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顾启珪没再多问,爹爹既然没有立刻回答他,此事应是事关重大。
顾国安点点头,站起来,走到茶几前坐下,示意顾启珪来煮茶。
顾启珪本是静静的跟在顾国安身后,明白爹爹的意思也不推辞。
顾启珪慢慢的拿出茶具,开始煮茶,他的煮茶功夫一般,还是在国子监学到的基本手法,也只是能把茶水煮熟的水平,像他大姐那样的技术他是没有的。
待水沸腾,父子俩中间升起一团团的热气。
顾启珪替自家爹爹斟上一碗茶,递过去:“爹爹。”
“此去江南,是历练,也是挑战。”顾国安接过茶碗,却并没有饮下,而是放在了手边,慢慢开了口。
顾启珪坐正身体,聆听教诲,他已经很久都不曾听爹爹这样说话了。
“其实你还小,本应该再等两年的,奈何你自己好像着急了。”顾国安顿了一下。“你娘亲就总怕你不快乐,活得太累,以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自小聪颖,懂事也早,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顾国安说着,颇有感触,抬眼看向他儿子。
只见顾启珪正小心地捻着茶叶,“爹爹,这茶叶是不是不好,我尝着这茶味道是太淡了点。”顾启珪最是受不了听爹娘讲这些,回忆过去什么的不适合他。
顾国安笑了笑,“这茶倒还凑合吧。”他这小儿子听不得这些话,他就是故意的,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事儿,他原本就没有想让幼子这么早掺和进来,他现在还是不应该关心这些事的时候。
顾国安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又不着痕迹的放下了,嗯……这么几年过去了,他这幼子的煮茶水平还是这么的……嗯……一言难尽。
“此去江南,必定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你只管呆着,多看,多听,多学,但不要多管。”顾国安叮嘱道。
“是,我知道,爹爹。”听到自家爹爹终于不抒发感情了,顾启珪松了口气。
“我挑了几个人给你,他们都是我顾家世代的守护者,这几人今后就跟在你身边儿。”他当然不会让幼子只领着顾擎一个人去江南,其实就算明面上安排上这些人,背地里他也要派人的,这大概就是做父亲的觉悟吧。
“是,谢谢爹爹。”他自不会推辞。
“对这些人,你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得到他们的认可,你现在是他们的主子,也只是因为我说你是他们的主子。等有一天,你得让他们自己认为你就是他们的主子。”顾国安严肃说道。
“是,爹爹。”顾启珪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顾家的这些暗卫,还是曾祖父在时,誓死追随顾家的将士或是将士们的后代,他们的忠诚不用怀疑,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傲气。父亲是越过祖父亲自从曾祖父手里接下的传承,所以,就连祖父顾雍也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的。
平时根本也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但其实他们在顾府无处不在。他也是这两年,爹爹干什么事都不在避讳他,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府里还有这么些人,他从来没见过。
“江南局势复杂,你此次过去,就安心做好你该做的事情。”顾国安站起身,再次叮嘱。
“我知道了。”顾启珪答得干脆,其实今日也是他想的太多,自昨日他的脑子就像是一锅粥,现下倒是好了些。
就如爹爹所说,他可以不必想太遥远的未来,尽力做好眼下的事情就好了。京中事情根本不用他思虑过深,现在好戏才刚刚开锣,远远没到该他这个毛头小子上场的时候。他还是安心准备县试就好。
顾国安走后,顾启珪也回了“明璋院”。
此时的安家,安意荣的书房灯也亮着。
安意荣和安珏然坐在茶几上,谈论着今日的事情。不过相比顾家夫子稍显正式的谈话,这里就显得温馨多了。
因为,安珏然在用晚膳,安意荣就坐在一旁看着,怕自家孩子噎着,安意荣还间或给倒杯水。这在书房吃东西,本是极其不雅的事情,不过这父子俩不觉得就是了。
“怎么遇上的?”安意荣问,他初听到自家儿子竟然在京城里看见了二皇子,就很是惊讶。又听闻二皇子和四皇子在一起相谈甚欢,觉得这事儿有些奇妙。最重要的是,至今他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说二皇子已经离开了慈恩寺。
“今日,顺宝和我‘橼阁’看字儿,顺宝喜欢这些,临走的时候就被叫去了雅间。”安珏然吞下口中的事物,才回答自家阿爹。事情描述的极其简略,但有关顾启珪的习惯他还是说的极其清楚的。今日,他在外逛了一下午,回到府里,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去找阿娘肯定也是给两盒点心,就只能来阿爹这蹭吃的。正好,他还记得顺宝的叮咛,要和阿爹说下午的事情。
“对了,阿爹,我在‘橼阁’看中一把剑,顺宝买送我,后来才知道竟然是二皇子的。”安珏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安意荣的眼神深了深,祖父去后,府里大部分的情报网都在他这里,二皇子沐沣可是个不能习武的。
“二皇子给我的感觉有些像以后顺宝。”安珏然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不过就是看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相处以后的一种感觉。
