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相比较,方氏更为倾向于宋氏。
首先,安笙没有那么大能力,能引导府内下人们传出这种流言,可宋氏就不同了。
宋氏与她本就有私仇,暗中多次为难于她,这会儿得到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看来定是宋氏派人传的流言了。
这个宋惜文,可真够可恶的,一点破事,还没完没了了,这是打算跟她至死方休了?
方氏越想越生气,面上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徐氏见方氏表情有变,就问:“怎么,是想到什么了,不同我说说么。”
方氏心中一凛,立即垂首答说:“娘明察秋毫,定会明白,媳妇不敢做这样的事,您纵使给媳妇一百个胆子,媳妇也不敢叫人打着您的名号,去做这样的事啊,那贡缎,是安笙亲口说要给薇儿的,方妈妈推辞不过,这才带了回来,媳妇本想,她们姐妹情深,这是好事,谁能想到,最后竟被人说成了这样呢。”
方氏说着说着,面色不由哀戚起来,一副被人冤枉了的可怜模样。
方氏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徐氏信了几分。
不过信归信,气却消不了。
这事说到底,根结还是在方氏母女身上,若是她们不去玉笙居要东西,怎么可能传出这些流言来。
传就传吧,偏还捎带着她,徐氏忍不下这口气。
既忍不下,那就得有地方撒气了。
“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你有这辩解的工夫,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事。”徐氏语气凉凉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可方氏明白,徐氏不可能对这事不在意,所谓的漫不经心,也不过是做给她看的。
徐氏是既想让自己赶紧将这事解决了,又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对这事十分看重。
虚伪!
方氏暗暗骂了一声。
徐氏问她要怎么解决这件事,这就是将麻烦全都踢给她了。
可方氏不能推辞。
不仅不能推辞,还得尽量做到让徐氏满意。
徐氏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脸面,所以,方氏得想办法将徐氏的脸面给圆回来。
看来只能牺牲方妈妈了,方氏想。
徐氏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兴许是早就想好了,将自己叫过来,不过是做做样子,让自己自动自发地照着她的意思去做。
可即使明知如此,方氏还是不能拒绝。
谁让徐氏才是这个家里,真正说一不二的人呢。
侯爷在徐氏面前,都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又能怎么样呢?
思及此,方氏认命一般地低下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方妈妈办事不利,才导致传出这种流言,坏了娘的名声,也辱了侯府的好名声,媳妇知道,方妈妈罪责不轻,不过……念在方妈妈多年跟在媳妇身边,勤勤恳恳,为府里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媳妇斗胆,请娘网开一面,对方妈妈的责罚,稍稍轻些,娘您觉得,这样可使得?”
这个锅推的,并不算高明,可却意外的让徐氏满意。
徐氏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刀斩乱麻。
她深知流言这种东西,你越是放任,传的就越邪乎。
解决流言无非也就两条路,要么,疏,要么,堵。
而不论是疏还是堵,归根结底,还是要终止这些流言。
她身为永宁侯府的当家人,也不是不可以直接下命令,将传流言的奴才重重惩治了,可这样毕竟治标不治本。
此时,就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罪责。
而方妈妈,正是这个最为恰当的人选。
这件事是她去办的,所以她出面来揽罪,正合适。
有些时候,大家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结果出来以后,大家也就再没了传流言的兴致。
方氏能迅速领会她的意思,还算她有些眼色。
第143章 重责
徐氏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方氏被徐氏这一生笑的,不知为何,感觉后脊有些发麻。
还不待她细想,便听徐氏说:“难为你还知道顾全大局,你要记着,你身为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侯府,而你身边的人行事,自然也是代表了你,外人不会揣测一个奴才行事到底为了什么,这关注的焦点,最终还是会落在你身上,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徐氏口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平常,方氏却听得心中一惊。
