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便由着她的性子来,让她日后给皇帝为妃?”
“这是皇家,贵妃仅次于皇后,同样尊贵无比,连我这个长公主也是要行礼的,又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妻妾。何况那苏瑜我听闻是个毛躁性子,毫无端庄可言,说不定早晚德行有亏,届时若是被废,那凭着莱阳的身份家世,总能坐上后位的。”
“糊涂!”太皇太后气得摔盏,呵斥道,“亏你还是堂堂长公主,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后是何等身份,岂是你说废就废的,那是要动摇国之根本!你虽然是我的女儿,如今背后诋毁未来皇后,若让皇帝听见了,他也饶不了你!”
陵水长公主颤了颤身子,匆忙起身行礼:“是是是,儿臣失言,还望母后恕罪。”
“只是,既然莱阳喜欢,那成为贵妃也不算委屈的。便说那贾贵妃,当初她在宫里的地位也是不比秦皇后差的。”
太皇太后越发恼了:“你还敢提这事,莫非是想莱阳将来如贾妃一样?你可别忘了,秦皇后,皇帝的生母,她当年是怎么死的?这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
陵水长公主被太皇太后堵得一时无话,整个人有些讪讪。
太皇太后睇她一眼:“你平日也是个明白的,怎么就莱阳这事上犯糊涂?皇帝心里便只有瑜丫头一个,前几日有人主张纳妃,全都被打了板子,这还不够说明皇帝态度?你偏好,仗着有我这个母亲在,敢往刀口上撞。你以为这是在宠她,爱她?你这分明就是害她!你自幼长在宫里,难道还看不透这皇宫里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日后莱阳若真入了宫,却不得宠爱,孤苦一生,到时候你心疼都来不及!”
“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陛下如今不纳妃,那是还没娶到苏瑜,日后早晚有厌弃那一日的。她没有得力的靠山,到时如何能跟莱阳比。莱阳有母后这个外祖母,和陛下也是表兄妹,陛下看在您的面儿上也不舍得她受委屈的。”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苏瑜没靠山?皇帝就是她最大的靠山!你可别忘了,皇帝是在苏家长大的,他和苏瑜的情分可不一样。”
陵水长公主有些悻悻,但心里仍有些不服气。
太皇太后气得不轻,也不理她,只吩咐宫人:“去把莱阳县主唤进来。”
嬷嬷出去,很快领了莱阳进来。
她入殿后看看母亲和外祖母的表情,心中已经猜想到一二,抿了抿唇,双膝跪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共有两女,除了陵水长公主以外还有个小女儿华宁长公主,她远嫁云南,三五年见不着面儿,平日里也只有书信往来。因着这个,她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这个大女儿,后来陵水诞下莱阳,她这个做外祖母的也是宠若珍宝,幼年时常接她过来长乐宫小住。
可以说,莱阳是她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她没孙女儿,把这外孙女儿当嫡亲的孙女儿来养。
都说隔代亲,如今看小丫头可怜兮兮跪在那儿,太皇太后心也就软了,丝毫没了方才训斥女儿的气势。她长叹一声,亲自拉她起身在自己旁边坐下,柔声问:“莱阳告诉外祖母,你便当真非陛下不嫁了吗?”
莱阳微红着脸垂下头:“五年前,陛下高中探花,在街上骑着高头大马,雄姿英发,飘逸宁人,是人群中最英俊倜傥的那一个。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太皇太后握着外孙女儿的手:“可是如今陛下订婚了,那个苏瑜曾经跟你还算好姐妹,对吗?”
