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他们在说什么?
她可极少看到这位大小姐这样笑,笑得弯眉细眼……好像屈尊从云端下落凡间。
然后两人又一起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所以……叶黛已经知道蹭了她家宾利的是段响剑的妈妈了?
段响剑也知道……日行一善地免了那十万块补漆费的,帮他妈妈解了燃眉之急的,是叶黛家了?
讲道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李珍檬感觉十分奇怪,一点都不好。
然而这个“不好”又来得飘忽莫名,既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也不知道能放到哪儿去……既不理直气壮,也不名正言顺,偏偏又强硬又蛮横,仿佛一蓬被风吹来的蒲公英,随随便便地就往她心上一落,生根发芽,赖着不走了。
于是李珍檬感觉更不好了。
就连晚上段响剑发消息给她,说有张昨天的作业试卷没找着,是不是被她夹在哪儿了——她都懒得回复。
剑在匣中:[疑问][疑问]
剑在匣中:人呢?
剑在匣中:不在?
剑在匣中:我去问问周亮,你忙吧
李珍檬看着这几行字,一直看到屏幕自动熄灭,然后她在书包里找了找,发现那张试卷已经被自己写上名字做完了。
(一模一样的试卷做了两遍都没发现……感觉超级不好。)
之后的两天,李珍檬还是看到那两人一起在自习课消失,一起在放学后出门……蒋雨辰“哼哼唧唧”地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李珍檬到宁可她来检查自己的作业。
她感觉那些蒲公英们似乎长出荆棘,长出倒刺,枝干日益粗壮,叶片间淌下浓稠的毒汁——根本就是遭受核辐射的变异物种,仿佛再过一天,就会进化出血盆大口,“啊呜”将她吃掉。
偏偏她还做不了它们的主,只能任由它们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她本想找个什么理由和段响剑搭话,顺便旁敲侧击地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但头顶的八卦天线有点立不起来。
聊天框里的内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还是手指一点,退出扣扣。
太奇怪了,明明她平时超喜欢打听别人的八卦的。
直到周末,李珍檬这种不好的感觉才被短暂的假期稍微缓解。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看不到让她感觉不好的人了,蒲公英们暂时枯萎,不能作妖。
当前时间是上午9点,不对,是9点——至少要从10点以后,周末的“上午”才算开始。
李珍檬躺在床上,大脑和天花板一样空白,整个房间里心情最好的可能是窗帘上的粉红色猪头。她左右翻滚了十几个回合之后,无所事事,只好起床。
起床前的又一个翻身,她看到床头的那本线装风格旧小说。
《响剑传》。
里面记录了某个人过去的一生。
要说八卦……这本书里大概满是他的八卦。
老实说,李珍檬最开始是因为林落焰才对这本书产生好奇,然而当时她被竖排的繁体字,还有佶屈聱牙的文言文劝退,看完“林落焰”出场的部分之后,就翻不动书了。
这段时间里,虽然她又因为各种原因,几次重新翻开这本书,但每次都是“唰啦啦”扫过,一目十行地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从未认真看过“林落焰”离开之后的剧情。
李珍檬下意识地伸手拿书过来,随意翻开一页。
……但之后的剧情又能怎样?无非是“段响剑”刻苦修炼,提升境界,间或下山降妖除魔,一步一步扬名立万——还是从回忆录的角度来写的,想来也和普通老男人功成名就之后,在饭桌上杯盏间,打着醉嗝剔着牙,得意洋洋的吹牛产物没有多大区别。
哼,老东西。
……对,他就是个活了几百岁,又死板,又孤僻,又自称长辈倚老卖老……又和林落焰一样直男,情商欠费的老东西。
年纪都能做自己祖宗的祖宗了呢!
竟然还能想出“给你买小猪佩奇奶片”这种傻到极点的道歉手段——什么意思?觉得她还在吃奶?
李珍檬上小学之后,大人都不会这么哄她了呢!
也就他能想得出,反正全班同学在他看来都是小他几百岁的小孩子!
