的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不足与谋。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下笔劲道,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但凡见了的人,都能从这四个字中,感受到下笔之人的怒气。
徐氏一看,就明白了。
不足与谋,她想,普云大师说不定真正想写的,是竖子不足与谋才对。
只不过,他是修佛之人,大抵不想造口业,因而,便将那竖子二字,省略了。
况安笙毕竟是他自己收的徒弟,徒弟做错了事,非要说的话,师傅那里,也不能完全脱责……
说安笙是竖子,那也就等于承认他自己眼光不好,所以,普云大师可能就没加这两个字。
但是,加与不加,差别很大吗?
还不都是怒不可遏。
徐氏哪里会想到,这件事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她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会如此的话,她是断断不会叫人出去散消息,替她造势啊。
不对,当初说要出去造势这主意,好像不是她自己想的,是,盼夏出的吧……
思及此,徐氏冷眼一扫,狠狠地瞪了盼夏一眼。
对,都是这个死丫头乱出主意,说什么替自己造势,现在看来,是坑害她还差不多!
到底是奴才秧子啊,眼皮子就是浅,就只能看得到眼前一点儿利益,却不懂得为长久打算。
这一回传话造势,眼下好像是得了些好处,可是,却惹恼了普云大师啊!
她还指望着,靠着普云大师的名头,将来做成更大的事情呢,可现在全都泡汤了。
都怪盼夏这个死丫头!
盼夏见徐氏狠瞪自己,当即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就知道,普云大师这封信,没什么好事,老夫人这么看自己,难道说……
“祖母,师傅这次是彻底恼了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安笙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徐氏听到安笙这话,眉心不由一皱。
怎么办,安笙问她怎么办?
说实话,她要是知道怎么办能将普云大师哄回来,她现在立马就去做,且亲自上阵,不假他人之手!
可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这普云大师,可是南诏佛法最高深,身份最特殊的得道高僧,皇家都要礼待的人物,她们家,却将人给得罪了!
普云大师是出家人,若是送金银财帛赔礼吧,是辱没了人家,也是坏了规矩,别说普云大师自己不会收,就是旁人知道了,也得一口唾沫淹死她们家。
可是,不送金银财帛,难道送贵重器物么?
怕是也不妥。
要不,寻些名贵的法器送去?
可这一时间,要到哪里去寻名贵法器呢?
远水接不了近渴,怕是等她们寻到名贵法器,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为难着呢,忽听安笙抽抽搭搭地说:“祖母,要不,要不我亲自上山去,给师傅赔罪吧,师傅若不应,我就跪求师傅宽宥……”
徐氏闻言,便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
这个办法,似乎还不错……
安笙毕竟是普云大师的弟子,普云大师这封信,按说也是写给她的,虽然,虽然大师信中所指不可能单是安笙一人,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只责怪安笙一人的。
那么,安笙亲自上去赔罪,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姑娘家自己到佛寺里去,是不是也有些不合适?
若是这事再叫别人知道,连带着影响家声,说她们家规矩不好,岂不是又生波澜?
可是,若不叫安笙去赔罪,难不成,要她亲自上去赔罪?
这传出去,只怕更没法听了。
“老夫人,要不,就让二小姐去试试吧,咱们给二小姐安排个合适的由头,到山上住几天,也是使得的,弘济寺后头,有间小庵堂,二小姐夜里住在那边,咱们上下打点好了,应该没什么事。”徐嬷嬷见徐氏实在为难,想了想,便给徐氏出了个主意。
其实,要让安笙白日去普云大师那里赔罪,晚上再回府里来,也不是不行。
但是,赔罪么,自要显得诚心诚意。
为表这份诚心,还是让安笙在山上待几日,更好一些。
徐氏一听徐嬷嬷这话,当即就拍板定了,叫安笙准备一下,明日就上山去。
“安笙啊,你别怕,明儿祖母会叫徐嬷嬷跟你上去,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你好好跟大师请罪,夜里就住在庵堂那边,家里有祖母呢,一切不用你操心。”
第377章 赔罪
徐氏都这么说了,安笙自然是要好生答应下来的。
见安笙哭哭啼啼的,情绪明显不好,徐氏还又拉着安笙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叫徐嬷嬷将安笙送回去。
安笙刚一走,盼夏立即就跪下了。
“老夫人,奴婢知错了。”盼夏伏地哭道。
她是真知道错了。
她不该自作聪明,胡乱出主意,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只求徐氏念在她还算忠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她。
徐氏听到盼夏认错,又见她哭的可怜,心里的气也消了一些。
但是,这丫头犯了这么大的错,险些将她害到没有退路的地步,不罚肯定是不行的。
“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还算尽心的份上,这一回,我就只将你降为二等丫鬟,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盼夏连连磕头谢恩。
只是降为二等丫鬟,那还好,只要老夫人没有将她撵出去,情况就还不算糟。
盼夏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她明白,徐氏这还是念着她的好,否则的话,早将她赶出去了。
发落了盼夏,徐氏就摆摆手,叫她先出去了。
盼夏不敢多待,忙爬起来灰溜溜地出了徐氏的房间。
不多时候,徐嬷嬷回来了。
徐氏问了些安笙的情况,徐嬷嬷一一答了,徐氏才狠狠地叹了口气。
好好地一件事,谁能想到,最后会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老天爷看不过顾家起复,在打压他们家么?
