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眸色沉沉, 恼怒又有些好笑,他行事向来乖张,何时用过这么幼稚的手段,不由揉了揉眉心, 摆手道:“不用了。”
等妾室们选完了金钗银饰, 宋懿怀里抱着娃,身后跟着一群女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婳和林宛柔相视一笑。
在云裳香闺忙了一天,傍晚时分, 安婳把林宛柔送到林府,顺便去取丹青,林宛柔现在和兄长一家住在一起。
两人一走近林府大厅,便听到一阵杠铃似的年轻女子的笑声。
林宛柔问小厮, “府里来客人了么?”
“回大小姐,是广安郡主来了。”
林宛柔面色一暗,微微皱起了眉头。
广安郡主与安婳没有什么来往, 却一直不喜欢林宛柔, 林宛柔出嫁前便以诗词歌赋闻名于京城, 广安郡主偏偏是个不喜诗词的, 所以瞧不上林宛柔, 每次见到都要讽刺两句。
走进去大厅,广安郡主和林宛柔的嫂子正聊的开心,安婳这才想起来,林夫人是广安郡主的堂姐。
看到安婳和林宛柔,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一顿,林夫人面容冷淡的扫了眼林宛柔,然后站起来给安婳请安:“王妃来啦。”
广安郡主也站了起来,不冷不热的道:“皇表嫂。”
安婳轻轻点了下头,广安郡主素来心气高,她和紫秀公主脾气很像,倒是十分亲近,只是她们两个都自认身份尊贵,互不相让,面和心不和罢了。
林夫人看了林宛柔一眼,“你回来的正好,两日后是长公主的生辰,她老人家最近喜欢丹青,你屋里不是有两幅画么,给我拿来,然后你再给我画两幅,凑成四幅。”
她的语气根本不是在征求林宛柔的意见,而是吩咐。
林宛柔为难的皱紧眉头,“那两幅画我已经给婳婳了。”
林夫人登时面色一变,嘴角露出嘲讽笑意,“呵,这嫂子果然不如好姐妹亲近,你不如就搬去和你的姐妹同住好了。”
林宛柔不归家的举动,让李梁丢尽了脸面,所以林夫人看她越发的不顺眼了。
林宛柔窘迫的道:“嫂子,你说什么呢,婳婳现在已经成婚了,我如何能搬到她夫家去住。”
林夫人还想再说,安婳出声安抚道:“宛柔,既然林夫人想要,那两幅画就给林夫人好了。”
林宛柔歉疚的看了安婳一眼,不想很林夫人多添口舌之争,只好答应下来,“那……好吧。”
林正义已经为了她和林夫人争执了几次,林宛柔不想再起争端。
林夫人得寸进尺,一扬下巴,“两幅可不够,还要再凑两幅才行。
“两天的时间恐怕来不及。”林宛柔画丹青向来精细,更何况晾干后还需要进行装裱,每一个步骤都是极为费时的。
林夫人语气不屑,“你整天呆在府里无所事事,有什么画不完的?”
她说得阴阳怪气,安婳忍不住皱眉,抬眸瞅了她一眼。
林夫人讪笑了一声:“王妃,您可别这么看我,好像我欺负她了似的,她有夫家不回,偏偏要留在娘家,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以为是我们把她留下的,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我为了她,可是承担了不少骂名……”
林宛柔双颊赤红,不想她再说下去,只好出声道:“嫂子,我连夜画,应该可以画完的。”
林夫人哼笑一声,尖酸刻薄的道:“别以为我要你两幅画,像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当年你结婚的时候,父亲给了你一大笔嫁妆,这林府本就不剩多少钱了,你兄长的俸禄有限,多养你一个大活人实在不易。”
林正义自小便不学无术,虽然从不惹事生非,却没多大本事,靠着他爹和娘子的关系,在朝中挂了个六品闲职,收入确实不多。
被当众指责,林宛柔窘迫的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嫂子,这些给你。”
林夫人毫不犹豫的接过去,还拿出来数了数。
广安郡主一直慢悠悠的喝茶,这才抬头看了林宛柔一眼,挖苦道:“所以说女人嫁人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否则,不光自己遭罪,还会连累娘家人。”
林宛柔更加难堪的低了低头。
安婳勾起唇角,冲广安郡主淡淡一笑,杏眸泛冷,沉声道:“郡主说得对,挑选夫婿一定要认真,否则不但婚事成不了,还会丢了家族的颜面。”
这指的自然是广安郡主被墨亦池所拒之事,这件事在京城人尽皆知,可不是就是丢尽了颜面。
安婳很少戳人伤处,但是看着林亦瑶被这样刁难、指责,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况且安婳并不认广安郡主当初想用皇上逼墨亦池娶她的做法。
广安郡主脸色登时一变,沉着脸咬牙,“你……”
安婳微微一笑,不再看广安郡主和林夫人有些狰狞的脸,牵着林宛柔就往她的闺房去。
安婳一直都不知道林宛柔在娘家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她以为林夫人虽然尖酸刻薄,但至少会善待林宛柔。
