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安婳摇了摇头,细声解释道:“大殿下和二殿下之前一直住在宫里,成婚前陛下才匆匆命人分别给他们二人建了府邸,这府中除了管家和少数的几个丫鬟是大殿下身边的旧人,剩下的全是新入府的新人,所以必须立好规矩,大殿下如今不在京城,府中上下必须谨言慎行,现在严一些,他们才能少犯错,不出去招惹麻烦,自古祸从口出的事太多了。”
冬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她虽然性子冲动却很聪明,“小姐,等会我就去嘱咐从将军府陪嫁来的丫鬟和小厮们,让他们把嘴管严了,不能出去给主子惹事。”
安婳笑了笑,接着道:“而且,之前我查阅过府里下人的宗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的那两个小厮以前在左相家伺候的。”
“左相家?在左相家伺候过有什么问题吗?”冬桃不解的问。
冬梨提醒她,“你忘了左相家大公子那件事了?”
冬桃想了半天,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卫贵妃去年刚刚帮过右相。”
左相家的大公子墨亦池长得玉树临风,年纪轻轻就在大理寺任职,京城里芳心暗许于他的姑娘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大长公主的孙女,大长公主的丈夫和儿子都已经过世了,只留下这一位孙女,皇上特封为了广安郡主。
广安郡主对墨亦池痴心一片,知道墨亦池文采出众,便给他写了数封情信,不过都被墨亦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广安郡主犹不死心,竟不顾颜面亲自去央求皇帝给她赐婚。
墨亦池才华卓绝,皇上本来是想把他指婚给自己女儿的,但广安郡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又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孙女,当年大长公主扶持皇上坐稳了龙椅,皇上一直对她心怀感激,十分敬重。
皇上可以不理广安郡主,却不能不看大长公主的面子,便只好应允了。
他让人把墨亦池召到了大殿上,想要颁旨赐婚。
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墨亦池竟然拒绝了。
墨亦池的拒绝往大了说是抗旨不遵,但若往小了说皇上还未正式下旨,不算抗旨,可偏偏皇上最厌恶有人忤逆他,也最爱面子,所以当场就要下令砍了墨亦池。
墨亦池也是个倔脾气,即使砍头也绝不妥协。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是卫贵妃帮墨亦池跟皇上求了情,皇上这才息怒,只打了墨亦池二十大板。
大家都说墨亦池和左相以后前途尽毁,可圣意莫测,皇上打完了墨亦池并未给他降职,反而把他升做了大理寺少卿。
不过从那以后,广安郡主就放出话去,谁敢嫁给墨亦池就是和她作对,所以即使许多姑娘喜欢墨亦池,她们的父母也不会让她们嫁给他的,广安郡主性子猛的很,墨亦池的婚事又忍恼了皇上,他们可惹不起,所以只能远远躲着。
墨亦池至今未成婚,广安郡主也快变成了老姑娘,大家茶余饭后说起此事都忍不住有几分唏嘘两句。
左相家是做了什么孽,才惹上了广安郡主这尊大佛哟!
好好一个俊俏儿郎就这么耽误了。
卫贵妃救了墨亦池一命,左相自然要感念卫贵妃的恩德,所以左相极有可能是卫贵妃的人,那么左相府里出来的下人也很有可能在为卫贵妃做事,安婳不得不防。
“可是小姐……”冬桃眉毛纠结的皱在了一起,“卫贵妃是您的姨母,又和您那么亲近,她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您就好了,应该不会派细作到府里吧。”
安婳笑了笑,并未多说。
所有人都以为她与卫贵妃关系亲密,情同母女,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卫贵妃对她情谊是假,她待卫贵妃也是防备居多。
回到屋内,侍女们已经掌了灯,黄黄的光照的屋内暖融融的,一走进去,身上的寒意顿消。
忙了整整一天,安婳有些累了,冬梨伺候着脱去了斗篷,又脱去了绣鞋。
坐在矮炕上时,安婳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喂叹。
冬梨递上一杯热茶,“小姐,喝点茶。”
安婳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茶香四溢,香气扑鼻,一口喝下去,指尖好像都暖了起来。
“茶不错。”安婳不由笑了笑。
“茶叶是舅老爷这次送来的嫁妆里面的,小姐若是喜欢,以后改泡这种茶给小姐。”
安婳点了点头,低头看着精致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若有所思,她蓦然想起了卫贵妃今日提起卫召之时的神情。
她手指在矮桌上轻轻点了点,问:“这种茶有多少?”
