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自认在袭香面前还要高出一等,便故意拿着腔调,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少给妈妈我带高帽,这可是夫人交代的差事,我自是要尽心的,这事之所以能办成,都是因为夫人的原因。”
袭香闻言,目光微微一动,紧接着,含笑附和道:“妈妈说得对。”
话音方落,二人一同上了青石板台阶,到了方氏所在的正房门前。
袭香笑着请方妈妈先进去,方妈妈这回倒是也没客气,提着裙摆信步踏进正堂。
一进去,就见方氏坐在正堂主位上,正在喝茶。
见到方妈妈进来,方氏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向方妈妈走来。
方妈妈深知方氏心意,见状忙上前几步,将怀里抱着的布匹拿下来,托在手中,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夫人请看,这是二小姐托奴婢给大小姐带的布料。”
方妈妈说罢,方氏便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
方妈妈见方氏笑了,面上笑容也不由扩得更大。
主仆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方氏叫过袭香,吩咐道:“将这匹布,先给大小姐送过去吧,让大小姐看看,到底想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只管跟师傅们交代。”
“是,夫人。”袭香福身应道。
方妈妈将布料交给袭香,袭香接过来,微微福身后,转身出了正堂,去往顾凝薇的觅月阁。
袭香走后,方氏才又坐下,问方妈妈:“那丫头答应的可痛快?”
方妈妈闻言忙道:“哪能啊,夫人您是知道的,这贡缎,本就不多,二小姐那里,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一匹了,乍然间叫二小姐将这唯一的贡缎拿出来,她如何能舍得呢!”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目光冷了冷,哼了一声后,才问:“那她最后怎么又答应了?”
方妈妈闻言,眉梢便轻轻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有些奸诈的孤独,微微垂首,答道:“这都是夫人您平日调教的好,奴婢稍稍一透露出夫人您可能会为此事为难,二小姐就应了,二小姐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您多一些的,因着奴婢说您平日里,总是夸奖二小姐孝顺懂事,二小姐很是高兴呢。”
方妈妈语气颇为轻快,仔细一听,还有那么点儿邀功的意味。
方氏与方妈妈主仆多年,方妈妈什么性子,方氏又岂会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方妈妈这趟差事办的极好,方氏也就不计较方妈妈那些小心思了。
随手褪下腕间的玉镯,方氏道:“妈妈这回差事办的好,甚合我心意,这玉镯,成色还不错,就赏给妈妈了。”
方妈妈忙伸手推拒。
方氏笑着看向方妈妈,手仍伸着,“妈妈不必推辞了,收着吧,你替我办事,我心中都是有数的。”
方妈妈闻言,这才伸手接了,笑着又福身行了一礼,“那奴婢就谢过夫人赏赐了,能替夫人办差,是奴婢的荣幸才是。”
方氏指着方妈妈,笑了笑,再没说话。
……
觅月阁。
袭香抱着布匹到了觅月阁,将东西交给顾凝薇,再将方氏的话一转达,顾凝薇果真重新高兴了起来。
“你回去同我娘说,叫她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选个样式的,定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布料。”顾凝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摸向了那匹贡缎。
那柔滑的触感,果真不是一般绸缎可以比拟的。
见此,顾凝薇面上笑容不由更加深刻。
袭香见顾凝薇终于高兴了,也稍稍放了心,福身行礼后,便退下去了。
顾凝薇满脑子都是漂亮衣裳,哪里还有心思再管袭香,遂挥挥手,让她走了。
袭香回到听雪堂,将顾凝薇的反应一说,方氏也很是高兴。
只要女儿不闹了,高兴了,她心里也就舒坦了。
如此也就不枉她,不顾脸面,让方妈妈去玉笙居向安笙讨要这最后一匹贡缎了。
不过,这么好的料子,除了她闺女,这府里哪个衬得起?
所以说,这匹料子给她闺女做衣裳,也是应该的么。
方氏越想,越觉得这事该当如此,故而,心中那最后一点儿羞臊感,也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
次日,顾凝薇再次招来数个裁缝和绣娘,到家里来商量新衣的样式。
阵仗闹得这般大,阖府上下几乎无人不知,顾凝薇又从安笙那里,得了一匹新贡缎,要赶着做参加寿宴的衣裙。
可是,安笙得的贡缎,不是早就分出去了,如何还会再给顾凝薇送一匹呢?
这具体缘由,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正因为不知,所以大家就更加愿意猜测。
听玉笙居伺候的小丫鬟说,这匹贡缎,是二小姐主动提出要给大小姐的。
可事实呢?当真如此么?
