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拍案而起:“苏瑜那丫头呢,找到没有?”
有下人进来禀报,说侯府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并不见三姑娘的影子,皇城的大街小巷也找了,仍是没人。
花氏转了转眼珠,突然道:“母亲,你说苏瑜这时候会去哪儿?儿媳琢磨着,估计也就两个地方可去。”
花氏这么说,苏老夫人当下便明白了:“分两波人马去追,一路去边关,一路去北地,不管她是去找丞哥儿还是侯爷,都得在半路给我截回来!”
而皇城东面山上的梅庄,苏瑜正倚在暖炕上仰头吃着煮熟的花生米。花生捻了皮,白白胖胖的,吃进嘴里清香弥漫,她眉宇舒展着,十分享受。
听完了忍冬讲述婚礼上的事,苏瑜心情大好:“让他们一个个的全都算计我,也给他们吃些教训。”
“对了,我让你想办法打听一下吴进意为何突然娶我,你可打听出来了?”
忍冬道:“奴婢隐约听到了孟良卿与吴进意的谈话,似乎是孟良卿让他娶您的。孟良卿好像说什么三公子此次与突厥的战事必然会凯旋,吴进意估摸着是为了攀附咱们公子。”
忍冬将自己听到的大致转述给了苏瑜。
“看看吧,我就知道吴进意娶我不是真心实意的。”苏瑜咀嚼完嘴里的花生,顺手拎着小砂壶仰头往嘴里浇。
喝完将小砂壶递给蝉衣,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眉心微微拧着:“不过,孟良卿为何非要让我嫁给吴进意,她安的是什么心?而且,她又为何那么肯定我哥一定会打胜仗回来?”
忍冬轻轻摇头,这个她还真没从孟良卿和吴进意的对话里听出什么答案来。
苏瑜自己想了一会儿,也实在有些捉摸不透。若说是因为孟良卿对她哥自信的话,这份自信未免过了头,居然拿自己的终身幸福跟吴进意打赌。可若不是因为自信,莫非她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音?
蝉衣帮她腿上搭着的绒毯子拉了拉,轻声道:“这场亲事闹得有些大了,也不知老夫人和大夫人如今得气成什么样,姑娘当初何不直接让二公子带你去边关找三公子呢?如今苏吴两家必定是人仰马翻的,只怕都要说是姑娘您的不是了,岂不有损声誉?”
苏瑜拿帕子擦了擦手,从案几上拿起了她最爱的书册,却并未打开,只是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去找三哥的确是个办法。可京城离边关那么远,我和二哥都是没出过门的,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反倒不好了。何况,这个想法我们能想到大伯母岂会想不到,只怕她早让人盯着呢,哪会让我随随便便的就离开?与其这样,倒不如给她们些眼色瞧瞧。”
“至于说到声誉,三哥若能得胜归来,我闹出再大的动静也会被包容,如果三哥……真出了意外,我纵然现在多么谨小慎微,到时候也是要被欺凌的。”
苏瑜这么说也确实如此,这个事旁人会怎么看,关键在于苏丞的这场仗究竟能打出个什么结果。
想到如今所有人都欺负自家姑娘的事,蝉衣也有些心疼:“如今事也出了,只盼着老夫人和夫人莫要找到咱们才是,否则肯定要责罚您的。”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此时祖母和大伯母必然以为我去找大伯父或者三哥了,只会让人去追赶,一时之间反倒不会猜到我还在京城。”说到这儿,苏瑜叹了口气,目光瞥向窗外飞扬的雪花,“至于能拖多久的,那就是造化了。”
蝉衣闻此也不再多言,默默往炉子里添了炭。
晚膳后,苏瑜继续坐在火炉边看那本剩下一半的《俏书生》,蝉衣和青黛则是静静围坐在火炉边打络子。忍冬性子清冷,此时用不着她,她便独自一人在外面练练武,或者到附近看看有没有平南侯府的人找来这里。
一个晚上都风平浪静的,苏瑜看得眼睛困倦了,便随手搁下,抻了个拦腰。
蝉衣和青黛见势,慌忙起身侍奉她洗漱睡觉。
“炕上不比姑娘平日睡得软榻,得多垫两条软和的褥子才行,否则只怕姑娘夜里太硌或者底下太燥热,反而睡得不安稳。”
