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珪点点头,说了声:“好。”
现在京中水深,没有点儿本事,根本不能探其根本。
宴会上自是言笑晏晏,至于背后怎么样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顾府一家人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算是最后走的一波儿,顾国安吃了些酒便没有骑马,和妻儿一起坐到了马车里。
时间已经挺晚了,两个小姑娘依偎在娘亲怀里昏昏欲睡。顾启珪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了,他慢慢挪到他爹那,趴在他爹怀里酝酿睡意。
马车里面很安静,夫妻俩温和的看着孩子们昏昏欲睡,有一种温情流露其中。
顾启珪是被顾国安抱回‘明璋院’的,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他醒了一下,疑惑的问:“爹爹?”似是不知道在哪里。顾国安拍拍他的背,他就又睡了过去。等顾启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顾国安在幼子床前站了将近一刻钟,看幼子睡的香甜,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仔细吩咐嬷嬷丫头认真照顾后,才大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幼子自幼体弱,妻子照顾的尽心,唯恐出现不测,今天孩子玩的累,还是小心点好。
走出‘明璋院’正好碰到刚把女儿们送回自己院子的朱氏,两人肩并肩走在弯弯的石子路上话着家常,顾国安把今天书房里发生的事儿讲给妻子听,然后道:“陈首辅有意收启珪为徒。”关于幼子的事儿,他都是和妻子商量着来的,今天这事儿,他自是不会瞒着她。
“啊,陈阁老怎么想起收顺宝为徒了。”朱氏惊诧,也没听说陈阁老有收徒的习惯,再说作为当朝首辅,他自是繁忙的,怎会提出收一黄口小儿为徒,再一个陈阁老在朝中偏属中立,这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又是什么用意。
而且“陈阁老无子,这是要……”朱氏欲言又止,语气中有着惊慌。自上次事件后,她总觉得有人想抢他儿子。
听着妻子的话音,顾国安心中一痛,那次的事儿到底是让妻子伤了心,这事儿一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却让平素聪明的妻子惊了心。他把妻子搂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提醒她道:“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发生。”
朱氏慢慢舒了口气,明明知道是不可能,但她总忍不住担心受怕。
“不过,也有这个意思就是了,”顾国安话锋一转,“陈阁老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并无后嗣,现在想收关门弟子,倒是有收养老弟子的意味。”
“夫君,我不想顺宝过的艰难,只愿他平平安安,顺顺遂遂才好。”朱氏埋首在顾国安的怀里,低声道。
“我知道,”顾国安拉着妻子的手慢慢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道:“可冉儿,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保护孩子一辈子,启珪那孩子努力,是个可成才的,陈阁老朝中中立,又无家族拖累,人口甚是简单。陈夫人商户出身,性子豪爽,是个没坏心思的,拜他为师倒也无不可。”顾国安自知道这事儿后,就从各方面分析了此事的利弊,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朱氏自是知道自家儿子乖觉,虽是先天智力不比常人,可这几年,在她和夫君的督促下,她儿子可是进步神速,现在就是不用盯着也能自己练字读书了。对于陈家,她也知道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陈首辅位高权重,儿子拜他为师,对以后仕途定是有利;今日见了陈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必不是个难相处的,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有诸多担心。
察觉到妻子的脚步慢了下来,知道她是担心幼子,顾国安拉了拉妻子的手,调笑道:“担心什么,他爹还活着呢?还会让人欺负你儿子。”
朱氏被丈夫的话逗笑了,何曾见过顾大人有如此狂傲的时候,内心里却豁然开朗,是啊,夫君是个有能力的,儿子也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未来又还没有来到,她儿子还小呢。
第11章 安家进京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启珪的生活日复一日,他现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家里的,虽然因为朱家大老爷进了京,母亲时不时带他和姐姐们过去朱府做客,不过因为表兄大他颇多,说的玩的都不在一个频道上,顾启珪觉得还不如呆在家里。后来就很少过去了。
顾国安把陈恪陈首辅欲收他为徒的事儿告诉了他,对这事儿顾启珪本就有些预感,虽然现在变成了事实,他倒也没有其他太过激动的感觉。
朝堂危机重重,贵族世家风起云涌,古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一个读圣贤书的学子来说,拜师是人生中的大事,顾启珪决定听他爹的。