……
次日一早,安笙起身梳洗后,草草用了早膳,徐嬷嬷便亲自来了玉笙居。
安笙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青葙和郑妈妈,跟徐嬷嬷出了门。
毕竟要在山上住下,安笙身边,怎么也要带着个管事妈妈,这样行事也能方便些。
徐氏本来想安排个自己的人,跟着安笙的,不过,被徐嬷嬷劝回去了。
安笙此行,是去赔罪的,既是赔罪,总要有个赔罪的态度才行。
若是带太多的人,再惹得普云大师不喜,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徐氏一听徐嬷嬷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安排人。
不过,庵堂那里,是由徐嬷嬷打点的,所以,徐氏也不担心安笙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一行人快马加鞭上了山,普云大师果然没有见安笙。
但是,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叫她们回去。
安笙哪里肯就这么回去?
遂真的如自己所说一般,到普云大师的禅院里面,跪下了。
这日天气极晴,才刚到辰时,便已经是旭日高照了。
徐嬷嬷见安笙迎着日头跪在地上,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于是,便趁着没人注意,跑去前面大殿,借了个蒲团过来,悄悄地递给青葙,叫她给安笙垫着。
青葙接过来,为难地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没人看见。
青葙这才走过去,将蒲团放在安笙膝旁,让安笙垫着。
但是,安笙却摇了摇头,不肯起身。
青葙无奈,只得又去看徐嬷嬷。
徐嬷嬷见安笙态度坚决,也只能叹息一声,对青葙招了招手,让她将蒲团拿回来了。
“二小姐心诚意笃,想必大师一定会感觉到的。”
青葙听了徐嬷嬷这话,也叹了一声,但是脸色却很是愁苦。
徐嬷嬷见她这样,有心说些什么劝一劝,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
又过了一会儿,徐嬷嬷才又对青葙道:“我先带着郑妈妈去庵堂那边打点一下,待会儿,我就不过来了,你照顾好二小姐,记着,二小姐若是受不住,万万要劝她别勉强,她身子骨一向也不强健……唉,总之,你多留心着点儿吧。”
“奴婢知道了,嬷嬷您先去忙吧,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青葙红着眼圈,应了徐嬷嬷的话。
徐嬷嬷带着郑妈妈走了,青葙看着她们俩的身影消失后,立即跑到安笙身边,小声道:“小姐小姐,徐嬷嬷走了,您快起来吧。”
这大日头底下,人站着都不舒服,何况小姐这么跪着。
就算今早她给小姐在膝上绑了厚厚的棉花袋子,也够遭罪的啊。
可是,让青葙意外的是,安笙却没起身。
“再等等,今日这一跪,是我应该的。”
安笙这一跪,确实是跪的师傅。
她让师傅帮她做戏,累师傅破戒,只是跪一跪,实在应该。
“小姐……”青葙这会儿是真想哭了。
“我没事,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你别跟我在这儿站着了,去树下吧。”
“奴婢不去,小姐在这跪着,却叫奴婢去树荫下头乘凉,奴婢不去。”安笙不肯起,青葙也不走。
安笙见她态度坚决,也是无奈,只得由着她了。
半个时辰之后,慧通出来了,说普云大师请安笙进去。
安笙这才拖着两条发麻的腿,靠着青葙的搀扶,站了起来。
青葙一见她这样,就一阵心疼。
可是,小姐坚持要跪,又跪的是大师,她也没有办法。
这么长时间,又跪在青石板上,小姐膝盖肯定受伤了,晚上回去得用药油给小姐揉一揉才行。
安笙进去之后,便见普云大师正在诵经,也不打扰,自顾坐下,静静候着。
慧通给安笙端了茶上来,安笙笑着道了谢,倒出一杯茶,一饮而尽。
在外头待了这么久,她着实渴了。
小和尚这茶,送的可是及时。
慧通欲言又止地看着安笙,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安笙又喝了一杯茶,才注意到慧通的异常,遂问他,“怎么这样看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谁知,慧通听了她的话,却用力摇了摇头,说没有。
安笙虽觉得慧通此举有些奇怪,但慧通不肯说,她也不好强问。
普云大师这一场经,直诵了一个时辰,方才停下。
转过头来,就见安笙和青葙,还有慧通,都歪在地炕上头,昏昏欲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