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安笙听了他的话,便点点头,道:“家里出了点儿事,我那位祖母,叫我来求求师傅帮忙呢。”
她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听得普云大师眉心微微一皱。
这孩子对侯府众人到底还是有怨念的,她本是个心思极纯净的,前世有了那样的经历,一生凄苦,可如今,却是有大福气的,可不能因为一时怨念,坏了这福气。
“世间万物皆是因缘际会,万事莫要强求,强求得多了,便生了执念,一旦生了执念,便有心魔了,你可懂为师的意思。”普云大师轻轻一捻佛珠,目光慈悲地盯着安笙。
安笙听了大师的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颔首答说:“徒儿省得了,多谢师傅教诲。”
“佛渡有缘人,你是个心思通透的,不必为师说太多,你自该明白。”普云大师说罢,又念了一声佛号,便开始闭目诵经。
安笙听着他的诵经声,本来有些小波澜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看了看四周,安笙在大师身后的蒲团上坐下,开始跟着大师诵经。
慧通沏好了茶水,送进来时,就见安笙坐在大师身后,默默诵经。
将茶水轻轻放到一旁,慧通也拖过一个蒲团,坐在了安笙身边,似模似样地跟着一同念起了经文。
青葙和紫竹守在门口,默不作声。
清晨的暖阳流泻而入,照得一室暖融,屋内梵音清唱,静涤人心。
诵经过后,师徒三人坐着喝茶。
安笙没有说永宁侯府老夫人到底让她来求什么,普云大师便也没有问。
师徒三人讲习佛法,时间过得很快。
午膳是在寺中用的,用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安笙便写了一个方子,给普云大师看。
大师看后,点点头,说方子没什么问题,便叫慧通送安笙出去。
慧通听说安笙要走,大大的眼中,总算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普云大师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暗摇头,道慧通到底还是尘缘未了,将来怕是还要有回归尘世的那一天。
不过,这些大师就没有跟安笙和慧通说了。
安笙主仆和慧通刚要出去,不想迎面却来了青年和尚。
看样子颇为匆忙,安笙她们只好先避让一旁。
那青年和尚进来后,便冲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然后道:“师叔,有贵客来访,住持大师叫弟子来通报一声,请您准备一下,接待贵客。”
普云大师听后,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青年和尚闻言,又行了一个佛礼,转身匆匆走了。
“师傅,您有贵客要招待,那我就先走了。”安笙猜测,这贵人身份必然不小,否则住持大师不会这般郑重其事。
普云大师点点头,让安笙先行。
第185章 人心难控
安笙主仆与慧通离开了普云大师的禅院,往前殿方向走。
慧通一路小脸绷得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
安笙倒是话挺多,说来说去,最后,还说下回来,要单独给慧通做点心吃。
慧通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小和尚瘫着一张脸,口气颇为别扭,“那,那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师傅下月又要出门了。”
师傅出门了,院里就他一个人,青灯古佛,还真挺,真挺寂寞的。
安笙摸了摸慧通的小光头,笑眯眯地应承道:“我最近要常来的。”
今儿带回去的方子好用,到时候,不光徐氏,只怕方氏也要赶着她出门来求方子呢,正好有机会多上山几次。
“真的么!”慧通一听安笙说要常来,眼睛登时就亮了。
小和尚两只大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瞧得人心里发软。
安笙看着看着,手就忍不住痒痒,又伸手摸了人家头顶一把,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慧通这会儿也不计较安笙摸他的头了。
何况,何况他也不好意思承认,安笙的小手软软的,摸得他,心里也软软的呢。
“还有,你要唤我师姐,来,先叫一声听听。”安笙开始诱拐小和尚。
谁知慧通这时候倒精明了,小脸一扬,止不住地骄傲,“错了,按入门的时间,你要唤我师兄才对。”
安笙闻言,嘴角抽搐了两下,忍住了,照着慧通那小脑袋瓜上拍两下的冲动,悻悻地收回了手。
她怎么隐隐有种被小鬼占了便宜的感觉?
不是说,出家人思想都比较淳朴么?怎么慧通这个小屁孩,这么介意辈分?
叫她声师姐怎么了?还按入门的时间!