徐氏这是在敲打她,替方妈妈求情一事。
到底是她大意了。
徐氏心性坚定,手腕了得,这么多年,她怎么还记不得这个。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是当年徐氏将掌家权交到她手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方氏双手紧了紧,垂首答说:“媳妇知道了,方妈妈行事有失,辱了侯府的名声,该当重责,媳妇这就回去,请家法,亲自教训方妈妈。”
徐氏听了方氏这话,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她摆摆手,对方氏道了一声:“去吧。”
方氏这才敢福身离开。
从松鹤堂的正堂出来,屋前的日头明晃晃的,照的方氏睁不开眼睛。
方氏伸手挡了一下,仍有刺目的光线透过指缝照下来,方氏心头一阵烦乱,甩着帕子闷头向前走去。
袭香见状,忙快步跟上去,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
方氏走后,徐氏挥手让盼夏停下捶腿,坐了起来。
徐嬷嬷适时地递上热茶,徐氏接过,啜了一口。
茶汤香气扑鼻,不冷不热,入口正好,徐氏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回首对徐嬷嬷赞道:“还是你最懂我心意。”
徐嬷嬷含笑答道:“奴婢也不过是仗着多伺候了老夫人一些时日,才有了点儿眼力见,难为的是老夫人不嫌弃。”
徐氏被徐嬷嬷这话逗得笑了出来,看了看徐嬷嬷,嗔道:“恁的嘴甜。”
徐嬷嬷但笑不语。
徐氏又喝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地跟徐嬷嬷提起,”老大媳妇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她从家里带过来,一手调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长进。”
徐嬷嬷心下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谁能像老夫人这样,有一手调教人的好本事啊。”
徐氏摇摇头,眉梢微微挑起,脸上表情有些不明。
徐嬷嬷见她这样,也没敢再乱说话,盼夏更是垂首立在一旁,片语不闻。
好半晌,才听徐氏忽然道:“芳兰,你觉不觉得,这一回的事情,有些蹊跷。”
徐嬷嬷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她原以为,老夫人罚了方妈妈,这事也就过去了,可看如今这个架势,好像并没有?
这事就这般让老夫人上心吗?
徐嬷嬷心内惊疑,面上却不显露,只道:“老夫人明察秋毫,奴婢不敢断言。”
她没将话说死。
徐氏不喜欢底下人对她的命令置喙,她做了徐氏这么多年的心腹,这一点分寸,还是能拿捏好的。
徐氏问完那句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只是一时兴起,忽然想起来,才问了几句似的。
徐嬷嬷见徐氏不再问了,自然也不会再贸然提起。
松鹤堂内又恢复了如斯静谧。
……
听雪堂。
方氏阴着脸回到了听雪堂,立即命袭香亲自去,将方妈妈带过来。
袭香路上得了方氏的交代,知道该如何行事,闻言忙福身行礼,然后疾步去叫方妈妈了。
袭香走后,方氏又叫荷芸去知会顾新海,让他将家法请出来。
顾新海一听说方氏要请家法,便知道出事了,也不敢耽搁,忙放下手里的活,亲自带人去请了家法出来,然后带着去了听雪堂。
方妈妈跟着袭香来到听雪堂正院,就见方氏端坐在正堂外面的台阶上,脸色沉沉。
方妈妈已经从袭香口中得知了徐氏的意思,这会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主仆多年,方氏与方妈妈一个眼神交汇,彼此便有了默契。
顾新海请了家法出来,听雪堂院外陆陆续续地”偶然“经过了不少奴仆。
方氏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就见各房的人都有。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其实本也躲不过去,她做这一遭,不正是为了给人看的么?
徐氏亲自将她叫过去敲打交代了那么些,她难道还敢违背不成?
只能对不住方妈妈了。
方氏这会儿其实并未怪罪方妈妈。
她与方妈妈主仆一场,感情颇深,这件事,方妈妈即便办的不够周全,也是为了她们母女。
更何况,她根本不认为是方妈妈失了手,而是有心人故意放出话去,她们一时不防,才着了道!
思及此,方氏的目光暗了暗。
方妈妈走近了些,方氏陡然指着方妈妈,怒道:“方妈妈,你可知罪!”
方妈妈浑身一抖,立即跪下来,口里惶惑道:“奴婢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方氏眉眼一厉,伸手狠狠地拍向手边的案几,喝道:“不知?你做了什么事,你竟然不知吗?你瞧瞧你干的好事,是如何辱了老夫人和大小姐的名声的,你竟然还敢说不知!”
方妈妈闻言,脸色勃然一变,面上露出几分惊慌,似乎是被方氏说中了心事。
紧接着,便见她伏地磕头求道:“都是奴婢鬼迷心窍,为了让夫人和大小姐夸奖奴婢办事得力,一时就生了歪念头,害的老夫人和大小姐名声受辱,奴婢知罪,求夫人恕罪!”