“整整一箱呢。”冬梨在熏香炉里放了两块香料。
安婳眸色沉沉的吩咐,“明天给卫贵妃送一些到宫中,你亲自去,就跟她说是舅舅送来的,特别吩咐要送去给她,你留心观察她的神情,回来禀告我。”
“是,小姐。”
冬梨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即使心里疑惑,也没有多问。
檀香炉里的香气四散开来,清香阵阵,沁人心脾,香气层层叠叠,浓而不艳,闻得久了,好像真的在心间开出了一朵花,让人心旷神怡。
安婳鼻翼微动,深深嗅了一口,“这香料也是舅舅送来的?”
“是的,小姐。”冬梨再次由衷道:“舅老爷送来的东西都是好的。”
安婳低头喝了口茶,又看着熏香炉上的盈盈白气,神情一动,这香料如此的好,若拿出去卖,必定很受欢迎,或者说舅舅给她的这些好东西,一定都很好卖。
安婳微微出神,手指轻轻的摩擦着手里的茶杯,越想脑筋动得越快。
这时一只白鸽落在了窗前,通体雪白,黑亮的小豆眼四处看着。
安婳眼睛不动声色的亮了亮,她打了一声呵欠,然后摆摆手,“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都下去吧。”
“是。”冬梨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待屋里安静下来,安婳脸上的倦容消失,她动作凌厉的走过去把窗户打开,放白鸽飞了进来,白鸽乖巧的飞到她的手上,安婳摘下了白鸽脚下的纸条,然后伸手摸了摸白鸽滑顺的羽毛,又把白鸽放飞了出去。
安婳一点点铺开卷着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还未找到’。
安婳嘴唇微抿着,失望的垂下了眼眸,她沉思片刻,走到烛火前,拿起灯罩,把纸条放到蜡烛上点燃。
她看着燃烧的火焰,娇艳的美眸中暗藏心事。
第14章
翌日一早,冬梨听从安婳的吩咐,进宫给卫贵妃送茶叶,直到晌午才回府。
屋外飘着雪花,冬梨站在屋檐下收了纸伞,又抖了抖落在肩膀上的雪,才朝屋里喊道。
“小姐,奴婢回来了。”
安婳坐在紫檀桌边看书,正看得入神,闻言喊冬梨进来。
冬梨小步走至安婳身前,张口便想回禀,“奴婢今日进宫……”
安婳抬了抬眸,见她两颊冻的通红,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冬梨,柔声道:“先喝杯茶暖一暖。”
“谢谢小姐。”冬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在手里暖了暖,眉眼弯弯的笑着道。
她一笑平淡的容颜多生出了几分光彩。
安婳等她暖和过来,才问:“如何?”
“贵妃娘娘看到茶叶后十分开心,当即让人煮了茶,尝过之后更是连连夸赞,直说茶叶口齿留香,开心的不得了。”冬梨低眉顺眼的回道。
安婳点了点头,那茶叶虽好,却也只是口感新鲜罢了,宫里从来不缺好茶叶,卫贵妃能如此喜爱卫召之送的茶叶,说明她对卫家人倒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安婳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那么她对卫卿凝呢?
是否也有姐妹之情?
冬梨轻轻皱眉,有些困惑的接着道:“小姐,卫贵妃娘娘不但高兴,还很感动,眼眶都红了,好像快要哭了一样。”
安婳一怔,有些诧异地反问:“眼眶红了?”
冬梨快速点了点头,她也感到很费解,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点茶叶而已,有那么珍贵么?光皇上每年赏的茶叶,海棠宫里的人都喝不完吧。
以前她家小姐也没少给贵妃娘娘送好东西,可从没见过贵妃娘娘这么感动过。
安婳微微凝眉,就算卫贵妃把舅舅当作亲兄长,也不至于因为一点茶叶就感动的红了眼吧?
说起来,卫召之这些年虽然经常给安婳送东西来,却从未给卫贵妃送去过任何东西,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没有。
虽然说不是亲兄妹,但如此冷漠,似乎也有一些不寻常。
“贵妃娘娘还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么?”
“贵妃娘娘好像很伤感……又好像很开心……”冬梨想了想,面露难色,似乎不知该用哪个词表达,手指纠结的绕着头发,犹豫半天道:“小姐,奴婢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挺复杂的……”
“嗯……今日进宫还有什么事吗?”安婳点头,暂时按下心里的疑惑。
“贵妃娘娘赏赐给小姐许多东西,还赏了奴婢一支金簪。”冬梨从怀中掏出一支蝴蝶金簪,样式普通,盛在金贵。
安婳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傻丫头,卫贵妃赏赐给她的东西竟然还要拿给自己过目。
“既然给了你,你便好好收着。”
“是,小姐。”冬梨笑吟吟的应着,把金簪放回怀中,“贵妃娘娘赏赐给您的东西,用端上来给您瞧一瞧吗?”
