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杜奕衡故意挪动了一步,恰巧阻隔了文韬的视线,挡住了安笙,然后,自然而然地对陆铮笑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云亭跟谢小姐我们是半路碰上的,你跟顾二小姐么,是在这里碰上的,你说,咱们这是注定有缘吧,不如同游如何啊。”
他跟陆文还有林子轩自己也早就包下了画舫,说是要跟陆铮他们同游,但其实并不会同船,顶多靠的近些。
他这么说,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调节眼下气氛。
果然,有他这么一“搅合”,方才还稍稍有些凝滞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第436章 采莲
最终,陆铮还是决定同意杜奕衡的提议,与众人同游平湖。
当然这不能说明他内心里是多么愿意的,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办法,谁叫今儿来平湖游船的人实在太多了呢,就他们说话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足足有十几条船开出去了。
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画舫游船,陆铮决定还是跟好友们一道走吧。
有熟悉的人在近前,总比陌生人要好吧。
不过,上船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文韬提出想跟陆铮他们同船而游,理由么,看那边拉着手明显相谈甚欢的谢婉容跟安笙就知道了。
就两个姑娘家,还说得到一处去,同游倒也实在情理之中。
既然单独湖心泛舟已经做不到了,陆铮也就不纠结这些了,大方邀请文韬和谢婉容上自己的租用的画舫。
司契跟听风已经机灵地先跳了上去,然后放好长板,请郑妈妈她们扶着两位小姐上船。
待陆铮他们四人上了船后,陆文、杜奕衡和林子轩也上了另一条船。
而文韬租用的那只船,则弃之不用了。
两条船一同行进,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还有丝竹声传过来。
大概是有人租了花船,雇了歌妓弹琴唱曲。
陆铮他们都不好此道,更何况还有姑娘家在,便叫船工往远离乐声的地方撑船。
不过,今日游客实在太多了,纵使船工撑船技术过硬,仍旧无法躲过熙攘的群船,找到一处真正的清净之地。
杜奕衡倒是对此不甚在意,站在船侧,折扇一甩,对着湖面晃着脑袋酸了一句:“暖风熏得游人醉。”
陆文跟林子轩躲在里面喝茶,对他这副样子都敬谢不敏。
另外一条船上,陆铮与安笙,文韬与谢婉容四人两两对面而坐,气氛稍稍有些凝固。
陆铮不是善谈之人,但文韬却历来善于活动气氛,可今日,竟然也成了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了。
安笙还好些,可谢婉容便有些尴尬了。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陆铮见面,没有文韬从中调和,她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搭话啊。
可陆铮不是文韬最好的兄弟么?
文韬为何在陆铮面前,也这般寡言少语了?
难道,还是为着自己?
思及此,谢婉容心内不由苦涩,见到安笙的那一点儿高兴的情绪,也渐渐淡了下去。
她这个年纪,哪里能没做过往后与丈夫琴瑟和鸣,红袖添香的梦呢?
可现如今,文韬的冷漠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又一个巴掌。
谢婉容不禁有些丧气地想,若是她跟家里说,不想结这门亲,家里会不会同意呢?
