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们全都下去了之后,燧黎和花容才踏了出去。
燧黎收回法器,花容则向身后望去,却没想到,刚刚差点变成她们沉尸之地的冰火两极域,竟在眨眼间褪去,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那片苍茫大海。
“这天梯莫不是在玩我们?刚下来它就变回去!”与花容同时看见身后异象的一名男子气愤道。
花容也觉诧异,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向燧黎望去,一双眸中全是疑惑。
非常乐意做她百科宝典的燧黎勾了勾唇,缓缓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异象针对的应该是我们,如今我们既已平安渡过,那它消失到也不难解释。”
针对她们?这么可恶的吗!花容瞪了瞪眼,心里把天梯翻来覆去骂了好多遍。
燧黎却是微微蹙眉凝思,天梯突生异变,他们想要出去只怕没那么简单。
这般想着,周围倏然响起一片惊呼,花容转身望去,便见身后绿幽幽的草地上忽然从地下升起六座石拱门。
六座石拱门长得一模一样,门内俱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这是要我们进去的意思?”一男子有些怔愣地问道。
众人有些犹疑,前后俱苍茫,显然无路,可这突然出现的六道石门也太过诡异,若是贸然进去,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六道轮回……”燧黎微蹙着眉看着眼前的石门,呢喃道。
“什么六道轮回?”花容愣了愣,而后有些惊喜道:“这个你也知道啊?”
看她一脸有些崇拜的表情,燧黎眸中带笑,伸手将她拉近自己,低声道:“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花容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燧黎一字一句道:“多读书。”
花容:“……”嘲讽我?
骤然贴近他,花容哼了一声,斜眼看他,“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考科举?”
燧黎:“……”
眸中神色微暗,燧黎瞥了眼旁边还在探讨的众人,拉过花容便毫不犹豫地随便进了一座石拱门。
黑色的光泽像食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眼中。
见此,刚刚还在犹豫的众人呆愣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跟随他们的脚步时,那座石拱门却蓦地消失了。
看来这石门只要有人进去便会立即关闭,有所了然的众人当下不敢再犹豫,随便选了个看得顺眼的石门就跨了进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石门会出现多久,万一等会儿集体消失,那他们岂不是要永远被困在这天梯里了!
他们所思所想,作何决定,花容已是全然不知。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燧黎拉进了那座石拱门,一瞬间的眩晕之后,睁眼所见居然是大片的……
“这是……曼殊沙华?”花容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火红,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闻言,燧黎挑了挑眉,而后莞尔道:“看来这次容儿是不需要我解释了。”
她能说这是她以前世界里的名花吗?花容背过身看着那片曼殊沙华吐了吐舌,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呀?”
燧黎垂眸想了想,缓缓道:“六道轮回亦称六道地狱,进去的人多半会在里面体会到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人间六苦。”
“人间六苦……”这么苦的吗?花容抿了抿唇,哭丧着脸问道:“那我们这是在……哪一苦啊?”
燧黎回眸看她,默然未语,只缓缓牵起她的手向那一大片曼殊沙华走去。
花容茫然跟在他身后,却不料在走到花丛中时,自己拌了自己一脚,整个人骤然向前跌去。
好在燧黎及时旋身将人接住,才没让她跌在地上。
还不待花容松口气,原本抱着她的男人却在看了她一眼后,倏而弯唇,竟是直接就以抱住她的姿势,背朝着地下,缓缓地倒了下去。
身下灵气托扶,只一瞬间,两个人便躺倒在花丛中,些许细长的花瓣从头顶飘下,顺着花容的脸颊落在了燧黎的胸前。
这是干什么?花容的头枕在燧黎的胸上,正要借着力道起身时,却听男人轻声道:“容儿可知成为魔尊,需要付出的代价。”
代价?花容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听燧黎继续道:“世人皆知,炼魔者,身死道消,轮回灭。殊不知世代继承魔尊之位的我们,呵……一出生便没了轮回。”
他言语平淡,仿似在讲别人的故事,花容却听呆了,没有轮回,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心口倏然有些难受,她想要出言安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燧黎却仿似根本不需要她安抚,反而伸手轻轻抚了抚她脑后散了一地的青丝。
“我既不入轮回,又何惧这六道。何况还有容儿在我身边,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一丝苦。”
从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吃不吃苦。花容的眼前倏而模糊了,心口酸酸胀胀的,她轻轻捂了捂自己的心,眼角缓缓沁下一滴泪。
“哭什么?”燧黎刚将她的头抬起来,手指便摩挲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还不都是因为你!”花容哑着嗓子道,“没事儿这么煽情,眼泪不要钱的吗?”