所以……所以自己又有什么好“不好”的。
想到这里,李珍檬把刚刚翻开书页的手缩回来了。
有什么好看的,起床!
小福蝶:速报速报!
小福蝶:前方线报,杨老师发现阿林送给自己的喜马拉雅山石在年段里几乎人手一块之后,雷霆震怒,当场决定鸽掉原定于明天下午出发的花鸟市场之行
小福蝶:截至发稿,阿林还在监考,暂时对此事一无所知
小福蝶:[推眼镜]
小福蝶:……
小福蝶:人呢!周末都还没起床吗??
天道酬勤:今天补考吧,常冒泡的那几个看来都不及格[抠鼻]
天道酬勤:我就说聊八卦影响学习成绩[抠鼻]有这工夫还不如多做几道题
微风泡泡:这么看来小福蝶不在补考名单当中[推眼镜]可以排除好多人了
小福蝶:……
元气小柠檬:阿林这个事我差不多早猜到了,并不意外也不惊喜
小福蝶:……
布拉德汪:速报速报!
小福蝶:……
小福蝶:[大哭][大哭][大哭]
布拉德汪:刚刚从考场得知的消息,我们班真有作死的,补考还作弊,当场被抓!
生鱼片:!!
微风泡泡:!!
小雨滴答:!!
血之写轮眼:!!竟然作弊??
钢铁白兔:!!竟然还有小福蝶不知道的事??
小福蝶:……
小福蝶:[大哭][大哭][大哭]
天道酬勤:……怎么一下子全冒出来了,你们刚才在潜水吗
甜甜甜桃子:不许欺负小福蝶!
甜甜甜桃子:[摸头][摸头]
小雨滴答:补考已经结束了?是谁作弊?
李珍檬看了一眼时间,上午11点——虽然她刚刚开始吃早饭,但这半天的补考科目应该已经考完了。
据说这次虽然是补考,但比前一次的正式考试更加严格,分数和前次摸底考一样,计入平时成绩。因为补考人数不多,每个考场只坐10个考生,配置2名监考老师,教室前后都有摄像头——虽然不能一次性杜绝,但旨在震慑考场作弊行为。
并且作弊名单(如果有的话)会在家长会前发放到各班班主任手中,要求各班在家长会上点名公布,同时写入该名学生学籍档案,算作记过。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冒死作弊?
李珍檬顿时坐直了,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气喝干。
天道酬勤:@布拉德汪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微风泡泡:我也觉得,我们班同学虽然蠢……但也不会蠢到顶风作案吧?
布拉德汪:……说来惭愧,我上午在补考[冷汗]
布拉德汪:我的位置靠走廊,试卷快做完的时候听见外面有老师说作弊的事
布拉德汪:一个老师说小林这不是你们自己班的吗 [冷汗]
甜甜甜桃子:……
小雨滴答:……
血之写轮眼:……所以是谁?
布拉德汪:不知道……
布拉德汪:他们是边走边说的,我没听见他们说名字[冷汗]
微风泡泡:……
天道酬勤:……
张彦明01:……这不是给阿林当场难堪了吗
甜甜甜桃子:谁呀这么不要脸![抓狂][抓狂]
钢铁白兔:家长会什么时候呀?好像作弊的人要通报?
张彦明01:下周五晚上
张彦明01:到时候等着阿林报名字吧
生鱼片:[叹气]
血之写轮眼:[叹气]
李珍檬也放下手机,叹气。
本来想刷群开心开心的,没想到刷完更不开心了。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个周末,李珍檬过得比上学期期末还要低沉。这一下午,她帮着妈妈打扫房间,又替爸爸收拾阳台上的花,书房里的书,还把家里三个人专用的杯子和碗筷都洗了刷了消毒……她把平时爸妈不催她就不会干的活全都干了一遍,听了足足一下午的表扬,甚至还得到了晚饭吃炸鸡腿的奖励——
但她还是丧气得像只被太阳晒瘪了的青蛙。
谁说不高兴的时候做家务就会高兴起来的……李珍檬只想打爆鸡汤酿造者的狗头。
不知是自己垂头丧气得太过明显,还是突然勤快得太过反常。吃饭的时候,爸爸问她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太开心?