莱阳神色黯淡几分,薄唇紧抿成线,泪珠子突然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哎呦,怎么还哭上了。”太皇太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肩膀哄她,“莱阳不哭,不难过啊,这天底下好男儿多得是,又不是只你皇帝表哥一个。”
莱阳抽噎着:“可是孙儿喜欢了他五年啊,孙儿放不下外祖母,孙儿不奢求很多的,只要他能跟我说话,偶尔对着我笑,我就很心满意足了。我不跟苏瑜争的,我就想陪着他,陪着他就好。”
太皇太后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陵水长公主叹道:“母后如今您也瞧见了,这丫头钻牛角尖,女儿这也是没有法子。母后也是最疼她的,不如就帮帮她吧,她日后若能跟苏瑜一同侍奉陛下,也能替儿臣时常照料母后,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太皇太后瞪她一眼:“也是你这当娘的粗心,她喜欢皇帝那么多年,你竟一点儿没有发觉?如今让她身陷至此,也不知你平日里怎么疼她的。”
陵水长公主抽了抽嘴角,没有言语。
太皇太后又道:“莱阳就先在长乐宫里住着,我自会开导她,至于是否让她嫁给皇帝,你这个当娘的说了不算。”
“是。”陵水长公主讪讪地应。
太皇太后又低头看向怀里的莱阳:“前阵子收到你姨母的书信,说过段日子会带着你的表哥表妹回京来,你就先在宫里住着,到时候跟他们聚一聚,也是热闹的。旁的小心思,就先放一放,年纪轻轻的,连风浪都没经历过,如今又说什么非谁不可的话。”
陵水长公主微惊:“华宁妹妹要回来了?估摸着有五年都没见她了,这是要回来给母后过寿吧。”
提及这事,太皇太后心里也高兴:“陛下刚登基,云南王自然是要入朝拜见的,他们一家四口回京来,顺便也为我贺寿了。”
太皇太后和陵水长公主说笑,莱阳也把感情的事抛开,擦擦眼泪躲进太皇太后怀里:“我才不想他们回来呢,华宁姨母家的表哥最坏了,小时候他总拿蛇吓唬我,我一哭他反倒笑了,很是可恶。”
说完复又笑笑:“不过荥阳表妹人很好,每回表哥欺负我,她都帮我欺负回去。”
太皇太后抚了抚她的脑袋:“你姨母家的表哥是云南王独子,被宠成了小霸王,的确调皮捣蛋了些,不过如今你们都长大了,他知道你是妹妹,必然是会让着你的。若是这次回来他再欺负你,外祖母替你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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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瑜到御书房的时候,魏丞在龙案前批折子,见她进来抬头正欲说话,谁知她拉着脸什么也没说,自己一个人跑到坐榻前坐下,又斟了杯茶猛地灌进肚里,然后整个人趴在榻几上,郁闷地不说话。
魏丞看她情绪不对,笑着起身走过去:“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第86章
“谁也没有欺负我。”她一根手指在几面上画着圈圈, “就是不高兴。”
魏丞在她对面坐下:“那到底是怎么不高兴了,你跟我说说, 没准儿我能帮你开解。”
苏瑜想了想,坐起身来,抓住他的手摇摇晃晃着,语气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丞郎,你以前说不纳妃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丞困惑地看着她, 眸光微凛:“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苏瑜赶紧摇头:“没有, 我就是再确认一下。”说完又晃晃他的胳膊,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魏丞轻拍她的脑袋:“再叫一声丞郎,我告诉你。”
叫得顺口了, 苏瑜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樱桃小嘴儿一张一合的连喊了好几声。
魏丞听的心猿意马, 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温润的目光投向她,其内含着缱绻深情:“丞郎今生只要弄弄就够了, 不会纳妃, 也不会多看其她女子一眼。”
“那你发誓。”
魏丞举了手:“我发誓!”
苏瑜满足地笑了:“你这么说,我就能放心的出宫了。”
魏丞放下手, 还是觉得她不对劲:“到底怎么了,突然之间一本正经问这些?”
苏瑜原本是想跟他说莱阳县主的事的,但仔细想想,如今人家莱阳县主和陵水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她即便起了怀疑此时也是不好说的。何况,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陵水长公主一定会把这事告诉太皇太后,那如果有必要,陛下早晚也会知道。
她自己毕竟是没过门的,如今说这个有失妥当了。
她笑道:“还能怎么,就是求个心安罢了。等阿爹阿娘找回来,我也是有依靠的人了,你若食言,他们肯定不会饶了你的。”提及爹娘,苏瑜神色黯淡几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爹娘给找回来。
魏丞拉她来到自己身边,环上她的腰肢,一收臂膀使得她坐在自己腿上:“弄弄,我舍不得你出宫。”
