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暗中给梁贵人换了油坛的小太监,便被人发现溺毙在了玉芙宫后头的荷花池里。
玉芙宫后头的这个荷花池子,水比较深,从前也有不少人溺死在里头,所以大家也都没有怀疑。
更何况,死的不过是个小太监,又没主子来寻,谁会在意。
查过身属哪里之后,大内侍卫便直接叫人通知了御膳房的总管蔡旺过来认人。
蔡旺昨儿才被打了板子,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叫唤着呢。
无法,便叫了自己一个心腹前去认人。
确定了是御膳房的人,蔡旺那心腹便回去跟他说了。
蔡旺一听,便猜到了,这小太监多半就是昨日换油坛的那个。
蔡旺暗暗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也嘱咐了心腹不要乱说,打定主意要将这事烂到肚子里去。
荣贵妃清早起身梳妆的时候,听说玉芙宫后面的荷花池捞上来了人,便将刘承水招来询问。
一问之下,便知是刘承水的杰作。
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又叫刘承水下去忙了。
……
梁贵人被贬斥的消息,直到五日后,才传至梁家。
梁家如何忙乱奔走,自不消细提,总归是不好过,就是了。
墙倒众人推,古来如此。
更何况,梁家这面墙,还不大瓷实呢。
这样一来,想要推一把的人,可就多了。
谁让梁无道之前仗着其姐的威势,横行无忌,颇把自己当回事呢。
梁家如何,先放下不提,说说旁的事。
这梁贵人被贬,宫外最早知道消息的,就要数皇后母家文国公府,和荣贵妃母家兵部尚书府了。
而文韬,也第一时间从其母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知道消息后,文韬便坐立不安,在房里来回走动了几趟,文韬招过听风,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风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听风走后,文韬也出了门。
他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去了馥春阁。
到了馥春阁后,就见苏远正在安排人摆货。
文韬忙快步走了进去。
“你这动作可够快的啊,新方子才拿到手几天,你就赶着做出成品来了?”一把拍上苏远的肩头,文韬哥俩好一般地凑过去,道。
苏远闻声回头,见是文韬,便笑了。
然后,故意带着些调侃的口气道:“二公子抬举我了,这都是旧方做的沉货,是我从代州带过来的,铺子里总这么空着也不成,先摆上试卖一段时日,等到正式开张,新方子做的东西也就赶制出来了。”
文韬听到苏远叫他二公子,便用折扇指着苏远,不依的哎了一声。
“苏远你这样可不行,几个月不见,你这是跟谁学了油嘴滑舌的毛病,可得赶紧改。”
苏远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自是跟二公子学的,二公子若要让我改,可要以身作则才好。”
文韬啧了一声,抱拳做求饶状:“我自知身份那件事情,是我的不对,还请苏大掌柜,大人大量,快些原谅我吧。”
苏远还了一礼,终于改了口,道:“云兄客气,苏某愧不敢当。”
文韬连连点头,道:“这样听着顺耳多了。”
话音方落,二人便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苏远将文韬请去后面相坐。
文韬跟着苏远去了后头,二人坐下,喝了一盏茶,又聊了些铺子里的事,就听到听风的声音自门口传了进来。
二人知道应该是安笙来了,忙起身去迎。
双方在门口迎面遇上,文韬和苏远双双请安笙进去。
苏远又叫人重新上了热茶,三人坐下说话。
安笙啜了口茶水,问文韬:“你急着派人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么?”
文韬颔首,“是的。”
然后,文韬便停下了话头,对听风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盯着外面。
听风意会,颔首行礼过后,便退出去了。
见听风把守好门口,文韬这才压低了音量,对安笙道:“梁贵人昨日因做错了事,被陛下贬斥了,消息今早送到了文家,我让人特地找我娘身边的心腹丫鬟问的,错不了,所以我就赶着来给你送消息了。”
安笙闻言,微微一愣。
这么快?梁贵人就被贬斥了?
