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到底叫我什么!”
她红着眼说:“嘉行哥哥。”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邪火,对谁都好, 就是要欺负她。那时候夏婶还说:“兴许真是他妹妹了, 他就对她好了。”
哪有人希望自己是心爱之人的妹妹, 这得是上辈子干了多大的事儿,这辈子才得这么个诅咒。
老太太心里到底是护着许梨, 又不想太逆着孙子,毕竟要他娶, 他也娶了,还能怎么样。
权衡不过几秒的时间,老太太刚要开口, 却见陆嘉行顺着许梨扯着他手的姿势, 反握了上去,脸还是看着前方,淡淡的, 缓缓的开口,“嗯。”
他,答应了。
闻澈看得云山雾罩,但他已经能确定一件事——许梨是有问题的。
赵亭扒着陆振东的胳膊使眼色,大家心照不宣,又说不出哪不对。老太太倒是高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多吃了半碗。
陆家的规矩,吃饭不谈工作,一顿饭吃得平静无波,就连闻澈都没敢造次。
吃了饭他就坐不住了,吆喝着要跟老太太打上几圈麻将。
“正好人多,奶奶,嘉行哥,我……”闻澈目光巡视,指着赵亭,“还有婶婶。”
老太太本身还笑呵呵的,听到最后敛了笑容,有些不悦道:“那些都是消遣,别总顾着玩,你戏拍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下一部去杭州拍,嘉行哥,你手上有个项目不是在那,到时候找我探班啊。”
他正说着,赵亭板着脸站起来,出去了。
陆振东看在眼里,周全的接过话,缓和着老婆留下的尴尬,“你嘉行哥去不了的,他现在忙新能源汽车这块,杭州就是带一下,自己不去盯的。”
“哦,杭州挺好玩的,试镜的时候去了一回,你们不去就算了。”
许梨没话说,在一边叉着桃子吃。
老太太笑着,“丫头,爱吃桃啊,吃桃好,以后跟嘉行生个小猴子,到时候送回来,我给你俩带着。”
许梨鼓了腮,明媚的笑了,说:“好呢!”
陆嘉行正在给秦昭回信息,手机都差点没拿稳,他不期然的跟许梨视线撞在一起,对方朝他挤了下眼。
鬼机灵一样。
原本吃了饭就要走的,外面下起了雨,老太太心情好,问起许梨学业,“奶奶最喜欢你作的古诗,今天有没有灵感,就依着这个雨景,作一首?”
许梨失忆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陆嘉行怕她吃力,关了手机屏幕说:“下次吧奶奶,我这头有些疼,就先带她回去了。”
“不舒服吗?”闻澈凑过去要摸他额头,被陆嘉行躲开。
他俩小时候关系还是可以的,虽说只有不到两个月的交情燊燊整理,但那时陆嘉行去哪儿他都跟着,像个小尾巴。后来两人不知道为何闹僵了,从此见面都是面和心不和。
现在是连面上都过不去了。
闻澈讪讪收手,“大男人还怕被摸嘛,你要不舒服怎么开车。”
夏婶已经拿了耳温枪出来,许梨知道陆嘉行不会,但忘了这种大少爷平时是有人照顾的。她又是自然的接过来,冲着陆嘉行摆摆手,“你低一点。”
陆嘉行也顺从的低下头,结果37度5,低烧了。
“不会吧。”虽然头一直疼,但他刚才就是想脱身随便说说。
这下老太太怎么都不肯让他走了,发了话,让他在家里睡一觉。
“我就是昨天洗了个凉水澡,可能有点感冒,没事的。”陆嘉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更不行了,在这里吃了药,睡一觉才许走。”老太太接着吩咐,“我看丫头也乏了,让她陪着你。”
许梨倒是没反驳,她琢磨着这么大一个家,房间那么多,又不会是睡在一起。
可到了屋里,她才发现,还真是睡在一起。
老宅里始终给陆嘉行备着一间房,里面有他用的东西,除了他,不许别人用。
但也就那么一张床。
夏婶拿了药上来,“是低烧,不用吃别的药,这碗是奶奶给嘉行早就配好的补药,喝了睡一觉就好。”她没进去,走时又给许梨塞了一颗糖。
怎么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哄人呀。
许梨把药端过去,陆嘉行靠在床头回手机信息,摸了下药碗,就先放到一边。
老太太就是喜欢给他配这种进补的中药,当着面了他就喝,背地里全给倒了。
许梨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的,书桌对着窗户,他的房间在二楼,能看到窗外的树,逆着光,她人显得小小的。
真是神奇,那是他小时候坐的桌子,现在换她坐着,放佛时光回倒了从前,看到曾经的自己。
陆嘉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窗外吹进风,把许梨的发丝吹乱了几缕。
许梨太专注,突然视线一暗让她吓了一跳。
“啊!你干什么!”