安意荣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却是捕捉到了‘顺宝’这两个字眼。他自是知道这孩子和顾启珪相处的好,要说,血缘的牵绊也真是奇妙不是吗?他从来不阻止他们的交流,一来,京城之中有他表哥,他讨不到什么好处;二来,养了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把他当做亲生的孩子教养的,自然希望他开心着长大。
身为安家的孩子,压力非常大,尤其珏然这一辈,更是身负重压,本就是因为他的自私才把这个孩子拉到这样的境地的,他怎么可以让他孤单的长大,剥夺他交友的权利。而且,启珪那孩子还不错。
这几年,不也证明了他所想的,小时候原本活泼灵动的孩子,越发的寡言,就连时常带着笑意的脸上也是慢慢变得冰冷起来。在安家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就连在表妹面前也是客气居多的。他一直以为孩子在外面都是这样的,直到他看见孩子和顾启珪在一起时候的状态时,他才惊觉,原来一直在发生着改变的是他们才对。
“启珪怎么说的?”安意荣低声问道。
“顺宝说,和阿爹说清楚就行了,说是别万一影响了阿爹的事,但对其他人要保密。”安珏然终于吃饱,可以好好地回答他阿爹的问题了。
只是没想到,安意荣却站了起来,说道:“启珪说的不错,此事阿爹知道了。珏儿就不必在想这件事了,好好当值就行了。”
“好了,如果吃饱了,就赶紧回房去吧,书房阿爹叫人收拾。”安意荣说着走出了书房,显然是要回后院。
“好,我知道了,阿爹也早点休息。”安珏然行礼送自家阿爹离开。
今日的事情就像是一颗小石头被丢进浩瀚的大海里,并没有翻起很大的浪花,但它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也确实地在知情人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也许有一天,事情就是因为现在这颗小小的种子要生根发芽,才水落石出的。
第47章 风波起
第二天一早,顾启珪就出发去了朱府,因为此次要回江南安庆,他要顺便把朱府准备好的礼品带过去。所以比起向大舅父大舅母和各位表哥告别,来听取、他们要带回去的礼品以及其他的一些具体安排才是此行的最大目的。
朱家子孙繁茂,此事并没有分家,自然是人口众多,要想备礼,分量得是足够庞大。虽说,京中朱府每年都会有礼品通过各种形式运回安庆,可今年尤为不同。今年是他曾外祖父八十大寿,既是整寿,又是高寿,怎么也得大办才行。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舅父初任大理寺卿,应该是没有时间回去的。几位表哥也已经下场,能否赶回去还得两说。大舅母倒是约好了要随母亲一块回去,但他们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顾启珪算是先带过去一波儿。
顾启珪到达朱府的时间不算晚,不过也早已经过了该上朝的时间。他本以为应该见不到大舅父的,谁知,大舅父竟然在家里等着他。所以,顾启珪就开始了他这段时间见长辈的必备流程——进书房,听训诫。
朱家大爷对顾启珪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江南的局势了,还让他宽心,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去朱府请教,尤其是在县试期间,可以去朱氏祖学听课。朱家祖学天下闻名,顾启珪自也是好奇的,不管自己去不去,都是长辈的一番心意,他自是表示感谢的。
接着就是对顾启珪一番的告诫和叮嘱。其实阅历这个东西,是真正经历过才能有的智慧。仔细想想,自己最近老是从长辈那里得到经验,可到底遇到事情还是得靠自己判断才行,顾启珪想着。
好不容易,大舅父结束了他长达一个半时辰的谆谆教诲,顾启珪出发去想舅母徐氏请安。
在去后院的路上,顾启珪不经意间与徐茯苓撞了个正着。顾启珪不常来朱府,来了也很少碰见她,即使不小心看到,也是在意识到的时候,就远远的避开。这一次非常不巧,两人在徐氏院子门前遇到了,一人要出院门,一人要进院门,连避开的地方都没有,避无可避,也只能往前进了。
“顾表弟,姑母正在茶厅?”徐茯苓冲顾启珪微微点头,带着大家闺秀的娇矜。至于称呼,好像自小她都是这样称呼顾启珪的。
“徐小姐,多些提醒。”顾启珪回礼,点头即走。他对徐茯苓有说不出的感觉,自从小时候大姐二姐因她闹别扭后,他对这位寄宿在大舅父家的表小姐就没有好感,只觉得这位表小姐像是有些心机的。他也并不是讨厌有心机的,毕竟寄人篱下,就算是自己嫡亲的姑母,想必也不是事事都顺心的,有些心机没什么,但是这心机用在了自己亲人身上,就非常令人介意了,顾启珪想着。
和大姐顾烟茗不同,从以前到现在,徐茯苓好像都没怎么变过。现在看来,她依然是柔柔弱弱,说话细声细气,给人的感觉天生带着点多愁善感,反正顾启珪是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就是了。有时候,不喜欢一个人,就真的回否认她的全部,对待徐茯苓,顾启珪就是如此,厌恶算不上,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不过,他向来情不外漏,对待所有女孩子,他都是如此,倒没有人看出什么。
等顾启珪走出很远,徐茯苓身边的婆子才抱怨道:“这表少爷好大的架子,在咱们府里,倒像是自己家似的。”对自家小姐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徐茯苓看着顾启珪的身影不见了,才轻轻启唇:“有什么办法,要说,这里可是他的正经亲戚,我又算什么?”