文韬见安笙愣住了,不由着急,又提醒道:“梁贵人被贬,梁家说不定反倒要抓紧你们家作为救命稻草,对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要是安笙现在说一句请他帮忙,他必然义不容辞,帮她料理了梁家这个麻烦,以绝后患。
可是安笙并没有求他帮这个忙,文韬也无法贸然插手。
可他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的。
万一梁家情急之下,将与永宁侯府有婚约的事情闹了出去,说不定,最后这事还要牵连到安笙。
这才是文韬最不愿见到的。
第105章 众口铄金
安笙冲文韬笑了笑,道:“多谢云兄提醒,这件事,我也考虑到了,今日急着来见你,不光是因为收到你的传信,也是有这个原因,我有件事,正想求你帮忙呢。”
文韬听罢面色不由一喜,“你说,不管什么事,我必然帮你办妥了。”
只要安笙开口请他帮忙,她必然义不容辞,倾尽全力帮她。
“我想请云兄帮我散播个消息。”安笙道。
“散消息?”文韬听了安笙的话,不由微微一愣,随后颔首道,“是什么消息,你说吧。”
“梁家有一秘辛……”安笙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忽然有几分不自然。
文韬和苏远见她这样,就知道,这秘辛,恐怕不大好宣之于口。
文韬想了想,抢在安笙之前道:“要不,你将事情写下来给我,我即刻帮你去办,你看这样可好?”
安笙闻言心中不由一暖,对文韬颔首谢道:“如此也好,那我就先谢过云兄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你便别同我客气了。”文韬笑着摆摆手。
说罢,几人便去了苏远的书房。
安笙将梁无道和他的寡嫂偷情的事情,写了下来,让文韬帮她散布。
有些事情,很多时候真假都不那么重要。
人云亦云,众口铄金,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说到底,她前世之所以会死于非命,多半还是因为这件事。
要不是梁无道和他那位寡嫂太过狠心,非要置她于死地,她也不至于死于非命。
杀身之仇,不共戴天,她重来一回,可不是为了看他们优哉游哉,潇洒的活着的。
她就是这么,锱铢必较,有仇必报!
更何况,她不先动手,等着她的,就又是未知的危机。
若她猜的没错,文韬的担心,可不仅仅是担心,多半,即将成为事实。
梁贵人骤然被贬,梁家失势,在京中又无其他可依靠的人家,届时求助无门,极有可能将顾家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以梁家行事的风格,这个时候,多半就要将有婚约的事情,嚷嚷出来。
梁家一个囚攮的暴发户出身,该不要脸的时候,能跌破老牌世家的眼球。
而顾家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到时候,丢不起这个脸的顾家,唯有答应梁家,嫁一个女儿过去。
然后,顾家和梁家,从此就被绑在一起了。
这是所有顾家人都不愿看到的。
顾家现在是不比从前,可也没堕落到,需要结梁家这种亲家的地步。
安笙知道,自己托文韬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后,不必她再动手,顾家老太太徐氏就能出手料理了梁家。
保证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老夫人徐氏,出手可不留情。
文韬手下有一些人,专门就是为他打探各种消息,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再按他的命令,散播出去的。
这些人别的或许不行,可做这件事,却很是熟练。
从接到消息到散播出去,不过短短三日,梁家二少爷与其寡嫂有首尾的事情,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有些事,说的人多了,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先入为主,人都会以为,自己听到的,就是真的。
而这时候,梁家竟然还没有接到梁贵人被贬斥的消息。
流言一出,梁家老夫人大怒。
随即命仆从出去打探消息,想知道是谁这么“诋毁”梁家。
而此时,梁家内部竟也开始流传,将梁无道和其寡嫂偷情的事情。
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难。
别人说的或许不那么可信,可梁家自己人说的呢?
毕竟,有人连二少爷和大夫人偷情的时间地点,还有……比较详细的内情都说出来了。
由不得人不信啊!
顾家这边,两个消息几乎是一同知道的。
徐氏一直留心梁家的动静,所以一听到这两个消息,当即就喜得将方氏,沈氏还有宋氏召集到一起,“共商大事”。
堂厅里,老夫人徐氏背靠正堂交椅,视线在三个媳妇面上一一划过,然后才道:“梁贵人被贬,你们都知道了吧?”
方氏等互相看了看,皆颔首答说知道。
徐氏顿了一瞬,面上带出几分笑意,又问:“那这几日街上流传的流言,你们可听过了?”
