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再放慢了步子,顾凝薇口中的花园一角,也还是出现在安笙和青葙眼前了。
顾凝薇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从清晖园到这里,确实只有一条大路可通。
这真是,叫人迷路都不好迷呀。
安笙微微眯了下眼睛,眸中似带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右相府的花园中,种着不少花,如今正是花期,各式娇花竞相开放,煞是好看。
其中尤以顾凝薇点名要的杜鹃花,开得正艳。
远远瞧去,只见纷纷灼灼一片,绚丽夺目。
也不知是安笙“运气好”还是怎么着,她到了此处之后,竟然发现,偌大的花园里,竟空无一人。
女客都在内院,没有过来,她知道,难道男客们也喜欢挤在一处玩乐?
不过里面没人,于她来说,显然是件好事。
如果有男客在的话,她过去总归不好。
虽说南诏男女大防并不严谨,不过她尚未出阁,也得稍稍注意些。
安笙带着青葙,加快脚步,进了花园。
她今日为了不与顾凝薇争辉,特地穿的比较素雅。
一身水蓝长裙,只在裙摆和袖口处绣着几朵小花,毫不张扬,但却雅致,腰间同色腰带勾勒出少女曼妙身形,通身上下,并无太多佩饰,但却掩不住芳华天成。
尤其是她这素雅装扮,进了繁花从中,反而气质更显。
安笙倒是没注意这些。
她现在略微有点儿“发愁”。
右相府的杜鹃花树,许是照顾得太好,长得有些过高了,她和青葙身量尚且不足,站到树下才发现,想要摘花,似乎有些困难。
这点倒确实不在二人考虑范围之内。
来之前也没人想到,会面临这等窘境……
其实凭她们主仆的身手,上树摘个花,倒是不难。
可问题是,这里是右相府中。
要是她们主仆真这么撩起裙子上了树,那可真是闹了大笑话了。
她回去准得叫老夫人拍死。
为了不被拍死,安笙站在树下,做起了凝思状。
“小姐,要不奴婢去找右相府上的仆从,请他们帮个忙吧。”青葙是想,右相府中必然有木梯等物,她们今日是客,向主人家求枝花,应该不难。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四下里看了看,见附近并无人影,只在远处能看见步履匆匆的杜家奴仆。
“算了,太麻烦了,这样也好,正好回去就说,我们够不到花,所以没摘,另摘了个别的回去吧,当着大家伙的面,我想她也不至于会发作。”安笙口中的她,自然说的是顾凝薇。
“话虽如此,可小姐,您要是摘了别的回去,大小姐肯定以为您是故意的。”青葙真是了解顾凝薇,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可不么,安笙要是敢摘了别的花回去,顾凝薇准得以为她是故意违逆自己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
她是不会相信安笙说,自己够不到花树的。
安笙略略为难。
正值此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你想要这花?”
安笙和青葙闻声,倏然回头。
就见陆铮负手而立,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主仆身后。
原来是他。
安笙见到来人是陆铮,放了心,然后忙拢了拢袖口,福身见礼。
“原来是陆世子,小女这厢有礼了。”
青葙也忙跟着福身请安,“奴婢见过陆世子。”
陆铮摆摆手,“不必客气,我见你们主仆在这树下驻足良久,似有为难,这才过来,还望你不要怪我唐突才是。”
安笙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含笑回道:“世子多虑了,怎会。”
陆铮见她这样说,便也不再故意客气,直言问道:“我见你在这树下站了良久,是否有什么为难之事?”
这倒是个好机会,凭陆铮的身手,飞身摘花可谓信手拈来,可是,让陆铮为她摘花,这感觉好像有点儿别扭啊?