方氏闻言,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刁奴,我何时吩咐过你,让你去玉笙居向二小姐讨要东西了?你胆子倒是大了,敢瞒着我私自行事,如此罪责,你叫我如何恕你的罪!”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夫人看在奴婢一心为了您和大小姐解忧的份上,从轻处置吧。”方妈妈磕头求道。
方氏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瞬的犹豫,似乎是对方妈妈有些心软。
但是转瞬,她又恢复了那副刚正无私的模样,义正言辞道:“我若从情处置了你,来日如何服众,你犯下此等大错,定要重重惩治才行!”
第144章 不忍
方妈妈闻言,浑身立即一颤,但随即,却认命般的跪伏下来,哀声道:“奴婢自知言行有失,夫人处置奴婢,也是应当的。”
方氏见方妈妈伏地认错,面上终于缓和了一些,”按说出了这事,我就是将你逐出府去,也不为过,不过……”
方妈妈一听方氏这话,登时就连连磕头,哭求道:“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奴婢自入了永宁侯府,这么多年,一直对侯府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二心,求夫人念在奴婢还算忠心的份上,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方妈妈声泪俱下,神容哀戚,甚是让人动容。
方氏似乎也被她这副可怜模样说动了恻隐之心,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又道:“你是我的奴才,我若惩治的轻了,别人定要说我护短,公私不分。”
方妈妈听出了方氏口中的不忍,忙又连连磕头,哭求不止。
方氏似乎被方妈妈的哭求声弄得心中颇为不忍,侧头虚抹了下眼角,这才道:“幸而老夫人慈善,原本,我是不想留着你的,可老夫人仁善治家,听说我的意思后,就替你说了情,只叫我按家法处置了你,我也确实念及咱们的主仆情分,所以,便应了老夫人所言,方妈妈,我问你,这样的处置,你可服气。”
方妈妈闻言,顿时磕头谢道:“老夫人仁慈,夫人宽宏,奴婢没有不服气,奴婢自知罪责深重,再服气不过了,奴婢谢老夫人,夫人宽宥之恩!”
方氏和方妈妈主仆俩一唱一和,很快就让前来打探消息的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大夫人竟然并不知情,那大小姐也是不知情的了?
不少奴仆心下疑惑。
更有人想到,老夫人无辜被牵扯进来,也是无奈。
现在想想,说方妈妈打着老夫人的旗号去的玉笙居,纯属无稽之谈。
老夫人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原来都是方妈妈为了邀功,才假借主子之名,做了这样的事。
这方妈妈胆子可真大啊!
主子没下的命令,竟然也敢私下去做。
真是胆大妄为!
看来就算再得主子宠幸,也不能任意妄为,肆意行事。
看,方妈妈如今不就受了重责。
按说,她虽说想要邀功,才做了这种糊涂事,可归根结底,不还是为了大夫人和大小姐。
方妈妈也是平日太受大夫人宠信,这才一时糊涂了吧。
这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到什么时候,奴才也不能背着主子胡乱行事啊!
一些纯粹跑来看热闹的奴仆,不由有感而发。
这就是徐氏的高明之处了。
这样一来,既将自己摘干净了,又趁机给府里的奴仆们上了一课。
她哪是真的多想要打方妈妈出气,还不是为了这个,才叫方氏弄出这么大动静。
这驭仆么,自然要恩威并施才行。
方妈妈被按在长凳上,执刑嬷嬷听着方氏一声令下,便执起木棍,重重地打在方妈妈臀上。
方妈妈跟着方氏这几年,也算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一棍子下去,登时嗷得一嗓子叫了出来。
那一声堪称凄厉,绕耳不绝,惊得树上躲懒的鸟雀,都扑棱着翅膀,纷纷飞走了。
方氏听的似有不忍,将头别过去,不再看方妈妈。
可不看了,木棍打在臀肉上的声音,却愈加清晰。
方氏听着这声音,只觉心间颤得厉害,待了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叫袭香扶着回屋去了。
院中的杖刑还在继续,方妈妈凄声叫了一会儿后,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杖刑仍在继续,躲在院外看热闹的奴仆们,似乎也有了不忍,渐渐地散了。
方氏听说人群都散了,这才靠进椅子里,颓然地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