方氏等再对视,答说,也听到了。
徐氏向后靠了靠,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四平八稳地看了几个媳妇一眼。
“那说说吧,你们怎么想的。”
“媳妇以为,梁家这种门庭,实在不适合顾家,顾家想要嫁女儿,多的是选择,实在不必屈居梁家。”方氏率先道。
沈氏抬头看了徐氏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反正她又没有女儿,这种事,也轮不到她去急。
宋氏本来也不想急着开口表明态度的,可是,上一回方氏算计顾菱那件事,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她赌不起,也不能拿女儿的终身幸福去赌。
思及此,宋氏轻轻笑了一声,对徐氏道:“要说这个家里,什么事只要有娘您做主,媳妇心里就安生了,再没什么可担心的,媳妇愚见,斗胆请娘赐教。”
这话就说的比方氏有技术含量多了。
既阐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拍了徐氏的马屁,可谓一举两得。
徐氏听罢,果真笑意融融地点了头。
不过徐氏这人有个毛病,明显高兴的事,她也不愿在小辈面前表现出来,觉得跌面子。
因而便故作姿态的嗔道:“就你能躲懒,我是问你怎么看,你倒好,将锅又给我推回来了。”
“娘英明决断,在娘面前,媳妇怎敢班门弄斧呢。”宋氏巧笑嫣兮,态度恭敬讨好。
徐氏终于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
三声笑过,徐氏敛下笑容,面上肃然了几分。
“梁家现在既然这般模样了,那么这门亲事,我们就说什么都不能认了,顾家丢不起这个人,若以后说起有这样一个亲家,顾家往后,还怎么在圈子里头混?所以,你们回去都将底下人给我拘束好了,与梁家有婚约这件事,我再也不想听到顾家有人提起!”
“是,娘!”方氏,沈氏和宋氏闻言,皆缩紧了下颌,恭声应道。
第106章 丑事败露
梁府,锦春院。
梁家老夫人端坐在紫檀雕花高背交椅上,半张脸隐在暗沉的微光里,半张脸露在隐隐透过窗棱,照进屋内的斜阳里。
老夫人面前,端正跪着一个身穿素色撒花褙子的风韵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正是梁无道那位寡居的长嫂,梁家大少夫人,马氏。
马氏今年三十有二,守寡已有五年整,不过整个人瞧着还是甚为年轻,可见平日也不是疏于打扮之辈。
寡居不能浓妆艳抹,不能穿红着绿,可是,即便素衣素面,她却还是肌肤丰泽,面色鲜嫩,身上还有着一股子年轻小姑娘没有的风韵气质。
从前的时候,梁家老夫人陈氏从没觉得自己这个长媳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的长子自小体弱多病,马氏本是娶进来冲喜的。
而马氏也确实争气,进门的第二年,就怀了孩子。
陈氏喜不自胜,认为是马氏带进门了喜气,将儿子的病冲好了不说,还给梁家添了新丁。
自此,陈氏对马氏诸多放纵,家里家外,皆以马氏为尊。
但是,没想到马氏即将生产的那个冬日,长子还是猝然离世。
大办了丧事之后,陈氏还来不及过多悲痛,马氏就为梁家诞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新生儿的到来,冲散了梁家多日来的悲痛气氛。
陈氏对长子的遗腹子,自己的嫡长孙,更是宠爱非常,当做了心肝宝贝。
连带的,马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丝毫没有因为没了丈夫,就受到冷遇。
陈氏自问,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马氏的地方,梁家就更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她的地方了!
马氏当初,可是梁家正儿八经的出了好多聘礼娶回来的,可不是他们家逼着她嫁的。
自从马氏嫁进梁家,梁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不恭敬待她的,就连刻薄如陈氏,都对她诸多纵容。
谁成想,最后竟纵容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呢!
梁家内部流传出马氏与二少爷梁无道的丑事,梁老夫人陈氏才觉得不对劲。
陈氏亦是早年守寡,一个人统领梁家走到今日,也是很有几分手段的。
发现不对后,陈氏就命人秘密查探下去。
梁家内宅里的事情,陈氏怎么可能查不出。
更何况,梁无道和马氏从前行事的时候,做的还不怎么隐秘,稍稍将身边人叫来一喝问,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知道了流言并非是流言后,陈氏险些背过气去。
好在身边的人机灵,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又是拿凝神丸的,才将陈氏唤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