陆嘉行的手还停在她耳边,手指上缠着她的发丝。
他就是想把它们重新挽在她的耳后。
在许梨瞪大的瞳孔中,陆嘉行一本正经的手指向桌子,反问:“你干什么呢?”
许梨拿起本子,“作诗呀,对了,您来给我看看,我这两句是不是写的有问题。”
他用剩的本子,她不知道从哪找了出来,隽秀的字体很像她本人。那是一首五言绝句——
“夏雨繁华溅,青山雾霭生。遥闻仙子生,睨看生灵更。”
许梨念完,又嘀咕着:“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诶,不对,我这里是不是三个平声了,不应该这样的。”
她拿着笔绞尽脑汁想事情的样子认真又可爱,陆嘉行对诗歌一窍不通,但他忽然就觉得懂了,好像看见了她写得画面。
夏雨中,雾气迷迷蒙蒙的,她就在他面前,那是他二十八年都不愿去注视的美好。
但就在这么个绵绵的雨天,生生往他五脏六肺里钻。
“算了,我回去翻翻书再完善吧,总觉得押得韵脚也不对劲!”许梨摸了摸药碗,端起来给他,“您该吃药了呢。”
陆嘉行鬼使神差的把那碗他准备倒掉的药端起来,仰头喝得像55度的二锅头。
但它毕竟还是药。
陆嘉行喝完,皱着眉伸出手,许梨疑惑的看着他,“嗯?”
“夏婶给你的糖,给我。”
老太太配的中药甚苦,每次喝都要配了糖吃,否则苦味很难下去。陆嘉行敢生嚼药片,就是喝中药练出来的。
许梨傻眼了,她指着自己的嘴,刚才她还以为是夏婶给她的。
她怕陆嘉行不信,伸了一截舌头出来,红润润的舌尖上正躺着一颗化了一半的糖。
就那个样子,跟对他挑衅似的。
陆嘉行看了她两秒,上前直接把她压在了书桌上。
高中的时候,假期他回来长住过一段时间,书桌的左上角还有他不爽时拿水笔戳的点。
实木桌子,材质极好,多少年了还是这张,他的东西,老太太都不许别人动。
那些年少的时光里没有她,但在这一刻,她躺在上面,好像与那时的光阴堪堪重合了。
陆嘉行大掌梏着她的腰不许她动,许梨扭着身子,含含糊糊的说:“陆先生,您要干嘛呀?”
他笑了一下,答:“我来拿走本属于我的糖。”
许梨想跟他讲道理,嘎嘣嘎嘣直接给糖嚼碎了咽下去,“陆先生,您刚不是说我不……你就不……”
有些词她羞涩,说不出口。
陆嘉行也从来都不是善茬,他说:“现在,作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雨繁华溅,青山雾霭生。遥闻仙子生,睨看生灵更。”——蘑菇神力(最后两句平仄确实有问题。捂脸)
第18章 小狐狸
陆嘉行能一手握住她的脖子, 指腹轻轻摩挲着, 他低头,“给我。”
他指的是糖, 许梨却觉得这男人是要把自己生吞了, 她心跳得飞快,在他贴上的瞬间猛地侧过头。
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一下, 软得像豆腐。
许梨的脑子嗡了一声, 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带着祈求:“陆先生,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陆嘉行直起身,触觉上还在兴奋, 心里上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失了耐心。
他说:“出去。”
闻言, 许梨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
陆嘉行磨了磨牙,当即给陆振东打了个电话, 让他回去的时候顺带把许梨也送回公寓。
“那您呢?”
她还知道问?!
陆嘉行臭着脸,“睡觉。”
“好的。”
……
老宅修得有生态停车场, 许梨等不到陆振东的车,就自己往停车位走。
她心绪还是乱的,都顾不上欣赏四周的景色了, 等回神的时候听到远处有说话的声音。
赵亭在哭, 撒娇一样的把手抽在陆振东身上,“老太太到底什么意思啊,嘉行都这么大了, 她还是瞧不起我吗?”