蝉衣最稳重,说话有条不紊的,手里抱了两条柔软的棉褥铺在炕上,又试了试炕上的温度,觉得刚刚好了方才满意地点头。
服侍苏瑜洗漱过后,蝉衣看苏瑜眼眶熬得泛红,便道:“姑娘要早些睡,仔细伤了眼,今晚忍冬守夜,夜里渴了记得唤她一声。”睡在炕上,晚上很容易口渴的。
苏瑜笑应着:“这梅庄又不是第一次来住,不用小心翼翼的,成了,你们都下去吧。”
蝉衣这才熄了烛火,随青黛出去。
梅庄的厨娘手艺十分不错,早膳准备的也相当丰盛,什么金丝芙蓉卷,油煎鸳鸯饺,黄金鸡蛋羹,红梅佛手酥,甲鱼汤,全都是苏瑜平日里最爱之物。
苏瑜的胃口十分不错,早膳不自觉便吃的多了些。为免腹中积食,膳后她也不好一直坐着,便带了几个丫头去梅园折了红梅做插花。
梅园建在庄子的南面,占据了半个山坡。每至寒冬,红梅盛放,娇艳如火,堪称一大奇观。
苏瑜记得父亲说过,这梅庄是母亲出嫁时,靖隋公亲自为母亲准备的嫁妆。
靖隋公是母亲的姑父,母亲自幼家道中落,是在靖隋公府长大的。而今上已故的秦皇后,正是靖隋公之女,与母亲是表姊妹,感情最为要好。
说到这位亡故多年的秦皇后,苏瑜对其知之甚少。
只幼年听母亲说过,秦皇后是当今圣上的正室妻子,在潜邸时便嫁给了他,圣上登基后被封为皇后,宠冠后宫,曾经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这份羡煞世人的幸福,却最终止于另一个女子的入宫。而那个女子,便是当今后宫的第一人,贵妃贾诗荷,太师贾道的亲妹妹,太子生母。
帝王皆薄幸,终究是如此的。
听闻秦皇后是在生二皇子时,难产故去的。
此后,整个靖隋公府,也彻底散了。
这些模模糊糊的过往,苏瑜未曾亲眼见证,全都是从父亲和母亲的言谈中听到的,只隐约在脑海中留有些许影子。每每思及,她总忍不住为秦皇后那样薄命的女子难过。
“还是这梅园的梅花好,姑娘,咱们今日可要多折一些回去。”
青黛欢快的话唤回了苏瑜的思绪,她挑眉淡笑:“好啊,左右这梅园够大,你拔棵梅树种你房里也无不可。”
蝉衣笑着接话:“那可得挑个小点儿的,否则青黛的屋顶只怕要捅个窟窿来。”
忍冬指着前面那棵长相奇特,却只及人肩膀的梅树:“我看那棵就不错,青黛如果一人搬不动,我可以帮你。”
一时间大家哄笑起来。
青黛红着脸跺脚:“你们怎么都取笑我,我,我不跟你们一起了,自己折花去!”
苏瑜性子随意,对于青黛的行为完全不放在心上,只笑着摇摇头,招呼了忍冬和蝉衣来帮自己折花。
她手脚利索,挽起袖子直接便爬到了树上,忍冬和蝉衣拦都来不及。
“树上全是雪,滑的很,姑娘小心些。”忍冬担忧地提醒。
苏瑜不理她,一边折花一边问:“对了,祖母和大伯母她们没有找到这儿来吧?”
忍冬道:“目前还没有,不过等她们在去边关和北地的路上一直寻不到姑娘,只怕就想到来这儿找人了。”
“那我三哥呢,一直没写信回来?”
忍冬摇头。
边关,崎城
书房内,一位身着银盔战甲的白袍男子,双手负立于地图前,身材颀长,屋内的烛光映着他冷峻分明的面孔,峰眉似剑,凤目微挑,幽远深邃,轻抿的薄唇泛着杀机,周身散发一股嗜血的凛冽。
“将军!”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他面色泰然,嗓音阴沉淡漠:“进。”
身着铠甲腰佩长剑的青枫走进来,对着苏丞躬身:“将军,京城送来了忍冬的飞鸽传书。”
苏丞下垂的眼帘微动,迅速拆开书信细看,本就生冷的眸子逐渐变得阴鸷,捏着书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隐隐颤抖着。
“将军,可是三姑娘出了什么事?”青枫是他的贴身侍卫,知道忍冬一直在保护三姑娘的安危,这时候若非出了大事,忍冬不会送信过来的。
苏丞没回话,只冷声问:“鞍彦达和谒炽之间情形如何了?”
青枫回禀道:“已经起了嫌隙,为争夺萬城快要打起来了。”
苏丞垂眸将书信折起来,面色是一成不变的阴鸷:“是时候了,召集各将领前厅议事。”
“末将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男主,拉出来溜溜,马上回来打坏人啦!