这么好的东西,二小姐眼睛眨都不眨,就这么送出去了?
再说了,要去参加寿宴的,又不止大小姐一个,二小姐也要去,还有三小姐和四小姐呢,二小姐怎么单就只给大小姐送料子,难道说,是为了巴结?
可二小姐看着,也并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但既不是为了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间,来往似乎也并不算密切。
倒是三小姐跟大小姐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可怎么不见三小姐,将自己得的好布料,送给大小姐呢?
就在大家众说纷纭,议论纷纷的时候,府里却忽然流传出了另外一种“答案”。
这个答案,乍然一听,似乎有些不靠谱,可再仔细这么一琢磨,就发现,还真就更加贴近事情的真相呢!
第141章 吃挂落儿
顾凝薇的新衣裳样式刚商定好,府里就流言四起。
虽说这流言的中心并非指向她,而是方妈妈,但方妈妈是方氏的心腹,这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方妈妈从安笙那里“巧取豪夺”来的贡缎,最终还是要穿在她身上的。
所以,顾凝薇也没少跟着吃挂落儿。
大家说起方妈妈是如何借势威逼安笙,将仅剩下的一匹贡缎交出来时,总得带上顾凝薇几句。
不过顾凝薇毕竟是府里的嫡长小姐,下人们谈起她,总不敢明目张胆,只是私下里说说。
因而,方氏那头,过了两日才听说这些流言。
刚开始的时候,方氏她们只是听到一点儿关于方妈妈的流言,所以并未当回事。
府里人多口杂,并非都是忠于她们一房的人,有些人故意说些酸话,也是常有的,所以方氏她们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两日后,听到女儿也被刮连进来,方氏才坐不住了。
刚要命袭香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荷芸就快步走进来,报说老夫人那头请她过去一趟。
这时候,老夫人请她过去?
方氏愣了愣,一想,就知道是为的什么事。
暗暗啐了一口,方氏只得先带上袭香,去了松鹤堂。
方妈妈这两日按方氏的交代称病不出,所以也不知道方氏被老夫人叫走了。
直到方氏她们出了门,荷芸才敢去给方妈妈传话。
方氏临走前,特地交代过她,让她给方妈妈过个话,叫她心里有个准备,老夫人说不得还要传她问话,叫她别答错了。
方妈妈听到荷芸的话,眉心不由紧紧蹙起。
她不明白,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老夫人怎么就当了真呢?
再说了,这府里流言还少吗,怎么老夫人单就对她这事起了意了?
方妈妈这里不明白,但方氏却已大概猜到了徐氏的想法。
到了松鹤堂,方氏让袭香等在外面,自己提裙入了正堂。
一进去,就见徐氏靠在软靠上,身后站着徐嬷嬷,盼夏正在脚踏上坐着,替徐氏敲腿。
方氏迅速估量一下形势,徐嬷嬷和盼夏也在,说明徐氏的气还不是特别大,她得小心回话,别将徐氏惹怒了才好。
方氏福身行礼,态度自然得体。
徐氏没有立即叫起,而是掀了掀眼皮,瞥了方氏一眼。
方氏表情不变,保持着蹲身的姿势。
徐氏看了一会儿,摆摆手,叫了起。
方氏这才直起腰身,站好。
徐氏没叫她坐,她不能坐。
“我听说,府里最近挺热闹啊。”徐氏开门见山,并没有给方氏打机锋的机会。
方氏闻言,心神不由一凛,垂首答说:“府里有些不实的流言传出,媳妇也是刚听说,扰了娘的清净,是媳妇的不是。”
徐氏轻轻哼了一声,“难为你也知道扰了我的清净,既如此,你自己说说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你们一房的事,相信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了。”
徐氏这话,旨在告诉方氏,你最好跟我实话实说,别想蒙我。
方氏目光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颔首,回说:“娘面前,媳妇不敢有分毫隐瞒,但是这事,当真不像下面人说的那样。”
说着,方氏又抬眼看了看徐氏。
徐氏面上淡淡的,看不清楚喜怒,方氏心中有些没底,继续道:“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这不是咱们府上接到了右相府上的请帖,要去赴宴么,薇儿便想带着姐妹们做几套新衣裳,可是,咱们请人请晚了,京里的好裁缝,都被别家请去了,所以薇儿就着了急,方妈妈是看着薇儿长大的,最看不得薇儿伤心着急,所以,便建议说,让薇儿用安笙送的那匹贡缎做衣裳,这本来是个万全的好主意,可不巧的是,薇儿那匹贡缎,已经用了,方妈妈这才想起,能不能去安笙那里匀一些过来,府里几个姑娘手中,都有这贡缎,匀一匀,大家都做身新衣裳去赴宴,该多给咱们府上长脸啊,媳妇一听这话,就有些意动,故派了方妈妈去安笙那里询问一下,可哪成想,安笙那里也只剩下一匹贡缎了。”