“朋友家里有事……都不跟我说话了”。李珍檬随口说道。
……不对,这是什么鬼原因?毫无逻辑毫无关联,简直就像一只随手捡了尸块拼凑起来的缝合怪。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之后,李珍檬只想用鸡腿噎死自己。
“这样啊,”爸爸说,“那还真是不好说……不如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吧。”
“……还能这样的吗?”
“人家没说,就无事发生;人家说了,向你求助了,就尽力帮助——这不就行了?有时候不管闲事也是对别人的尊重,”爸爸说,“人家不想说,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也可能是觉得说不出口。”
“那如果我非要知道呢?”小声嘟囔。
爸爸一挑眉:“怎么,难道你是因为‘不过是家里有事而已,居然就不理我了’这种糊烂原因,在发脾气?”
……不幸,大概是被言中,至少是被言中了一半。
李珍檬恼羞成怒得又吃了一个鸡腿。
当前时间是晚上8点,反正明天还有一天假期,不做作业也没关系的时间段。
李珍檬躺在床上,前思后想,决定还是照爸爸说的,假装无事发生过。
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希望自己听话。不要因为这段时间里过于密集的……那个什么胡说八道,就有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确实挺乱,比你房间还乱。”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十分熟悉,并且在听到的瞬间就让李珍檬皱了眉头。
“……又是你,”李珍檬压低声音说,“你来干嘛?!”
说完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玉珠链子还在,不怕!
“我帮你收拾房间,帮你考了个高分,你不提要谢,竟然还朝我发脾气,”斩沧一声冷笑道,“没规没矩的——林落焰就是这么教你的?”
李珍檬刚要说话,门外传来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她赶紧跳下床掩上门,飞快地闪身到书桌前,正襟危坐。
希望妈妈从门缝里看见的是一个专心用功的背影——并且因此而悄悄离开。
果然,脚步声在自己门外停了一停,然后朝主卧过去了。
李珍檬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到底有什么事?”对着空白作业说的。
“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口气十分嚣张,比起“商量”来,更像是“有个任务要吩咐你去做”。
“借你之口,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斩沧说。
李珍檬马上想到了一个名字:“翔光?”
——“翔光也是你叫的?!”斩沧立刻毫不犹豫地喝断她,嗓门大得李珍檬脑壳里都快有回音。
“……哦,那我不帮了,”李珍檬说,“你自己去问段响剑吧,反正也不管我的事。”
斩沧不说话了,声音消失,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李珍檬“啪嗒”“啪嗒”按动圆珠笔的声音。
这安静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之后,李珍檬面前的空气突然开始波动,有一个淡淡的人形逐渐从空气里显现出来,仿佛白纸被水打湿后,显露出纸面下的底纹。
一个小小的孩童的身影出现在李珍檬面前——身着白衣,高束黑发,眉间落了一点朱砂,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雌雄莫辩,玉雪可爱。
如果只看脸的话。
“是斩沧冒犯了,”斩沧低头拱手,似乎作了一揖,“姑娘恕罪。”
“……你还是像刚才那样跟我说话吧,”李珍檬说,“我是指……用词上。”
斩沧本能地就要翻出一个白眼,眼皮都抬了一半,又被他咬牙忍住,转化成一个温文有礼的微笑。
“姑娘说得对,我确实放心不下翔光……但眼下只有响剑一人知道他的下落……”斩沧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所以……所以麻烦姑娘……”
这才是“商量”的正确态度,李珍檬“哼”了一声,瞥眼看那个小人儿。
“那翔光是谁?”
“……翔光是你叫的吗!”小人儿顿时横眉竖目,像只超凶的奶猫。
“哦。”李珍檬“啪嗒”按出圆珠笔,低头做作业。
斩沧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像肉包的褶子,那粒朱砂仿佛都要掉下来了。
“……我是说,麻烦你帮我向响剑打听一下,”嘴巴一扁,委委屈屈的语气,“就是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