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婳低头,吸了吸鼻子,装作努力忍哭的模样,其实眼里一点湿意也没有。
卫贵妃眼睛在她面上巡了几遍,安婳扭过头装作呜呜的哭了起来。
卫贵妃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婳婳别伤心,是那个祁禹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安婳假装用绣帕擦了擦眼泪,低低啜泣了两声。
卫贵妃眼睛忽而一转,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婳婳,你与姨母说实话,你与禹王是不是还未圆房?”
安婳脸颊霎时红了,捏着绣帕扭了扭,娇嗔道:“姨母……”
卫贵妃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婳婳跟姨母说私房话,不必害羞。”
安婳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皱起眉,一甩帕子,似怨似哀的叹道:“他心里只有那个狐媚子,哪里顾得上我,从他回府后连我的手都没碰过,更不用说其他了。”
卫贵妃明白了,笑了笑道:“祁禹心里没有你,叹儿却一直想着你,我听说,昨日他醉酒后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安瑶还跟他闹了一场脾气呢。”
卫贵妃说着真情实感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她没有骗安婳。
昨日祁叹醉酒,喊了安婳的名字,安瑶闹到了她面前,哭着求她做主,她不胜其烦,把安瑶赶了回去,却忍不住发愁,听安瑶说,原来祁叹竟然一直未与她圆房,这可如何是好,景韵帝还一直等着抱孙子呢。
而且,祁叹虽然不说,她却能看得出来,祁叹因为换嫁的事对她怨念颇深,不似以前亲近,她一直在找机会跟儿子缓和关系。
安婳装作感动的眨了眨湿润的眼眸,低喃:“我今生注定与表哥是无缘了。”
“那倒未必……”卫贵妃意有所指的幽声道。
安婳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卫贵妃。
卫贵妃拍了拍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即将上钩的鱼,语重心长的道:“这里只有我们,姨母就直说了,叹儿喜欢你,姨母也喜欢你,若有一天叹儿做得了主,你想再嫁给叹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安婳眼神亮了亮,装作十分惊喜的模样,喜道:“真的?”
她心里却暗暗发冷,若不是知道换嫁的幕后主使是卫贵妃,她恐怕会以为卫贵妃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她嫁给祁叹呢。
卫贵妃笑了,安婳果然蠢笨如猪。
她继续诱惑道:“当然,到时候有叹儿和姨母一起疼你,你一定有享不完的福,绝不会再受半分委屈,不过……”她话锋一转,“一切还要等叹儿掌权,天下再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时候才可以。”
无人敢反对,自然是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安婳点了点头,眼神明亮,从善如流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卫贵妃徐徐道:“想要有那一天,还需要我们同心协力才可以,婳婳,你与姐夫都会站在叹儿这一边的对不对?”
她知道想要拉拢安将军,只靠朱香蓉一个是不行的,还需要安将军的这位宝贝女儿开口才行。
安婳为难的皱了皱眉,犹豫道:“姨母,你也知道我爹不喜涉足官场上的事……不过,姨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劝服爹爹的。”
卫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就等着安婳这句话呢,就算安将军不站在祁叹这一面,她也要确保他不会站在祁禹那一面。
祁禹立了战功,那些支持立嫡的大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武将们像是吃了迷药,对祁禹心悦诚服,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支持祁禹,她心里又急又气,只有确立了安将军的立场她才能稍稍安心。
她耐着性子,继续劝道:“婳婳,你要多帮帮你表哥,若是被‘恶兽’登上至尊之位,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安婳重重的点了点头,“婳婳知道,姨母,若祁禹能做得了主,他一定第一个把我换掉,扶持恣柔上位,我才不想有那一天呢。”
她把头靠在卫贵妃怀里,笑着撒娇,“还是姨母疼我。”
卫贵妃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两人的笑意都未达眼底。
第32章
安婳从海棠苑走出来, 就看到安止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穿着禁卫军的衣服, 威风凛凛。
她不由低头笑了笑, 走过去, “等我呢?”