花容说着,倏而又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一字一句,傻气而认真,“既然身为魔尊没有轮回,那魔尊妻子的轮回也不要了,我们一起活他个千千万万年,气死轮回!”
这般赌气的话语,霎时让燧黎唇边逸出一声轻笑,一双黑眸光华流转,还未言语,又一瓣曼殊沙华落在他的唇边。
他伸手将它捻起,微微举高,看它透过阳光那鲜艳的红,倏而弯了弯唇道:“容儿,我伤口疼。”
“啊?”突然转变话题,花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连忙紧张地抬头问道:“哪里疼?我……”
话未尽,红唇倏然被人轻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燧黎躺在身下,眉目星然,一袭黑衣却一脸笑颜。
花容顿了顿,而后像是受了蛊惑般缓缓低下头去。
第四十六章
红色的曼殊沙华, 一株株, 一朵朵, 亭亭玉立, 葳蕤生芳。
那漫边绽放的鲜红中,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正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真是好生刺眼!
苏清远眼尾泛红,一双手紧握成拳, 青筋崩现, 薄红的唇边却挂着抹极其凉薄的笑。
枉他还担心她会陷入险境,不惜以心头血作引, 强行打开入口,却没想到入目所见……呵!
自从亲手把花容送进天梯后, 他便回了妖界,原以为从他为她开启的入口进去, 她会很快通过试炼,却没想天梯突生异变, 所有通往出口的路被强行关闭,想要从里面出来, 必经九死一生。
心急如焚之下,他顾不得违背先祖□□,甚至动用了一滴心头血, 循着花容的气息寻来, 却没想到她居然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心口的疼痛, 已然比强行逼出心头血那刻要强上千倍万倍。
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苏清远怒极,浑身青色灵力大涨,漫起阵阵罡风,所过之处,曼殊沙华,皆在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花容浑身软的不像话,正神色迷茫间,猝不及防被身上男人一把抱起,而后一个旋身,一件黑色披风罩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将怀中人裸露的肌肤遮掩好后,燧黎才回眸去看那偷窥之人,只是在看到那人时,原本漆黑的双瞳倏而闪过一丝诧异。
苏清远在施放出自己的威压之后,片刻间又反应了过来,他的灵力威压不比等闲,伤了那个男人也就罢了,若是伤了容容,他岂不是要后悔。
反应过来的他,急忙撤了灵力威压,就见那地上的两人瞬间旋身而起,显然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黑衣男子回身的那刻,苏清远原本泛着怒气的眸子瞬间间闪过一抹愕然,而后一双黑眸又狠狠拧紧。
两个男人面面相顾,空气中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花容还有些服软,微靠在男人身后,听到前方的动静才意识到有人来,当下有些尴尬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也不知那人看到了没有……
这般想着,她微微探出头去,想要看那人模样,却不想刚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她就愣愣地叫出声,“苏清远?”
女子裹着黑色披风,一头长发略微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眼神水媚,脸颊嫣红。开口唤他,嗓音带着三分清甜,四分软糯,两分情动过后的喑哑。
苏清远眼眸微黯,宽袖下的手再次收紧,他艰难地移开眼神,看向燧黎,开口道:“魔尊?”
听到花容唤出苏清远的名字,燧黎微一皱眉,垂眸看向怀中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疑惑:“容儿如何识得他?”
花容眨了眨眼,看了眼苏清远,又看向燧黎,解释道:“在来央州的路上偶然相识,后来我和他一起过的双生桥……”
花容的话未说完,但燧黎也知晓了个大概,心头的疑惑也消去一些,想来容儿能够平安来到达央州,其中少不了他的帮忙。
想罢,燧黎这才抬眼去看苏清远,却见他眼也不眨地一直牢牢盯着容儿,当即蹙了蹙眉,将花容拉倒身后挡住他的视线,原本到了口边的感谢之言也变了个样:“虽不知妖族祭司为何身在此处,但贸然偷窥他人行事实在有损祭司的身份吧!”