安笙有些犹豫。
青葙目光自两人之间来回几遍,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她想,她家小姐自是有打算的,她还是莫要多嘴了。
殊不知,她家小姐这回还真就有些没主意。
陆铮似乎看出了安笙的犹豫,想了想,忽然纵身一跃,转瞬间,点足而落,一株娇艳欲滴的杜鹃花,正放在他手中。
“你在这树下站了这么久,若我猜的不错,定是想要这花吧,杜家这棵杜鹃,有些年头了,长得实在高了些,一般人只站着,是够不到的,我自作主张揣测你的心思,若猜错了,还望你不要介意。”说着,陆铮便将手中的杜鹃花,递给安笙。
安笙没有立即接过。
陆铮也不催促。
如此倒显得安笙矫情了。
一株花而已,况且这花还别有用处,算不得私相授受,陆铮都不介意,她再推脱,着实小气了。
思及此,安笙便接过花束,福身道谢:“那便多谢陆世子慷慨相助了。”
她这样说,也是旨在向陆铮表明,这花却有别的用处,非是她自己想要。
想来陆铮应该明白。
第161章 “斗法”
陆铮自然是明白的。
他是冷,但却不愣,更加不傻。
他长在陆家这样显赫鼎盛的大家族里,若真没几分眼力和心机,又如何安然长大?
避嫌么,他自是知道的。
他知道安笙难做,所以也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他方才也确实只是因为见安笙主仆为难,才会不由自主地走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陆铮坦然地微微颔首,承了安笙的谢意。
“举手之劳,顾二小姐不必客气,二小姐于陆家有恩,陆铮不过帮个小忙,当不得二小姐的谢。”
这话,倒是给了他此举一个很好的解释。
安笙帮陆家大公子治病的事情,不说阖京皆知,但至少,在邺京城内的上流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单凭这一点,陆铮帮安笙些小忙,也没人会说什么。
难道眼见恩人为难,却袖手旁?那传出去才是真叫人笑话指责呢!
安笙听到陆铮这样说,便微微笑了,“陆世子客气,小事而已,陆世子不必挂怀。”
安笙这样客套,本也在陆铮意料之中。
可是,他就是莫名地有点儿不舒服。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因而一时间又没了话。
他性子的冷硬,这样面无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他生气了。
安笙见陆铮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便以为这位爷生气了。
气氛一时凝了下来,周围只有风声,和鸟鸣声。
却不想这时,陆铮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流气的男声。
陆铮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一变,眉心皱的死紧。
然后,安笙便听他道:“你们快走。”
安笙和青葙闻言,都不免愣了一下。
陆铮这脸变得,也忒快了些。
陆铮见她们主仆不解,也来不及解释,只说了一声,“快走”,便立即转过身去。
瞧他身形变化的样子,好像是故意将安笙挡住了似的。
“陆将军这是同谁说话呢,不替我引见引见么?”那流气的声音渐渐近了。
安笙眉心微微一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声音,让人难以生出好感。
这时,陆铮再侧首,对安笙道:“你先走,不论待会儿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陆铮的语气甚至有些着急。
安笙见他如此,不由侧目。
紧接着,心念电转,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陆铮少有这般焦急色变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对自己解释,只一味让自己快走。
陆铮这变化,是在那道男声响起之后,才有的。
要说方才在愣神,没明白陆铮的意思,这会儿,安笙几乎就明白了。
拉起青葙,快步离去,身后果真响起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这是做什么,如何本公子来了人就要走,你站住,陆铮!你凭什么挡着本公子的道儿!”
“小姐,怎么回事啊?”青葙一面快走,一面惶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先回去,别回头!”安笙低叱一声,带着青葙快步而去。
渐渐走远,仍能听见身后那声音嚣张喊道:“陆铮,你是铁了心跟我过不去了!”
安笙忍着没有回头,拉着青葙又加快了脚步,忽然,撞见了杜家一个仆妇。
“顾二小姐,请随奴婢来。”那仆妇从一棵青松后头拐出来,对着安笙微微福身。
安笙目光微微一动,对那仆妇轻轻颔首,”劳烦了。”
“二小姐客气,您这边请。”仆妇躬身,做出恭请的手势。
安笙跟着她,往清晖园方向折返。
显而易见,在这里碰上杜家仆妇不是巧合,说不定是早有安排。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仆妇低声道:“奴婢多一句嘴,二小姐不熟悉相府之路,方才出来时路遇奴婢,便叫了奴婢引路,奴婢陪着二小姐摘完花后,便同您一同返回了,二小姐,您说奴婢说得对吧?”