一个不喜欢,甚至讨厌自己的未婚夫,将来即便成了婚,也难保不是一对怨偶。
她虽不在邺京长大,但到底也是大家氏族里出来的姑娘,见识本不短浅,明白有些时候,有些取舍是必须做的。
可是,现在的她仍旧太年轻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生生忍下这些委屈。
今儿个回去,便跟表姑母说了吧……
谢婉容心里划过一丝浅淡的叹息,然后,将苦涩的情绪硬压下去。
她本也是个豁达的姑娘,这段时日,为了文韬,她屡次怀疑否定自己,现如今看来,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与文韬缘分不够吧。
既是无缘,便不该强求。
想通了这些,谢婉容反而轻松了起来。
安笙多少察觉到一点儿谢婉容的变化,也感受到了她跟文韬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
不过,男女之情,历来不好外人插言,她便也没有说什么。
见谢婉容有些不自在,她便主动与人说起话来。
观莲节么,说的最多的,自然还是莲花。
莲花可是好东西,不仅好看,还好吃……
安笙说着说着,便提起采莲蓬的趣事,谢婉容听得有趣,含笑神往。
往年也有人在平湖里采莲蓬,不过那多是小舟才行,像他们这般大的画舫,撑近了,可要伤到荷花的。
陆铮见安笙说到采莲的时候,心生向往,心里便微微一动。
他转头看了看距离已经不远了的荷花丛,对司契招了下手。
司契见了,忙跑过来,弯腰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陆铮指着不远处的荷花丛对司契道:“叫船工将船停在那处。”
司契的视线随着陆铮的手指定住片刻,随即颔首应是,然后转身跑去告诉船工停船。
安笙也跟着看了一眼,见陆铮指的地方确实视野不错,那边已经停了不少船只了。
不过,她一向不爱凑热闹,且深知陆铮亦是如此,可陆铮如今却这般吩咐,便觉有些奇怪。
但是她并未说什么。
兴许陆铮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更好的视野赏荷吧。
船工撑船技术很好,得了陆铮的吩咐,便将船稳稳地停在了他指的那个位置。
船停好之后,陆铮便率先站了起来。
安笙心想,这该是到外面去赏荷了,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文韬和谢婉容随后站起,四人一同出去,在船板上站定。
到了船板之上,视野就开阔多了。
平湖占地极大,站在他们如今这个位置上,甚至一眼望不到前面的边际在何处。
安笙跟谢婉容一到外面,二人的贴身丫头青葙和惠珠便一人撑着一柄油纸伞,站在了后头。
六月里的天气,日头晃人的很,不少夫人小姐们都同她们二人一样,撑着伞到外面来赏荷。
和风徐徐,送来阵阵暖香,这时候,倒是没人觉得杜奕衡方才那话说的不对了。
陆铮看了一眼距离不远不近地荷花丛,转头对安笙道:“等我一下。”
安笙一愣,还没来得及想陆铮是什么意思,就见那人足尖轻点,竟是朝着那荷花丛去了。
安笙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轻呼。
紧接着,像是为了应和她似的,四周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只见陆铮衣袂翻飞,足尖轻轻一点,竟犹如飞鸟掠水一般,到了荷花丛里。
然后,在一方小小的绿洲上站定,弯腰,采了一只莲蓬。
那一刻,安笙心头忽然炸开了一道光,如火树银花一般,炸得她整个人头脑发懵。
第437章 冤家路窄
陆铮的动作太过突然,众人着实都惊了一瞬。
但是惊呼过后,便不禁都为他潇洒飘逸的身姿所折服。
飘若浮云,矫若游龙,也不外乎如是了吧?
很快,陆铮便折返回来了,众人有幸再一次见识了他那蜻蜓点水般的飘逸轻功。
足下三点,水波轻掠,陆铮手持莲蓬稳稳地站到了安笙对面。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只莲蓬递给了安笙。
葱绿色的莲蓬半遮着桃花玉面,当真是日照新妆,风飘香袖。
陆铮就负手站在安笙对面,与安笙垂首相望。
周遭的喧闹似乎一下就停了下来,让人忍不住想叹一声,莫不静好。
这个时候,没人再记得陆铮那克妻的恶名,只觉得,这当真是天下女子皆会孜孜以求的如意儿郎。
许多人看着安笙的目光,充满了羡慕,甚至是嫉妒。
然就在此时,人群中却忽然爆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有一条船,带着近乎蛮横的姿态,挤开其他游船直逼着陆铮他们的画舫而来。
“陆将军当真少年风流啊,我等简直自愧不如!”伴随着萧良的调笑声一同而来的,还有浓浓的脂粉气。
霎时间,荷花的清香被这些脂粉气破坏殆尽。
安笙跟谢婉容都暗暗皱了下眉头,微微后退了一步。
真是冤家路窄。
安笙对萧良此人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右相夫人寿宴那次,不太愉快地记忆上头。
汪昌平被发配之后,不是说此人很是老实了一段时日吗,今日怎么又来当众挑衅陆铮?