“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婆子很是心疼,她家小姐的命苦啊?
徐茯苓没再说话,面无表情的转身领着人走了。
这些事情,顾启珪是不知道的,当然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此时的他正在给徐氏请安。因为顾启珪并不像娘亲和姐姐们一样,经常来朱家,所以其实和徐氏不能说多亲近,不过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就是了。
当然接下来的交流就是顾启珪此次来朱府的目的了,听着徐氏事无巨细的向他交代的这些事情,顾启珪很是认真。送礼是一种学问,去送礼就是一种历练了,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徐氏交代的事情尤其多,要不是顾启珪带了顾擎,恐怕得非常头大,不过好在都记下了。
午膳自是在朱家用的,有表兄作陪,桌上的氛围倒是很好。
午膳过后不久,顾启珪就离开了朱府。
回家的路上,顾启珪在离顾府不到两条街的地方,迎来了不速之客。
顾擎在前方赶车,顾启珪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人就是在这时候闯进来的,连顾擎都没有挡住。
顾启珪立刻睁眼,就看见了一袭黑衣,胸前有血渗出的二皇子沐沣。
“二爷?”顾启珪惊道。
沐沣倚着车壁,喘着粗气,显得非常痛苦,也许是衣服太紧了,他把胸前的衣服松了松,才说道:“‘橼阁’现在应是不能回了,随便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吧。”
“爷,”顾擎立刻掀开帘子,刚才那人从他身边经过,速度之快,他竟是没有拦住。
“咱们来这边看看,刚刚胖子不说说看见人影往这边来了,要是被我们找到,这可是大功一件。”“胖子的话,你也敢信,他可是胆子最小的。”马车外面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少年人的声音。
顾擎立刻放下了帘子,坐在了赶车的位置。
“反应很不错。”二皇子沐沣看着顾擎,挑了挑眉夸奖道。
顾启珪没有接话,转而隔着帘子问顾擎,“是谁?”
“似乎是禁卫军。”顾擎低声回禀。
顾启珪心里一凛,二皇子是干了什么,竟然出动了禁卫军吗?
审视的目光投向正闭目养神的男子,顾启珪心里瞒是问号。
察觉到顾启珪的目光,沐沣睁眼看了一眼,无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讲话。
顾启珪眉头一蹙,他认识的好像都是些不得了的人,各种都是这样。
“少爷,表少爷在里面。”外面传来顾擎的声音。
顾启珪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是安珏然的话,就没有问题。和安珏然一起当值的大都是京中的世家官员子弟,他们以安珏然为首,大都是在禁卫军历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禁军。不过竟然连这些在禁卫军历练的世家子弟都出动了,二皇子这次弄出的动静可不小。
“嗯,就说我身体不舒服,睡过去了。”顾启珪说道,他也只能赌一把。
“是。”
顾启珪坐在马车里,仔细听着外面的对话。
“顾擎?车里是启珪。”这是安珏然的声音,在人前他都是这样称呼顾启珪的。他渐渐靠近马车,声音离车门越来越近。
“表少爷安,今日,顾擎随少爷去朱府,回来时少爷不舒服,刚睡过去了,是在不宜见风。”这是顾擎的平稳的声音。
“身体不舒服?”安珏然有些着急,顺宝从小身子不好,经常身体会不舒服,这事事儿他知道,可是……
“既然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府,今日府前街那边儿不太平,还是绕道后边巷子去,赶紧回府里找个大夫看看。”安珏然突然收回要掀开门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