陆振东不拦着她,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好的,“她年纪大了,你顺着她能怎么样,老宅又不是天天来。你什么都不用干,打打麻将,睡睡觉,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知足?合着你也瞧不上我吧,陆振东我今天问你句实话,要不是我当年怀孕了,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娶我?”
陆振东去拉车门,被赵亭堵着,“我没文化没上过学,所以老太太故意挑许梨给嘉行,不就是要打我的脸。你就也让她打着我?你什么都听她的是不是!”
老宅其实不止这么大,院子以外的大片地都是陆家的产业。停车场是私家修的,安静又隐密,陆振东为人老道,本不会在此多说什么。
但是赵亭这次闹得不依不饶,他脾气也上来了,说道:“你懂什么!我是听着老太太的让嘉行娶了她,不应该吗,你知道创业容易守业难……”
许梨探着头正在听,耳朵一热,没了音。
闻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许梨本是吓了一跳,刚要叫出声,闻澈冲着她咧了个大大的微笑,生生把这个叫给憋回去了。
他做口型说:“嘘,别出声。”
俩人站在树丛里,视线盲区,不易被人发现。
许梨去拽他的手,闻澈摇摇头,还是笑的,他笑起来左边脸上有颗梨涡,很讨喜。过了会儿他才松开手,许梨要回头看,手腕被他牵着跑出去老远才松开。
地方太大,许梨都不知道跑到哪儿了,她在身上蹭着手,皱眉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听到他们说的话?”
闻澈不置可否。
她便又说:“你下次不许拉我了。”
闻澈靠在棵树上,拿出根烟咬在嘴里,“哟,小姑娘还挺古板的。”
许梨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转身要走。闻澈拿掉烟,赶紧说:“诶诶!我错了行不行!好歹我也是大明星啊,给点面子好不好!你先别回去,我婶婶可能闹了,这会儿准还没好。”
“你怎么知道?”许梨疑惑的问。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闻澈越发觉得许梨有问题了,他眉眼生风的笑,“要不要我给你讲讲豪门秘史啊。我婶婶可厉害了,十七岁就怀了嘉行哥呢!”
十七?!!
许梨瞪大了眼。
闻澈找打火机没找着,把烟夹在指尖,“据说家里很穷,十多岁就没再上过去,去那种地方卖笑赚钱的。”
赵亭年轻时长得很漂亮,不过父亲赌,母亲无能,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要养,被亲爹介绍着去男人寻欢的地方打工,说是做服务生,其实就是卖笑。
笑卖久了,谁知道还会卖什么。
赵亭不愿意,但经不住父亲打,又想着贴补家用,最后还是去了。
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陆振东。
大老板们坐那玩麻将,都带着女伴,唯有陆振东是只身一人来的,有人开玩笑,就让进来送茶的赵亭坐在他身边陪着。
陆振东没反对,但是一晚上也没对赵亭有别的举动,他就是全心全意的输钱。陆振东生意做得好,但是牌技巨烂,输到最后旁边当摆设的赵亭都看不下去了,说:“老板,你这张不行,出这张才能赢。”
那是她对陆振东说得第一句话。
陆振东这才看了她一眼,问:“你会打?”
那天晚上赵亭帮陆振东赢了很多钱。
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缘分这种事也是这么奇妙,看对眼了,就在一起了。陆振东不差钱,偶尔打牌,纯属和生意伙伴联络感情。但真有个女人那么绞尽脑汁的帮他赢钱,却叫他另眼相看。
二十九年前了,男人风华正茂,女人娇嫩美艳,后来的故事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唯一不幸的事,赵亭隐瞒了自己的年纪,挺着大肚子进陆家的时候被发现才十七岁。
“是不是听着挺渣?”闻澈讲完,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都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再说豪门嘛,里面的人都是事儿逼。”
所以后来老太太给陆嘉行订了婚约,又订得是书香世家的女儿,可不就像是在打赵亭的脸。
闻澈说:“我跟你讲,就是怕你多想,我婶婶也不是故意不喜欢你的,里面渊源太深,她怄了几十年的气没处发罢了。”
那她长得像出气筒了?
许梨没所谓的耸耸肩。
闻澈有些意外,“你不难受啊?”
“难受什么?”许梨垂着眼,心说,都是不记得的人,说得还都是不一样的话。
父母说一个版本,陆家说一个版本,她不是不信,就是……许梨仰起头,把手指放在脸上撑开。
刺眼阳光从指缝里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