方氏说到这里,停下来,幽幽叹息了一声,才接着道:“要说安笙这丫头,也是个好的,心里惦记着姐妹,听说薇儿为衣裳料子发愁,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那匹贡缎,送了薇儿,媳妇并不知安笙的贡缎只剩下一匹了,若是早知道的话,如何会让薇儿接下呢?可怜薇儿,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人说成欺压姐妹的恶人,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媳妇就怕为此影响了薇儿越安笙的姐妹情分,又丢了侯府的脸啊。”
方氏说罢,便拿起帕子,轻轻压了下眼角。
方氏这话说的真真假假,到后来,几乎都要将她自己骗进去了,所以,她笃定,徐氏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徐氏最看重的,不就是永宁侯府的脸面么,但凡涉及到侯府面子的问题,徐氏都会重视起来。
否则的话,这么点儿小事,徐氏何至于将她叫过来问话。
方氏自认为将一切都考虑过了,唯独没有想到,徐氏听到的流言,可能跟她知道的,还有些不同。
徐氏这边知道的,可跟顾凝薇没多大关系。
她之所以将方氏叫过来问话,是因为,这流言涉及到了她自己!
徐氏是容许下人们非议自己的人吗?
所以一听到这些话,立即就将传话的奴才押下去打了一顿。
然后,便叫来方氏问话。
方氏话里话外,说的不过是自己和女儿都是委屈的,并非像下面流传那样,借身份压制安笙,从安笙手里抢夺了贡缎。
可方氏并不知道,其实徐氏根本不关心这些。
方氏要真能不动声色的抢了这贡缎,她反而还要高看她一眼,可现在问题是,方氏这东西抢的,都刮连到她了!
徐氏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么能容许这种恶名落到自己头上!
她听到下人们传说,方妈妈是借着自己的势,才逼迫安笙将贡缎让出来的,险些没气个倒仰!
第142章 解决
方氏自认为,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徐氏不会不信。
哪成想,自己说完了半晌,都不见徐氏有何反应。
方氏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想了想徐氏平日的为人,方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徐氏没反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
方氏稍稍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徐氏一眼。
这一看,正见到徐氏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方氏心下咯噔一声,忙又收回了视线。
徐氏见到方氏的小动作,轻轻哼了一声,身子向后靠了靠,道:“按你这么说,你们母女倒是真无辜,那我这个老婆子,就是活该了。”
方氏闻言忍不住一惊,忙抬头道:“娘这话何解,媳妇惶恐。”
徐氏眯了眯眼睛,暗暗打量了了方氏一番。
方氏面上的惊诧并实在不像是作假。
难道说,她是真不知道?
“我听说,你让方妈妈打着我的旗号,去玉笙居要的东西。”徐氏说这话时,眉梢微微上挑,嘴角轻压,显示了她心内的不悦。
方氏闻言,面上惊悸之色更浓,“请娘明察,媳妇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徐氏将她叫过来问话,还让她自己解释,原来是为了这个。
方氏暗暗咬牙,这是哪个该死的奴才,说出来的?
这是要坑死她!
徐氏爱面子,最不喜欢听见别人说她的不是,这种仗着身份欺压小辈的名声,徐氏可是绝对不会想要担着的。
这也就无怪乎,徐氏会这么看重这件事了。
本来,只是些流言,收拾几个奴才,大概风头也就过了。
毕竟是主子的事,奴才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
可现在,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徐氏,这就麻烦了。
方氏心念电转,迅速的思考,这事到底是怎么扯上徐氏的。
她让方妈妈去玉笙居要贡缎的时候,应该并没有别人知道,可是这事到底也瞒不住,所以被大家知道了,也是正常的。
她们当初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方妈妈才会在玉笙居说了那番话,就是为了堵住好事者的嘴。
而女儿将裁缝叫到府里来做衣裳,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太多了,想要说,谁都能说上几句。
不过,方氏认为,最为有可能借故生事的人,就要属安笙和宋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