听到姐姐进宫,安止就连忙跑了过来,不过他才不会承认,“刚好路过而已。“安婳只好配合他, “我有些不记得出宫的路了, 劳请安副统领带我出宫吧。”
安止唇角扬起,勉强道:“那好吧。”
安婳笑笑,跟在他身侧。
安止突然开口道:“我查到当日给你和二姐送嫁的轿夫都离开了京城,就连送嫁的嬷嬷们也都不见了, 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安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她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安止能在调查的时候了解到身边人的真面目。
她一抬头愣了下, 两人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翊丽宫,这里之前是阮皇后的住处,自皇后过世后, 景韵帝便下旨封了这里, 一封多年, 这里已经落满尘埃。
小时候她时常来这里玩耍, 还记得里面碧草如茵, 幽雅清丽。
安婳眼眸动了动,有什么在眼中闪过。
一支巡查的禁卫军正巧路过,大家停下给安止行了一礼,安止高高的扬起头颅,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用眼角偷瞄安婳。
安婳收回视线,转头就看他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待禁卫军离开后,称赞道:“小止真威风。”
安止再也绷不住,忍不住弯了眉眼。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看见前方的梅花树的树干上坐着一位身穿浅粉衣裙的女孩,那个女孩正伸手勾着树枝,似乎想折高处的红梅,树枝间尚有积雪未化,女孩几次险些滑落,看得安婳心头一紧。
她和安止连忙快步走过去,树下一名宫女正在焦急的张望着,安婳走近一看,树下的宫女有些眼熟,她抬头望去,树上的女孩竟然是芯月公主。
安婳皱眉,问宫女:“怎么让公主爬到树上了?若摔伤了怎么办?”
安婳以为芯月是自己贪玩。
宫女眼前一亮,看到安婳就像看到了救星,“王妃,您快帮帮公主吧!“安婳眉头皱紧,“怎么回事?”
“今日公主去给卫贵妃请安,贵妃说屋内太过冷清,想要红梅增添几分生气,然后紫秀公主便说卫贵妃教养芯月公主辛苦,让芯月公主亲自来摘,以示小心,公主没有办法,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昨日刚下了大雪,树下的梅枝要么被雪压断了,要么梅花被风雪吹得破败,公主找不到完好的,只好爬到了树上。”
阮皇后去世时,芯月公主才年仅五岁,卫贵妃亲自请旨让皇上把芯月交给她抚养,说阮皇后活着的时候对她多有照顾,她想回报一二。
皇上对阮皇后的一双儿女态度十分冷淡,满不在乎的同意了,还夸赞了卫贵妃一番。
卫贵妃彰显了贤德的名声,赢得了前朝和后宫的赞誉。
卫贵妃自己也有一双儿女,对芯月又能关照几分,一开始还装装样子,后来见皇上对芯月漠不关心,就像忘了还有这个女儿一样,卫贵妃对芯月就冷了下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是最会察言观色,拜高踩低是常事,芯月在宫中并不好过,处处谨小慎微,所以就养成了她胆小懦弱的性子。
紫秀本就嚣张跋扈,芯月偏偏在身份上高出她一头,是真正的嫡公主,所以即使芯月不招惹她,她看芯月也是十分不顺眼,经常和贵女们一起联手欺负芯月,而卫贵妃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安婳正想的入神,宫女突然尖叫一声,安婳惶然回头,芯月一脚踩空,栽倒下来,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安婳全身一震,尚来不及动作,身旁便一阵风掠过,安止一个跃起旋身抱住了坠下的芯月。
芯月吓得小脸煞白,一手紧紧的搂住了安止的脖颈,一手牢牢的握住了安止的衣襟。
安婳和宫女连忙跑了过去,宫女直接吓哭了。
安止放下芯月,拱手道:“刚刚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芯月站稳,心有余悸的攥紧了手帕,脸颊微红,笑声道:“是芯月要多谢安副统领。”
安止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公主叫我名字就行。”
芯月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安婳道:“嫂嫂……”
安婳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摔伤吧?”
芯月抬头朝安婳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发愁的看着树顶的梅枝,似在思考怎么才能摘到最好看的。
安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蹙眉惊道:“你不会还想爬树吧?”