要真按入门的时间算,他更得唤自己师姐了,她可是上辈子就拜在师傅门下了。
青葙和紫竹难得见到安笙“吃瘪”,都抿着唇偷偷地笑了。
就连慧通,唇角都勾起了一抹弧度,显然是在笑。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着几个人。
当前那位玉冠华服的年轻公子,对身边的黑袍年轻人笑道:“倒是头回见慧通这么活泼,我还以为,他总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呢,说起来,倒是跟某些人十分相像。”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黑袍年轻人一眼。
那黑袍年轻人闻言,目光动了动,也不多话,只对那玉冠华服的年轻人道:“大师在里面等着您呢。”
那玉冠华服的年轻人听见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也不生气,反倒笑意更深。
倾身凑近了那黑袍年轻人几许,又道:“你这性子,还真跟慧通像极了,说不定,也得找个那样的姑娘,才能治得了你。”
“殿下知道,臣,无心嫁娶之事。”黑袍年轻人闻言,便低声回了这么一句。
那玉冠年轻人听见他这样说,就收起了玩笑之心,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陆铮,你别这么丧气,这实在不像你,坊间传言罢了,你难道还真当真了不成。”
陆铮没有反驳,只道:“臣只是不想害了别人。”
“你……唉,罢了,不说这个了,先去见大师吧。”
留下这话,那玉冠华服的年轻人,即当今太子,便转身往普云大师的禅院走去。
护国公世子天煞孤星,天生的克妻命格,三个未婚妻皆死于非命,背着这样的名声,陆铮是真的不想,再害别人。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了,淡了,可如今,那隐隐的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走了几步,察觉到陆铮没有跟上来,遂停下来,回头看去。
这一看,竟见到向来以心志坚定著称的护国公世子,脸上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顺着陆铮的视线看去,太子缓缓地勾起唇,笑了。
有些事啊,可不是人力能控制得了的。
人心,向来最是不受控制了。
太子摇摇头,转头继续向前。
短暂的失神后,陆铮也收起面上的迷惘,跟着太子往普云大师的禅院走了。
他们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要找大师,不能耽搁。
……
慧通将安笙送到山门前,看着安笙坐上了下山的软兜,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回去。
安笙一行下了山,上了等候在山脚下的马车,打道回府。
未时末,她们回到了永宁侯府。
不待她回自己的小院儿,徐氏身边的丫头,便来请她过去了。
安笙倒也没耽搁,跟着丫头,直接就去了松鹤堂。
到了松鹤堂,就见方氏也在。
徐氏没急着问安笙求来方子没有,先问候了普云大师,又杂七杂八地扯了一会儿,才说到正题。
安笙余光看见,方氏见徐氏问到正题后,终于松了口气,不免好笑。
徐氏明知道方氏着急,还扯着她说些有的没的,看来是故意抻着方氏呢。
徐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也知道,所以很配合。
“方子找到了,因为师父去藏经阁翻了医书,所以耽搁了一会儿,还望祖母、母亲恕罪。”安笙一面说着,一面将求来的药方拿出来。
戏要演全了,可得让徐氏和方氏知道,这方子来之不易。
徐氏命盼夏将药方接过。
盼夏领命而去,从安笙手中接过药方,呈给了徐氏。
徐氏接过来看了一遍,药材倒是都认识,还有不少美容的圣品,徐氏就确定,这药方必然是从普云大师那求来的无疑。
“辛苦你了,也麻烦大师了,”徐氏笑眯眯的将方子折起来,然后又问安笙,“可代祖母谢过大师了?”
安笙垂首答说:“说过了,不过师父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叫祖母不要放在心上。”
“好好好,”徐氏满意地点点头,连声叫了三声好,“大师慈悲心肠,这是顾家的福气,也是天下人的福气啊。”
“娘……”方氏听徐氏说起来没完没了,也不说将方子给她看看,终于急的忍不住叫了出来。
徐氏听见方氏叫她,只淡淡地瞥了方氏一眼,也没说话。
方氏见徐氏这样看着自己,忙不敢再出声,低下头,做恭敬状。
徐氏这才满意,不再吊着方氏,让盼夏将安笙求来的药方,拿给方氏了。
第186章 验方
这方子的真假与好坏,方氏也只能看出个皮毛。
她本不信任安笙,所以想听她真心实意地感谢一番,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安笙倒也不在意这些。
倒是徐氏,见方氏看着那方子半晌没有反应,问了一句,“怎么样,老大媳妇,看出什么没有?”