安婳淡淡道:“不用了,放到库房里,另外派个人去宫里谢恩。”
她沉吟片刻,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明日我亲自进宫一趟吧。”
她总觉得卫贵妃对卫召之的态度有些奇怪,想要进宫亲自试一试卫贵妃的态度,一探究竟。
“好的,小姐。”冬梨轻声应着。
安婳低头喝了口茶,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冬梨行事向来稳妥,若非有事耽搁了,绝不会在宫里多待。
冬梨像打开了话匣子,眉飞色舞的快声道:“奴婢送完茶叶,正想退下去的时候,一位公公来跟贵妃娘娘禀报,说三皇子殿下偷偷在他的院子里烧冥纸。”
冬梨顿了一下,歇了口气,继续道:“贵妃娘娘听了之后大怒,派人把三殿下带到海棠苑,厉声训斥了一顿,然后罚三殿下在屋外跪三个时辰以做惩戒,当时气氛紧张,人人自危,奴婢不敢多言,直到三殿□□力不支晕倒,二殿下前来求情,贵妃娘娘稍稍消了气,让人把三殿下送回去,奴婢才连忙趁机告退的。”
冬梨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贵妃娘娘发那么大的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然后又有些感叹的小声嘀咕,“没想到菩萨一样的卫贵妃也会震怒。”
安婳心里冷笑,菩萨一样的卫贵妃?
卫贵妃今日的惩罚重点不是跪三个时辰,而是罚祁航跪在屋外,如今的天正是冷得时候,正常人在外面跪三个时辰尚且受不了,更何况祁航天生体弱?
卫贵妃如此罚他,他恐怕免不了又要大病一场,不到明年开春是好不了了。
祁航本到了入朝为皇上分担国事的年纪,这一病,怕是又要往后拖了。
如今祁禹不在,朝中只有祁叹一位皇子,正是他笼络大臣的好时机,如此关键的时候,卫贵妃绝对不舍得让祁航去掺合一脚。
今日之事,卫贵妃严格管理后宫没有什么不对,祁叹求情,则是顾念兄弟情,全了重情重义的名声。
卫贵妃这一招不可谓不毒,此事传出去,她不过就是罚祁航跪了三个时辰,小惩大戒罢了。
祁航病倒了,人们只会说是他自己身子不争气,这么体弱的皇子还能指望他为皇上分忧吗?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到时候,卫贵妃赏赐些补品,就又是关爱皇子的好母妃了。
只是宫中向来不许烧纸钱,祁航何必明知故犯?白白给了卫贵妃抓住他把柄的机会。
安婳眉头微微蹙起,不由问道:“三殿下给何人烧纸?”
“听说今日是李妃娘娘的忌日,三殿下是在祭奠李妃娘娘。”
原来今日是祁航的生身母亲的忌日。
祁航不过是给自己的母亲烧了两张纸钱,就被如此重罚,卫贵妃还真是霸道啊。
安婳的眼眸暗了暗。
今日既然是李妃的忌日,那么今日也是阮皇后的忌日。
安婳想起了阮皇后如雪莲一样的容颜,心里有些酸涩。
美人已逝,雪莲染血。
她低头静默了片刻,压下心头纷飞的回忆,收回思绪,低声道:“吩咐下去,今日全府食素。”
“是,小姐。”冬梨躬身答道。
第15章
晌午时,厨房给安婳准备了青白玉豆腐、绿叶羹菜、糖醋山药、水煮蝴蝶面等,虽然都是素食,但花样丰富,味道绝佳,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用完饭,安婳漱过口,用冬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冬桃跑进门禀告,“小姐,李夫人来了!”
冬桃所说的李夫人指的是林宛柔。
安婳一喜,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快请进来,带去东暖阁,我马上就过去。”
她用清水把手洗净,收拾妥当,便急忙转身去了隔壁的东暖阁。
一打开门,林宛柔就端坐在里面,头上戴了一支白玉芙蓉钗,身穿雪色罗裙,素净雅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她年长安婳两岁,今年十七,正该是如鲜花般盛开的年纪,可是近年来的愁绪,让她的眉眼间带上了丝丝沧桑,白皙的皮肤也变得有些昏黄,显得黯然。
进门后,安婳与林宛柔相视一笑。
林宛柔站起身道:“今个晌午夫君回家用饭,我便出来的晚了些,算算时辰快到了,我们快走吧。”
“去何处?”安婳疑惑的眨了眨秋水眸问道。
她怎么不记得和林宛柔有约?
林宛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暗了下来,一甩帕子走到暖阁的榻上坐下,“没什么,我就是闲着无事来找你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