芯月嘴唇微动,低声道:“贵妃娘娘等着要梅花呢。”
安止不以为意,“我去帮你跟姨母解释一声。”
他说着就想转身,芯月连忙拉住他,“别……”
芯月纤长睫毛低垂着,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色阴影,看上去乖顺又可怜。
安止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皱着眉头嘀咕,“真不知道你们女人在想些什么。”
他说完纵身拔地而起,直接跃到了梅树上。
芯月倒抽一口凉气,微张着嘴,脸色更白了,“安止、你小心!我不要梅花了,你快下来吧。”
安婳见她小脸惨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没事。”
只见安止在树上落稳后,干净利落的折了开得最盛的红梅,然后一个转身便轻轻松松落在了地上。
芯月惊讶的微张着樱唇,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到安止把红梅递给她,她还愣愣的。
安止‘啧’了一声:“快拿着。”
芯月回过神来,眼睫轻颤,接过红梅小心的拿在手里,小声道:“多谢安副……”
“刚刚还喊我安止,这一会儿怎么又变回安副统领了,公主大人。”安止调笑道。
芯月拿着红梅的手窘迫的捏的紧紧地,关节微微泛白,双颊上的绯色更明显了。
“小止!”安婳见芯月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只好出面解围。
芯月声音软软的低头道:“嫂嫂,你和安、安止也称呼我为芯月就好。”
安止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
安婳含笑,提醒道:“快些给卫贵妃送去吧,别让她等急了,怪罪于你。”
芯月这才恍然想起来,忙点了点头,转身小跑了两步,又犹豫的回过头,晃了晃手里的红梅,“安止,谢谢你。”
然后转身跑远了。
安止抱臂笑道:“还挺可爱。”
“芯月在宫中处境艰难,你遇到她要多多照顾,万不可欺负她。”
安止不以为意,“她是陛下唯一的嫡公主,难道宫里还有人敢欺负她么?”
“今日她不就被紫秀刁难了吗?”安婳反问。
安止摸着下巴,“紫秀确实任性了一些,不过就算芯月摘不到,姨母也不会怪罪啊,姨母对小辈向来温厚,对前皇后留下的子女更是关爱有加。”
安婳心里一叹,“小止,她并非我们的亲姨母,也并非她表现的那般大度。”
安止连忙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姐,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小止,你现在经常出入宫中,你可以自己去看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对她多多提防,她若让你做什么,你万不可鲁莽,切记回府和我商量后再行动。”
安止现在在宫中任职,安婳不得防人,否则就悔则晚矣。
“知道了,姐。”安止虽然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见安婳神色认真,便乖顺道。
安婳放下心,点点头,出了宫,安止一直看着她走远才回去。
卫贵妃既然知道祁禹伤口感染的事,这个消息恐怕早已‘无意’中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果然,安婳回到王府就听说,景韵帝今日在早朝上以让祁禹安心养伤为由,卸去了他在军营里的官职,命他转任大理寺少卿,掌刑狱案件审理。
大理寺少卿素来设有两位,除了祁禹外,还有一位是之前因为拒婚被罚后,反而升职的墨亦池。
大理寺看起来官职很高,却是个极容易得罪人的地方。
祁叹在朝中帮景韵帝处理政务,左右逢源,早就赢得了贤德的美名。
而大理寺向来处理重案要案,以狠辣刑罚出名,祁禹本就有‘恶兽’之名,如今去那里任职恐怕会被传的更加恐怖。
景韵帝还是真的不想让祁禹如意。
而更过分的是,景韵帝还在早朝上找了个理由封祁叹为越王,封三皇子祁航为钰王。
封王的三位皇子里只有祁禹没有赐封字,而是用了自己的字。
越王……越过谁去?越过祁禹这个嫡子吗?
帝心难测,单是这一个字,就够群臣琢磨的了。
景韵帝此举恐怕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即使大皇子立了战功,他看中的仍是二皇子。
安婳一路边走边想,在路上遇到管家才收回了思绪。
安婳想起什么,吩咐他,“把王爷昨夜王爷屋内所有人的名单,和王府内近几个月新买的下人名单送来给我。”
管家躬身应好,却忍不住疑惑,于是跑去请示祁禹。
祁禹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会儿道:“按她说的做。”
管家不解的问:“王妃这是想要做什么?”
祁禹轻笑,声音低沉:“她在找内奸。”
管家眼睛亮了亮,“这是不是代表王妃对卫贵妃在府里安插奸细的事并不知情?她不是卫贵妃的人?”
“她本来也不是卫贵妃的人。” 祁禹眸色沉沉,声音笃定。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