当年林夫人本与他人有婚约,却与林正义婚前苟合,有了孩子,林尚书气极,觉得他们丢尽了读书人的颜面,不但不让林正义娶她,甚至要把林正义逐出林府,是林宛柔帮他们求得情,跪的腿都软了,林尚书才缓了口气,让林正义把林夫人明媒正娶进了门,林宛柔还因此落下了病根,阴天下雨,腿便酸疼的厉害。
林尚书活着的时候,林夫人表现的温婉贤淑,待林宛柔极好,没想到林尚书这才刚走,她便翻了脸。
林尚书不在,林正义胸无点墨,如今只能靠林夫人的娘家人,恐怕也不敢惹林夫人,不会为林宛柔做主,或许林夫人敢这般对待林宛柔,就是因为林宛如兄长的放纵。
安婳越想越气,进屋后亲手倒了一杯凉茶喝了,怒火才稍稍降下。
林宛柔揉了揉安婳的手,声音愧疚的强笑道:“等我再给你画几幅,一定比这两幅还要漂亮。”
“我不是为那两幅画……你还有多少钱?”安婳蹙眉看着她。
林宛柔起身从床边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张一百两银票,“这是我爹去世前偷偷给我的,当时轻安侯府的人久久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他许是察觉出不对,便给了我这笔钱防身,可这些钱我不能让嫂子知道,否则她又要骂我爹偏心了。”
还是林尚书有远见,他为官清廉,能拿出一百两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这一百两恐怕并不能维持太久,官家小姐一件衣服、一件首饰最少也要十几两,更何况林宛柔住在林府,若被林夫人发现她有钱,必定都要了去。
可惜林宛柔和李梁还没有正式分开,无法拿回嫁妆。
安婳忍不住皱眉,提议道:“要不你搬出林府住?”
“我也想,可我这点银子出去买个院子便都花光了,而且我一个妇人出去独居,恐怕不安全,护院我是雇不起了。”林宛柔愁道。
林宛柔现在还是李梁的夫人,禹王府自然是住不得,不然传到别人耳朵里就说不清了,安将军府有朱香蓉在,林宛柔去了恐怕也会受气。
安婳给她买个院子,雇几个仆人倒是不成问题,但是一来以林宛柔的性子,定不会接受,二来轻安侯府的人知道后恐怕会去闹事。
安婳想了想道:“你搬去云裳香闺住如何?那里的后院有几个房间,夜里有护院看管,住着很安全,而且青县的女人们现在都住在那里,你们可以作伴,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林宛柔想起今日所见的云裳香居,清雅又秀丽,犹豫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感谢道:“哪有什么委屈的,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她踌躇片刻道:“婳婳,不如我到你店里做活吧?”
安婳一愣,到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个想法,不由犹豫了片刻:“你若能给我看管店铺我自是开心,只是……”
林宛柔若在云裳香闺做事,传到京中女眷的耳朵里,恐怕会低看了她。
林宛柔知道她心中所想,苦笑了一下道:“婳婳,我如今能不靠李梁活下去比什么都强,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更何况她们如今本就低看了我,无所谓更低了。”
安婳知道她的性情,向来宁折不弯,只是她是官家小姐,又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安婳还是不能让她给自己做活,传出去,外人还不定怎么议论她。
安婳沉思片刻,忽然想出了一个法子,她尽量婉转的道:“我想再开一家铺子,银子一时有些周转不灵,你可否把银钱投到我的店铺,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分红。”
这样虽然分红比例很小,但林宛柔可以算是老板之一,留在店里看管也是理所当然,旁人说不得什么。
林宛柔哪能不知她的心意,瞬间湿了眼帘,微微哽咽道:“婳婳,多谢你,还好还有你。”
这段时间她看遍人世冷暖,家人的刁难更是彻底让她寒意透骨,唯一庆幸的是身边还有安婳这样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安婳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我姐妹多年,不必言谢。”
当夜林宛柔就收拾好行李,跟安婳回了云裳香闺,林宛柔的兄嫂假意留了她几句,便立刻开心的把她送走了。
走前,林宛柔最后看了林府一眼,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第40章
祁禹到大理寺后办的第一件案子便和祁叹有关, 是祁叹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出了事。
那管事名唤朱旗, 是个色胚, 他看上了东街卖鱼的王姑娘, 王姑娘已经许配了人家, 只等年后成亲,自然是不从他,结果他竟然想强抢民女,争抢的过程中杀死了王姑娘年迈的父亲, 王姑娘愤然状告到衙门, 可衙门一听是越王府上的人,竟是不敢受理。