他觉得这辈子的自己,最幸运的大概就是有了为自己着想的爹娘。娘亲温情,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爹爹内敛,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爱护着他的成长。
他们是顾启珪最信任的人了,总不会害他。
暖居宴过后的天气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变暖,反而愈加湿冷,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京师都是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太阳。
据说北方的雪灾更加严重,死伤了无数人。顾国安作为户部侍郎,自是十分忙碌的,顾启珪现在两三天都见不到他爹一面。
日子就在各自的忙碌中悠悠流转,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一,过了腊月就是年,作为大齐朝重要的节日,今年因为北方雪灾,也变得不如往年热闹。
这天罕见的出了太阳,顾启珪被自家娘亲包裹的像个粽子似的,如往常一样在爹爹书房里练字。因为还是小孩子,手劲不足,写的字略显稚嫩,但已经略有风格了。一笔一划的摹着自家爹爹的字,他写的极为认真。
中间朱氏来了一次,看着儿子学的认真,也不打扰,吩咐婆子再加一个炭盆就回去了。
到了中午,顾国安还是没有回家用午膳。顾远派人回来说圣上召见内阁成员,商议北方雪灾事项,此事关系重大,自早上一直议到现在,怕是今天也不能回来用午膳了。
此次北方雪灾事关重大,今上自是十分重视。天灾甚是容易招致人祸,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再一个北方人口众多,此次受灾面积又甚是广阔,事情可谓非常的紧急。北方自古又是赋税的重省,看今年这态势,来年的赋役税收都得落空,国库本就空虚,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但救人救急,北方的灾祸已是刻不容缓,早一个时辰开仓放粮,就有可能多救下几条人命。
但因为国库空虚,想要赈灾,就要有钱粮,可自古钱粮都握在少数世家贵族手里,尤其有‘鱼米之乡’之称的江南贵族更是富庶。
朝中分成两派,一派称新贵派主张富人捐银,立刻开仓,他们多是近年由皇帝提拔重用的通过正经科举考中的朝臣;另一派称守旧派却保持沉默,他们大都是世家贵族,手握祖辈几代的积蓄。但因当今皇上自上位后接连几次削弱贵族势力,使得贵族世家大为不满,现在自是不肯配合。他们的争论使得本就激化的矛盾更加的尖锐。
朝中几次争论不见结果,时间却在不断的流逝,北方局势甚是严峻。
最终,当今圣上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低下了头,启用安家算是第一步,重用朱家长子是第二步。朱、安两家,尤其是安家作为江南世家的佼佼者,一直是江南世家的领军人物。
而在京中,陆家长子陆静之右迁从一品两江总督,管理江南所有军民政务更是今上打破贵族沉默的关键一步。要知道陆家虽早些年从江南迁往京城,可江南本家底蕴尚存,也是一样的江南贵族世家出身。
在这一场政治战争中,贵族世家子孙,又以江南世家为最重新进入朝堂,整个朝廷经过了一次大的洗牌。
事情就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不同感受中的到了解决。此次圣上召见内阁,就是为此次雪灾做最后的部署,今上因为这事儿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多年的削弱贵族势力的努力功亏一篑,自是不允许在有丝毫偏差。
贵族出钱,朝廷出力,这场罕见的雪灾,会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慢慢的平息,也许灾后重建,是一个大工程,但至少它可以平和的结束。
京中官场,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朝堂的博弈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但一时的成败对有些人来说不重要,因为也许有一天他就可以卷土重来;一时的成败对另一些人来说又很重要,因为一不小心他就万劫不复。
当然这些和顾启珪的生活关系不大,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也是先砸他爹。
腊月里都是节,随着年的一日日推近,北方局势的渐渐好转,京师城中的年味也是越来越浓。
顾启珪前世那会就是一个南方的孩子,加上又有那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对于年的这个概念本就模糊,他是来了这儿以后,才渐渐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年味。
在顾家,每年除夕夜,顾国安和朱氏一定会亲自为他们姐弟三人把红包和福橘放在他们枕边,或是挂在床头,朱氏会亲自为他们各自做一身新衣服。这些淡淡的温情,是顾启珪前世渴望,又求而不得的,他喜欢这个节日。
在各家各户都忙着过年事宜的时候,京师西城古街旁边的柳树胡同里,一栋新的宅子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个身形纤细,衣着华贵,面容姣好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的踩上脚蹬子,刚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找人,一个体型健硕的男子就快步走到妇人面前,拱手行礼向妇人汇报:“爷和小少爷在路上看见了一个糖人铺子,小少爷说想要,爷带着去了,让属下回报夫人先进府休整。”