行事?呵……苏清远眸中泛冷,脸上却硬是扯出三分笑来,他看了燧黎身后一眼,而后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听闻魔尊的喜讯,本祭司尚且来不及恭贺,却没想到转眼便在这里撞见……”
说着,他话音微顿,视线扫过燧黎身后人的衣角,继续道:“若是魔后知道了,想必魔宫怕是不能安生了吧!”
这个笨丫头,怕是还不知道抱着他的男人已经娶了妻了,居然在这里与他……苏清远心中的怒气简直快要压抑不住,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人提过来。
被燧黎掩在身后的花容却是有些惊诧与两人的熟识,她还以为苏清远就是一个厉害的妖修,没想到听燧黎的口气,他貌似是妖族的什么祭司?
花容扯了扯燧黎的衣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啊?他是妖族的祭司?”
燧黎垂眸低声与她解释:“不算熟识,苏清远,妖界的大祭司,也是妖王唯一的兄弟。”
这家伙居然有这么不得了的身份,花容瞪了瞪眼,而后惊讶地朝苏清远看过去。
苏清远正奇怪花容在听了燧黎已经娶妻之后,为何一点反应也没有,话头便倏然转到他的身份上,心里当即升起些许急切。
起初他妖族祭司的身份是不方便透露,后与花容熟识则是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她,却不想在此刻揭露,容容会不会怪他故意隐瞒?
想罢,苏清远有些着急地开口:“容容,我确实是妖族祭司,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
苏清远话还未说完就被燧黎突然打断。
燧黎剑眉紧蹙,一双黑眸暗聚危险的情愫,不悦地开口道:“你唤她什么?容容也是你能叫的?”
我叫容容关你这个有妇之夫什么事?苏清远心中冷哼一声,而后看也未看燧黎,径自对花容道:“容容,你可知你身边这位不仅是魔界的魔尊,还是刚迎娶了魔后的男人,你呆在他的身边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苏清远说完,心中总算散了一口郁气,继而一脸期望地看着花容,希望她能到自己身边来,而他也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闻言,燧黎眸中泛起一丝讥笑,微垂下眸,握紧了花容的小手,显然是懒得再理会苏清远可笑的问题了。
花容却听的懵懵的,而后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完全没有苏清远想得那样,对他隐瞒身份感到生气之类的。
因为,她也隐瞒了身份啊……
看着苏清远一脸真诚的样子,花容咬了咬唇,小声道:“那个……苏兄,不好意思啊!你口中的魔后……其实就是我。”
什么?苏清远愣了愣,脸上清浅的笑意倏然僵在嘴边,心像裂开了一条缝,疼痛一点点蔓延。
怎么会是魔后呢!她怎么会……这么没用的一个小妖精,居然是魔后……
“你……说什么?”他僵硬地扯了扯唇,瞳孔微张,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听觉混乱。
花容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轻声解释道:“对不起呀,没有告诉你,不过你不也瞒了我身份吗?大家就算扯平了嘛!”
扯平了……苏清远眼眸一暗,怎么可能扯的平!
苏清远的样子,花容看不懂可不代表燧黎看不懂,当下心里升起些许怒气,可在看到花容懵懂不知的样子时,这份怒气又缓缓消弭下去。
不过是一个还未上场便被判了死刑的的人,连对手都称不上,又何须他在意。
垂眸看了眼花容,视线落到她松开的披风领口处,白皙的肩颈上,一抹极其显眼的青痕赫然入目。
想来是他刚刚太用力了些,燧黎眸色微黯,而后想到此地还有旁人目睹她这番光景,心中不愉,当即握住身边人的肩。
一阵黑色流光闪过,花容身上已是完完整整地穿上了一套红色衣裙。虽然她依旧披散着一头黑发,却依然美得像一个误入凡间的仙子,惊艳夺目。
花容见自己终于穿上了衣服,心里的不舒服也退下了些许,毕竟大魔头衣衫整齐,就她衣衫不整,感觉她像是有多急切似的,而且还被苏清远撞见了,多不好意思啊……
苏清远这也是第一次见花容用本来的样子穿女装,果然跟他想象中一样,美丽惊人。
可是,这份美丽他却再没有资格拥有,如今甚至连看一眼都感到心痛。
看着眼前如胶似漆的两人,苏清远觉得自己应该走的,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脚下像生了根一样,迈不开步子,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转身,或许今生他都不会再与她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