王姑娘的未婚夫本来在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是人证,朱旗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他竟怕被连累,不但不肯为王姑娘作证,还直接退了婚事,其他在场的人都怕惹麻烦, 各自跑了,有冤无处申。
王姑娘悲愤之下欲跳河轻生,幸好被路人救了下来, 在王姑娘声泪俱下的诉说下,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众怒, 一名书生给她出了主意, 说禹王是越王的兄长, 如今又在大理寺任职,若说有谁敢审越王的人,那必然就是禹王了,王姑娘这才状告到了大理寺。
祁禹听王姑娘说了事发经过后,受理了此事,直接到祁叹府上把朱旗抓了。
祁叹之前并不知情,得知此事后,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把人交由祁禹处置,因为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他只有努力配合才能挽回一些颜面。
朱旗虽然被抓回了大理寺,却一直咬死人不是他杀的,祁禹连夜逼问王姑娘的未婚夫,而墨亦池则直接给那管事的用了刑,不知两人用了什么方法,一夜之后王姑娘的未婚夫和朱旗都说出了实情。
最后王姑娘的未婚夫因为隐瞒案情被打了二十大板,而朱旗则判了秋后处决。
府里的丫鬟们津津乐道的说着祁禹的风光事,安婳边听着边低头打着算盘,不时微笑。
景韵帝算是失算了,祁禹去大理寺后不但未失去民心,经过这事在民间的声望反而越来越高,祁叹则是受了无妄之灾,府里出了这么个管事,大家都说他治下不严,还有大臣私下说他这般如果治理得了国家?
冬梨凑近安婳耳边,神秘兮兮的问:“小姐你知道那朱旗是何人吗?”
安婳手下不停,直到算完最后一笔,方才放下算盘,抬头问:“是谁?”
“是朱姨娘的亲戚,跟着二小姐陪嫁到越王府的!”冬桃颇为解恨的道。
安婳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姨娘的亲人还真是和她一样能惹事。”
她说着站起身,命冬梨把账本和算盘收起来放好。
冬桃连忙问:“小姐,你要去哪里?”
“去店里看看。”
林宛柔今日第一天上工,安婳担心她不适应。
冬桃立刻乐颠颠的跑去备车,云裳香闺就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去。
马车路过城中央的时候,安婳叫停了马车,她走下车看着面前的铺子若有所思,这是她在京城的另一间店铺,地理位置绝佳,一共三层,美轮美奂,因为无人打理,这些年一直租给了一家酒楼,现如今这家酒楼的老板想回乡下养老,不打算继续做下去,安婳便把店铺收了回来。
“小姐,这间店铺你打算用来做什么啊?”
冬桃抬头看着这高高的亭台楼阁,觉得自家小姐真是极有钱的。
“还是开酒楼。”安婳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到,这里是闹市,只要做的好,不愁没有客源。
冬桃顿时蔫了,“可是小姐……我听说之前这酒楼的生意并不好。”
安婳笑着轻锤了一下她的脑袋,“要对你家小姐有信心。”
冬桃立刻大力的点了点头,“是!小姐最厉害!一定能行!”
安婳笑了笑,走进去亲自写好了告示,贴在店铺门口,招聘厨子和小厮,然后才回道马车,继续前往云裳香闺。
云裳香闺今日依旧客似云来,屋里人声鼎沸,侍女们忙得不亦乐乎,全都充满了活力。
安婳一走进去,便满意的笑了笑,四处看了一圈,走到铺子右角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一位紫衣锦裙的夫人在货柜前挑选脂粉,时而让侍女帮她擦在脸上试用,而她面前的侍女则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
云裳香闺的侍女们训练有素,一般不会露出这种神情,安婳压低声音问附近的其他侍女,“怎么回事?”
那侍女怕安婳怪罪,忙低声解释道:“这位墨夫人每隔几天便要来一次,从来没买过东西就算了,还每一样都要拿出来看一看,然后让我们帮她涂在脸上试用,时间长了大家再看到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安婳抬头望去,墨夫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柳眉弯唇,身型略胖,看着脂粉盒的眼神满是喜欢,似乎每一个都爱不释手,不像是故意找茬,于是偏过头道:“无论客人买不买,都要热情有礼,下次不可这样。”
“是。”那侍女忙道,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
安婳再看向墨夫人,发现林宛柔忙完了之前正在招待的客人,朝墨夫人走了过去,接过侍女手里的面脂,柔声道:“墨夫人,我来帮您。”
墨夫人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见林宛柔模样端正,举止端庄,便矜持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