有道是,宁与君子结仇,不与小人结怨。
陆铮这明显就是,被萧良给缠上了。
众目睽睽之下,无论怎样都讨不到太多好处。
小人之所以称之为小人,概因其脸皮够厚,下限够低。
不过,萧良到底是郡王之子,至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不至于太过下作。
可好端端地游湖赏荷之行,偏被他败了兴,也够让人恼火的了。
谢婉容显然对萧良并不了解,到底没忍住好奇往他那头瞧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被萧良看个正着。
有些人的有些毛病呢,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了的。
这不,谢婉容一眼瞧过去,萧良那好色的劲头,就又忍不住了。
美人眼波轻流转,萧良浑身顿时就酥了,颇为流气的笑容挡也挡不住。
他自认这般最为风流倜傥,当下折扇一甩,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正待要问美人姓名出身之时,却忽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萧良脸色微微一凛,笑容凝固,眼中流露出不快之色来。
原本他以为挡着他结交美人的是陆铮,可抬头一看,却见是文韬。
萧良神情微微一怔,挑衅地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到底没有吐出去。
他跟陆铮不对付不假,但是也没想过要将邺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都得罪遍了。
文韬出身不凡,且与他还算有些私交,非到万不得已,自不好得罪。
文韬这般做派,难道说,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个女子,与他有什么关系不成?
不会就是那位,传说中那未婚妻吧?
朋友妻不可戏,萧良再混不吝,这点总要讲究。
戏弄不得文韬的“未婚妻”,萧良便又将视线重新转向了安笙。
这一看之下,心中对陆铮的嫉妒之情又升了一层。
这天下间,莫不是什么好事都让陆铮摊去了?
不是说他克妻么,怎么现在还能带着美人出来泛舟赏莲了!
还施展轻功给人家摘莲蓬,庸俗,低级!
“大庭广众之下私相授受,陆将军真是做的好表率!”气上心头,萧良有些口不择言。
有幸围观这一幕的吃瓜群众们闻言:“……”
郡王世子是不是应该回去多读读书了?
人家两个正经下过定的未婚夫妻,大庭广众之下送个莲蓬,这也叫私相授受?
何为私相授受?
单看那个私字,怕是没读过几日书的人,也能揣度个大概吧。
人群中又传出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许是个小姑娘在问:“娘,什么是私相授受?”
这话自然没有得到回答,不过人群中却掀起了议论之声。
萧良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实在找不到人撒气,便冲人群里大喊道:“谁说的,出来!”
可是周围那么多人,他又没亲眼见到说话的人是谁,又怎能轻易找得到呢?
陆铮对萧良,一向是不耐烦的,但是他一般也不会跟萧良正面对上。
可萧良方才言语间已经冒犯到了安笙,陆铮心里就着实忍不下这口气了。
出气的方法有很多种,当面怼上给人留下把柄实乃是下策,如今已经离岸边有些距离,陆铮又怕出了什么意外波及安笙,更加不会轻举妄动,便吩咐船工调转船头去别的地方。
萧良见陆铮要走,哪里肯依,忙催促船工去追。
大抵是太过激动了,他半边的身子已经探出了围栏。
萧良租的是艘花船,四外里都雕着围栏,挂着轻纱花球,跟其他的船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不得不说,这花船的围栏看上去倒是颇为安全。
安全啊?可能是吧……
萧良半边身子探了出去,身后的一群狐朋狗友见了皆齐声呼他当心。
他的贴身侍从也忙要伸手去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侍从的手刚刚沾到萧良衣角的那一瞬,萧良竟然大头朝下,倒栽葱似的栽进了平湖里!
船上的花娘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很快,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着实热闹。
平湖占地面试大,水自然颇深,萧良栽进了湖里,愣了一瞬,方才拼命地扑腾起来。
一边扑腾,还一边大叫着“救命”,期间喝了不下有五六口水。
船工常年在水上跑生意,水性自是好,见萧良落水了,愣过一瞬之后,赶紧跳下去捞人。
萧良还在扑腾,船工已经到了他身边,正要托着他上去,却忽然被萧良缠个死紧。
船工险些没被萧良这一下勒得背过气去,下意识地要推,手都伸出去了,又生生忍住了,转头叫早已经吓呆了的侍从,“快将人拉上去!”
第438章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侍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合力将萧良从船工手上拉上来。
萧良不负众望地成了落汤鸡。
为了今日出游新做的一身白色绸衣上,甚至挂了几缕不知名的青绿色水草,湿哒哒地黏在纯白的锦绸上,原本束的整齐的头发也散了半边下来,发冠歪到了一边,有几缕发丝甚至还贴在了两颊上,显得分外滑稽。
众人齐齐咽了口唾沫,然后又同时憋住笑。
这时候若笑出声来,准得被德郡王世子记恨死。
德郡王世子的“威名”,还是很远播的,一般人自然不愿得罪他。
不过,当面嘲笑不能做,背地里说一说,还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