妇人的手不经意用力,扶着她的丫鬟不经意得瑟了一下,却强忍着没有出声。
“好,我知道了,请文侍卫告诉表哥,孩子还小不能吃太多糖,别因为珏儿哭闹就妥协。”妇人挂着和煦的微笑,温和亲昵的语气令人十分的舒服。
“属下会回禀爷的,夫人放心,小少爷自小懂事,甚少哭闹。”
“好,那你赶快去表哥那伺候吧,我先进府了。”夫人摆摆手。
“属下告退。”文一有片刻的怔住了一下,明明夫人处处透着温和大度,怎么他有些莫名说不出的感觉呢。不过他没多想,夫人和爷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感情自幼很好,安府里哪个人不知道他们夫人虽早几年被爷宠的任性了些,但自从有了小少爷,夫人的性格变得非常温和有度。
没错,安府。刚才的妇人就是顾玲燕,安意荣的妻子,顾国安的嫡亲妹妹,顾启珪的姑母。文一所称的爷和少爷即是安意荣和安珏然。安家在年关将近的时候来到了京城,他们刻意的低调,几乎没有引起京中其他家族的注意。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一直关注他们的顾国安,顾远把这一信息传给他的时候,他沉吟几息,吩咐道:“传信给他们,他们的任务是务必保护孩子的安全,其他不要随意插手。”安意荣心有城府,在江南安府,人多眼杂,出了事儿可以推到安家其他几房身上。但在京中稍不注意,就可能会露出马脚,他不想窥探他们的私事,只想保护孩子安危。
“他们进京的事儿,府里就当不知道,等着他们上门就行。”顾国安拿起一本书,淡淡的说道。
这天,顾国安难得的休沐在家,正在指教幼子功课,顾远就走进来报:“爷,安大人和安夫人带着公子来了,正在会客室等着见您。”
第12章 血缘这种东西
顾启珪有片刻的怔住,然后才反应过来,顾远说的是他姑父姑母和,呃……,他表弟一家。
顾国安沉思了一下,才回答,“我这就过去,派人去看看夫人,如果已经得到了消息,告诉夫人,不用来前院见客。要是还不知道,就晚点再告诉她吧。”
“是”
顾启珪大概能明白他爹爹的意思,应该是想照顾娘亲的情绪。他抬头看看他爹,他是想去看看的,看看那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他爹怎么想。
顾国安到没有想那么多,大手一挥,一把捞起幼子,“走,先跟爹爹去看看他们来干什么?”
顾启珪挣扎着,小脸憋得通红,“爹爹,你要好好抱着我,这样我不舒服。算了算了,您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就行。”
顾国安从善如流的把幼子放在地上,爷俩儿一起走向前院的会客厅。
还没走到会客厅,顾启珪就听见从会客厅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阿爹,我能把这个小玉佛送给表哥吗?我现在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这个了,还是当时外祖父送给我的呢。”一个欢快的小孩子的声音,听声音顾启珪就觉得这一定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
“你前两天不是说最喜欢程先生送的那把短剑的吗?怎地这么快就变了?”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
“哎呀,阿爹,反正我现在最喜欢玉佛了,先生说很值钱的,就送这个好了,行不行吗?”男孩稚嫩的声音和爹爹讨价还价,让人忍俊不禁。
“阿爹,我为什么非得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呢,不是说他是个哥哥吗?该是送我东西才对吧。”小男孩大概是没有从爹爹那得到想要的答案,转移了话题。
“珏儿,这是你许诺给阿爹的,你本可以不许诺,可你既然答应了阿爹,把你最喜欢的的东西当做礼物送给表哥,这样反悔对不对,阿爹是不是讲过不可以这样。”温润的声音带着语重心长,听得出来他对孩子的出尔反尔不满意。可见平时他对孩子管的非常严,顾启珪心里想着,他现在觉得他这个姑父是个人物了。
男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表哥,哥哥家的孩子不缺这些的,珏儿喜欢留着就是了,玉佛贵重,寓意也好,长辈拿来当见面礼都是可以的,作为孩子间的赠礼也没什么不妥。不过珏儿这次确实也有错,男子汉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切不可出尔反尔,下次记得要听阿爹的话。”这虽是个温柔的声音,听在顾启珪耳里却觉得刺耳,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细想之下,却又觉得没有。
“是,我知道了,阿娘。”厅里传来的男孩欢快的声音。
顾启珪皱了皱眉头。男声没有再响起。
过了一会儿,顾国安才领着顾启珪进去,正厅里有三个人,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青年男子坐在上座右向,下首坐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看见顾国安进来了,都站了起来。
顾启珪自进了厅,就看见了那个站在白衣男子面前的小男孩,如他所想,确实是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见他们过来,脸上表情丰富,甚是灵动。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玉佛吊坠,佛像憨态可掬,玉石艳绿,晶莹透亮,一看就价值不菲。正如朱氏所想,这确实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光是个头儿就比顾启珪得高出半头,长得壮壮的,看着很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