苏瑜勾着他的脖子,心底叹息一声。其实她也舍不得,尤其是知道那个莱阳县主要住在太皇太后宫里,她就更不放心出宫了。不过既然都说了要走,也跟太皇太后告了别,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何况,她唯有先回平南侯府,才能避免底下的人说闲话。
沉默了一会儿,她抵着他的额头:“就剩几个月了,很快的。”
——
苏瑜回平南侯府是青枫亲自送的。
她如今已经与魏丞订婚,虽未行封后大礼,但顶着天子未婚妻的名头,这身份已经格外贵重,平南侯苏慎带着侯府众人早早便迎在了门口,就连素来体弱的三夫人郑氏也在三老爷的陪同下候着,二公子苏恒,以及苏琅、苏琳两姐妹自然也在。
她一下马车,苏慎率先恭敬道:“三妹妹回来了。”
其余人也跟着一一对她打招呼。
苏瑜笑着颔首,瞧见卫绿萱怀里抱着的苏落雪,笑着伸手:“快让我抱抱我的乖侄女儿,想死姑姑了。”
苏落雪平日里怕生,如今被苏瑜抱着却很乖巧,也不哭闹,让卫绿萱大为惊奇。又笑着道:“这丫头跟三妹妹有缘呢。”
众人寒暄着入了府上,因为已是正午时分,卫绿萱命人准备了席宴,阖家人一同在厅堂用了。除了苏老夫人和花氏,其余人皆在,气氛倒是一直很融洽。
午膳过后,大家一起聚着说话儿,苏瑜摸了摸苏琅的脑袋:“琅丫头的婚期快到了,看上去稳重了许多。”
几个月不见,苏琅和苏琳瞧着似乎又变了模样,个个儿出落的亭亭玉立,尤其是苏琅,身段儿比以往越发婀娜曼妙,让人挪不开眼去。
提及这个,苏琅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垂下了头去。
听苏瑜说及女儿,郑氏笑道:“她呀,也就最近知道羞了,难得安分些,不过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日后嫁去夫家可会吃苦头。”
“怎么会,五妹妹率真可爱,日后嫁过去,夫家喜欢还来不及。”苏瑜道。
“三姐姐!”苏琅羞红了脸,不乐意地喊了一声。
苏瑜笑笑,又握住苏琳的手说了几句话,方才得知,她也已经订亲了,是旬平伯爵家的第三子,论门第比苏琅还要高些。苏琳是庶女,旬平伯家会上门求娶,自然有着魏丞与侯府的这层关系在,不过听闻那位伯爵家的公子为人也是极和善的,苏琳嫁过去想也不会委屈。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瑜逗弄了一会儿小侄女,这才去往自己的邀月阁。
其实她能感觉到,这次回家,家里人对她恭敬多过亲近,就连苏琅和苏琳两个爱黏着她的丫头都很是克制。果然,这一旦跟帝皇之家沾上关系,大家心里都会生几分敬畏的,当恭敬大过情感,自然也就不敢亲近了。
这个家,没有三哥,没有爹娘,突然间就变得不那么亲切了,反而有那么一些寂寥。
回到邀月阁,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应设施都是新的,也是最好的,只是感受不到以前住在这里时的那份暖意。家里人的态度,就像是对待高贵的客人一般,诚惶诚恐。
蝉衣和碧棠、紫坠三个将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回阁楼,摆放整齐。青黛抚苏瑜在桌边坐下,为她斟了茶水:“姑娘喝口茶吧,润润嗓子。”
苏瑜应着接过来抿上一口,心里飘飘浮浮,没有着落。
下午的时候,苏瑜闲来无事,站在窗前练了会儿字,卫绿萱倒是着人来过几趟,又添置了几样东西,苏瑜不好推辞,全都收下了。
后来觉得无聊,她便一个人倚在阁楼上的栏杆前,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她的阁楼算高的,站在那儿能将整个侯府看个七七八八,也能看到前面魏丞曾经居住过的院子。当朝天子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们如今必然小心封锁着,不敢再容任何人接近吧。
苏瑜能明白家里人的敬畏心,可心里就是有些失落。
便在这是,她看到自己的邀月阁大门前,有两只脑袋鬼鬼祟祟的。苏瑜举目看着,眸色中难得有了些暖意。
“琅丫头,琳丫头,你们躲在那儿做什么,我都看见了。”
苏琅和苏琳手拉手从没后面出来,对着阁楼上的苏瑜挤出一张尴尬的笑脸儿,竟有几分可爱。
苏琅把背着的手放出来,苏瑜瞧见她提着一只鸟架,上面立着只鹦鹉,这鹦鹉头顶一片翠色羽毛,此外周身皆是泛着光的红色,很是眼熟。苏瑜一眼认出,这是当初魏丞在都督府时冒充她的未婚夫魏公子送她的那只,叫笨笨。
苏瑜对着二人招手,姐妹俩互望一眼,登上台阶上了阁楼。
苏琅举着那鹦鹉道:“三姐姐,这是你的鹦鹉吧,我有回路过都督府时瞧见它在府外盘旋,就带回来了,它还说话来着。”
话语刚落,鸟架上的笨笨不安分地朝着苏瑜飞过来,落在她的肩头,尖细地叫着:“三哥!三哥!”
看见这小家伙,苏瑜忍不住笑了。是她的鹦鹉,后来发生的事太多,她都忘了这事了,还好被苏琅给带回来,否则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侧目又见苏琅盯着那鹦鹉,目光里透着不舍,她道:“我看你养的挺好的,就留在你身边吧,还能解闷儿。”
“真的?”苏琅顿时两眼放光,随后又有些犹豫,“可是,这是三姐姐的。”
苏瑜笑道:“当初你既然带走了它,还养得这么肥嘟嘟,足见是喜欢的,就当三姐姐送你的。”
苏琅很是感激,见鹦鹉又跳回鸟架上,她笑着抬头:“多谢三姐姐。”
语罢她抬眸看着苏瑜,顿了顿道:“三姐姐,阿娘和大哥都说三姐姐日后要做皇后,身份贵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规矩。可我总觉得,三姐姐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即便做了皇后,你还是会跟我们亲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