第7章
连着三日的大雪之后,又渐渐出了太阳,化雪极冷,苏瑜便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
直到又过了五日,外面的雪水化尽了,温度渐渐回暖,她方才有兴致在庄子里转转。
这日,她刚出了自己的院子,无意间听到了下人的谈话,说是太史令方大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嫡长子,唤作方洵,而方夫人一直阻挠方洵认祖归宗之事,说时隔多年并无凭证,很可能是骗子。
太史令为此气得要休妻,结果被贵妃娘娘给训斥了。不过此事最后的结果是,方洵认祖归宗,如今是方家的大公子。
听说此人年轻有为,如今已经是个举人了,是在冀州参加的秋闱,还是当地的解元呢。
苏瑜从那几个丫头的口中,约莫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方大人的原配妻子梁氏,十五年前曾带着一双儿女回老家探亲,儿子叫方洵当时不过五岁,小女儿方菱也才不过两岁。当时太史令政务缠身,未曾随同前往,谁知半道儿上遇到劫匪,母子三人下落不明。
太史令明里暗里让人寻找了多年,却一直未曾找到妻儿下落,本以为早出了事,谁曾想如今失而复得,竟是多了个二十岁的解元儿子来。听说方夫人早已病故,至于当年那个小女儿,仍流落在外,至今下落不明。
这件事如今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一些说书的更是编出各种感人至深的故事来,倒是将苏吴两家的亲事闹剧给压了下去。
苏瑜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那个叫方洵的还真是太史令的儿子,这么说来,咱们当初还救了方家大公子呢,也算积德了不是。”
蝉衣道:“说的是呢,那日方大公子可是被人往死里打的,若非姑娘心善,再加上忍冬姐姐身手好,只怕性命休矣。”
青黛转了转眼珠,突然凑过来:“姑娘,太史令方大人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如今的方夫人更是与贵妃娘娘关系极好,咱们如果找方洵帮忙,老夫人和夫人是不是就不敢拿咱们怎么样了?”
苏瑜喝着茶,想了想道:“这不好吧,我们虽救了他,可到底不相熟,如何开得了口?何况,咱们当时也没想着图他的报答。”
平南侯府,落辉堂
“找到了?在何处?”苏老夫人听到儿媳花氏的禀报,急忙询问。
花氏回道:“母亲有所不知,苏瑜那丫头猴精猴精的,她根本没去找侯爷,也没去找苏丞,而是一直在梅庄呢。今日庄子里的人进城采买,无意间说漏了嘴。”
“好个三丫头,倒让咱们好找。”苏老夫人气得手里的拐杖敲了几下地面,“既然人找着了,咱们总得给吴大人一个交代,带上人去梅庄,绑也要将人绑回来。”
张嬷嬷眼珠转了转,赶忙上前道:“老夫人,夫人,此等小事,便交给奴婢去做吧,奴婢一定把三姑娘给带回来。”
老夫人扫她一眼,想到前段日子婚礼上的事便来气,斟酌片刻:“那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此次若再将事情搞砸了,你也就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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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瑜今日不知怎么了,一大早没睁眼便听到乌鸦在屋檐下叫个不停,烦的她直接从榻上坐起来,揉着眼睛抱怨:“怎么回事,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
蝉衣闻声进来,见她醒了便唤青黛一起伺候她洗漱。
“外面怎么回事?”苏瑜由她们帮自己穿衣,一边打着哈欠问。
蝉衣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乌鸦,叫了好半晌了,奴婢刚让人把它赶走。”
苏瑜总觉得这乌鸦叫得奇怪,还没再多想,外面赵管事在门外禀报,说张嬷嬷带着一群人闯进来了,拦也拦不住。
她就说嘛,好端端的乌鸦叫什么叫,原来是同伴来了。
蝉衣闻此却有些紧张:“姑娘,这怎么办呢?”
苏瑜是知道她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不过没想到来的还挺快。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左右婚事已经毁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走,会会她们!”她说着,从案几上抓起自己的鞭子,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来到照壁前时,却见前方一群人已经气势汹汹的过来了,为首的是张嬷嬷,她穿着酱色牡丹富贵图案的袄裙,高傲的下巴扬起着,瞧见苏瑜时眸光怨毒,里面似乎含了恨意。
就是这臭丫头干的好事,让苏吴两家被人笑话,老夫人也因此不待见她了。这一次,她非抓她回去立功不可!
“三姑娘可真会躲清闲,让奴婢好找。”她皮笑肉不笑道。
苏瑜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我若真躲了,还能被你们给找到吗?”
张嬷嬷目光瞥了眼苏瑜手里那条鞭子,又想起了那日她将吴进意鞭得皮开肉绽的画面,心里莫名有些怵。
不过好在今日她带的人多,倒也是给她壮了胆子的,干咳两声道:“三姑娘,侯府和吴大人府上,可都等着您回去给个交代的。吴大人家的公子何等的倜傥风流,与您本是再般配不过的,您躲什么呢?还是跟奴婢回去的好。”
苏瑜冷笑,一个小小的嬷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居然敢管她的婚事。她目光扫过她后面举着棍棒的三四十个家丁,挑衅一笑:“我若不答应呢?”
“三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咬牙说着,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倒像她自个儿才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