安笙脚步微微一顿,随即颔首轻笑道:“这位妈妈所言甚是。”
她不知这仆妇因何故意这样说,但是这话显然是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她没道理不应。
兴许是杜家不想惹麻烦,也兴许这仆妇并非是在帮她解围,想帮的另有其人,但结果总归是对她有益,她实在没有道理不答应。
与此同时,花园另一头。
陆铮正在与偷偷跟过来萧良对峙。
说是对峙,不如说是萧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更为恰当。
徐睿站在萧良身后,很努力地将自己缩成一个背景板,他可不想当这两位爷之间的炮灰。
他也是不明白,本来好端端的,只要安心等着萧良安排来的人,给陆铮泼脏水就行了,怎么转瞬间,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萧良安排的人没过来,萧良自己倒先忍不住,挑梁上阵了!
他就不应该来找萧良,徐睿暗暗叫苦。
若是不找萧良,也就碰不上这二位“斗法”。
虽说这斗法更像是萧良一个人在跳脚,而陆铮基本没把萧良放在眼里才对。
可正因这样,才叫萧良更为暴怒呢。
“陆铮你这么护着那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怕叫本公子发现啊!”萧良怒极,冷笑一声,对陆铮挑衅道。
陆铮听见他这话,眼角微微一眯,终于开了金口,不过声音却冷得仿佛带着冰碴儿,”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满脑子龌龊念头!”
这话可谓是成功点燃了萧良脑海中的那根火线,瞬间一声轰响,将萧良为数不多的理智炸了个七零八落。
“你说谁龌龊!”萧良怒吼道!
他这人好色不假,却也在意自己的名声,他将自己的好色解读成风流意气,最厌别人拿这事贬低他。
陆铮冷哼一声,没有应话,不过那声音,那眼神,却似乎都已经代替他做了回答。
萧良最讨厌陆铮这副四平八稳,睥睨一切的模样了。
虽说人家确实有拽的资本,可正因如此,他才气不过啊。
他自认样样不输陆铮,又是尊贵的皇族出身,凭什么别人都说他不如陆铮,这叫他如何服气?
要说刚才是因为气恨陆铮拦着他看美人真容,这会儿就是纯粹被挑起旧恨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萧良彻底恼了。
第162章 被逼无奈
萧良眼含怨毒地瞪了陆铮一眼,忽然对徐睿道:“你去,看看我们的人回来没有!”
徐睿一听这话,顿时头顶一麻。
但事到如今,他自知躲避无用,只得硬撑着低应了一声,然后向清风园方向跑去。
陆铮知道萧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是在右相府,今日又是右相夫人大寿,所以他并不想闹出什么事,给杜家添麻烦,坏了老夫人寿宴。
可萧良此人向来难缠,他一时间也不太好脱身,又怕自己走了,他又去追安笙,因而只能不动声色地站着。
依照他对萧良的了解,他唤徐尚书的长子去看他的人,多半应该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所以,还得小心应对才行。
陆铮虽不知萧良耍的什么把戏,但有一点倒是没有猜错。
萧良让徐睿去看人回来没有,确实是为了对付陆铮。
早先他见陆铮独身一人来到清风园边缘处,就起了要陷害陆铮的心思。
如今陆铮又再次得罪他,他就更不能放过陆铮了。
新仇旧恨,萧大世子执着着呢。
徐睿重新跑回清风园,正与萧良的贴身侍从迎面撞了个正着。
可在见到萧良侍从身边跟着的丫鬟时,徐睿惊了。
“凤儿,你怎么在这儿!”徐睿失声叫道。
他其实更想问,你这丫头不跟在小姐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当着萧良侍从的面,这话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原来,这唤作凤儿的丫头,正是徐睿的妹妹,礼部尚书徐子谦家的嫡次女,徐颖身边的二等丫鬟。
按理来说,凤儿现在正该在徐颖身边伺候,如何会跟着萧良的侍从来了这边?
徐睿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萧良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心头不由狠狠地一跳。
原来,萧良是要拿徐颖做饵,来陷害陆铮!
这是将他置于何处了?
这事若真成了,徐颖的名声没了,他这个做哥哥的,难道面上就有光了么?
虽说徐颖并非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可也是一个爹生的啊,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总是一家子!
徐睿心念电转,想明白了这些,脸色也不免难看起来。
凤儿见他脸色骤沉,也不由害怕,迷迷糊糊,又战战兢兢地回道:“大少爷,不是,不是您叫人唤奴婢过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