方氏听见徐氏的话,忙笑道:“娘实在抬举媳妇了,普云大师给的良方,媳妇哪里能看懂什么,只是还算识得这上面的几味药材罢了,不过,媳妇知道,大师给的方子,必是好物。”
这话听着,总觉得好像别有一番含义。
方氏说自己认识那上面的药材,莫不是要告诉安笙,别想要糊弄她?
徐氏也不知听出方氏话里有话没有,只是笑了笑,道:“大师给的方子,自然是极好的,照着这方子给凝薇配药吧,先将她那张脸拾掇整齐了,是要紧。”
说罢,徐氏便意有所指地看了方氏一眼。
“是,娘。”方氏闻言,便觉后颈一凉,想到等着女儿的那些惩罚,她便再没心思跟徐氏在这里打机锋了。
“娘,那媳妇先叫人去配药了,就不打搅娘您休息了。”
“去吧。”徐氏也没拦着,摆了下手,叫方氏退下了。
“那,安笙……”方氏还有话想对安笙说,所以就想将安笙一道带走。
谁知徐氏却将人留下了,“我还有话要问安笙,你先去忙吧。”
“是,娘。”徐氏都这样说了,方氏自然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得福身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方氏走后,徐氏笑眯眯地问安笙,“安笙啊,祖母听说,今日还有贵客去求见大师,是吗?”
安笙听到许氏的话,目光便微微动了动。
徐氏这消息,得的可够快的啊。
她前脚才刚迈进松鹤堂,后脚徐氏就知道今日还另有贵客上山求见师傅。
这速度,实在叫人称叹。
“确实有贵客去拜访师傅,不过具体是谁,孙女就不知道了,师傅见有贵客来访,便叫孙女先下山了。”安笙答得痛快,一派天真。
她也确实没有说假话,有贵客是有贵客,但是,贵客是谁,她确实不知道呀。
徐氏深深地看了看安笙,见安笙一派镇定,面色坦然,确实不像是说谎。
只好遗憾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祖母,怎么了吗?”许是见徐氏面色有异,安笙小心地问道。
“没什么,“徐氏闻言,立即笑了,”祖母不过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哦,孙女知道了。”安笙点点头,一副对徐氏的话分外信服的模样。
徐氏见状,非常满意地笑了。
又拉了几句家常,徐氏便叫安笙回去了。
安笙走后,徐氏沉吟了一会儿,问徐嬷嬷。
“芳兰,你说,今日到弘济寺拜访的贵客,会是谁呢?保密性做的这般好,定然不是一般人,可普云大师见客,又不是看身份的,这位贵客的身份,着实引人深思啊。”
徐嬷嬷其实并不大明白,徐氏为何对这位贵客的身份,这般好奇。
但是主子既然问了她,她便得用心回答。
遂想了想,答说:“奴婢估摸着,能教弘济寺帮忙掩藏身份的人,地位必然极高,这京里头,地位高到这般的,也就那么几家,不过,要说到底是谁家,奴婢就不敢说了。”
徐氏听了徐嬷嬷的话,点点头,嗯了一声,“你说的不错,能做到这般的,确实不是一般人家。”
说到这里,徐氏便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又陷入了沉思。
徐嬷嬷见徐氏在想事情,也不敢出声打扰,遂安静地侍候一旁。
她到底还是不明白,徐氏为何对这件事忽然这般关注。
按理来说,以普云大师的声望,有贵客拜访,实在不足为奇。
要她看来,若是普云大师那里,没有贵客登门拜访,才是真奇怪呢。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为何这一回,老夫人就这般关注呢?
徐嬷嬷满心不解,但却不敢多问。
而徐氏这会儿,自己尚且没有想明白,就更加不可能给徐嬷嬷解惑了。
徐氏没有跟徐嬷嬷说,其实这一回,她自己也觉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好像太高了一些。
她也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但是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忽略了什么。
可是,这一时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着实让人恼火。
……
听雪堂。
方氏带着药方匆匆而回,一进院儿,便侧头低声问方妈妈:“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