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亭刚才的话已经叫陆嘉行起了疑,现在掂着秦昭送来的文件袋,他都有点不敢看。
“陆总,您有个心理准备。”秦昭说。
陆嘉行闭了闭眼,打开文件袋,里面全是许梨在G市的照片——
她那时稚气未脱,穿着黄色的送餐服,骑在电动车上跟好多外卖员一起合影。一众人里女的不多,她又最小,白白嫩嫩的样子很可爱,车尾的送餐箱子巨大,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一张她从民居里出来,手里提着好几顺手帮顾客扔的垃圾袋子。
还有她在老食街,挺着个大肚子帮买米皮的婆婆收拾碗筷。
……
许梨不是啃老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不上学就烂掉,生孩子、生活都需要钱,那她就拼命的赚。送外卖的时候帮着顾客扔垃圾就有可能额外获得好评奖金。
帮婆婆收拾碗筷,可以更好的算清店里翻台的次数,从而给婆婆的店做出合理的规划,店里营业额提高,她作为“咨询顾问”的生意就会更好。
未婚的妈妈起初会让人讲闲话,但她从没为自己讲过什么,而是认真生活、工作,用向上的态度击退流言。
她也不是完人,也有扛不住的时候,孕初期没什么感觉,到了晚期肚子太大,时常觉得头晕目眩,而且十分贪吃。
老实街食王比赛,她一人吃了三碗凉粉、一碗牛肉面、五个肉包子,因为她的特殊孕妇身份,还给她颁了个特别奖。拍照的时候她抱着未吃完的芋头丸子,生怕谁把它收走了。
她接下游戏公司那天,已经出生的许安歌特别闹,大家合影留念,他就在许梨怀里扯着脖子哭,所以在他真情实意的哭声里,那张照片上所有人也都没笑出来。
讨生活不容易,许梨为了赶着送餐从电动车上摔下来过,餐洒了她打电话低头哈腰的给人道歉,又重新自己掏钱买了送回过去。
可是再难,她也毅然生下了孩子,日子过不去的时候她也抱着许安歌哭过,走在路上看到拿着书学生模样的人,也羡慕过。
但她从没放弃过自己,挣扎过来,就勇敢的活着。
……
所有的照片都是从许梨在G市外卖的同事和老食街商户那搜集来的,有些还是无意拍到,画面模糊,但很有真实感。
秦昭拖的人下了好一番功夫,所以到今天才把东西送过来。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大家都一致维护着许梨,认真生活的好姑娘,谁不心疼呢。
陆嘉行看完久久没说一句话,秦昭帮他把东西收好,知道他难受,贴心的先回车里等着。
******
许梨等不到人,出来寻,看到陆嘉行站在树下往上看,她走过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在看树呀,不是说秦助来了吗,他人呢?”
陆嘉行倚着树笑笑,“他没吃饭,我让厨房给他做了点,去吃饭了。”
“哦。”许梨也往树上看,“你刚是要爬树吗?”
陆嘉行掐住她的腰,“带你一起爬吧。”
“我可不行!”许梨赶紧摇头,抓着陆嘉行的手,“对了,我有个事觉得不能再拖了,得现在跟你说。”
陆嘉行眼角泛着红,可惜许梨没注意到,他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
“没有想瞒你……”许梨抱着陆嘉行的腰不敢看他,说:“就刚才吃饭的时候说再生宝宝的事……嗯……”
陆嘉行感受着许梨温柔的怀抱,说:“你又不是生孩子机器,不想生就不生,有安歌就够了,谁要再用这个说你,我不会允许。”
“不是不想生。”许梨把脸埋在陆嘉行的身上,声音软软的,“我是RH阴性血你是知道的嘛。”
“嗯。”
“这个血型的孕妇有点特殊……嗯……就是我这种情况如果生的第一个宝宝是RH阴性血的话,那我就可以再生宝宝,如果是RH阳性血的话,证明我的血液已经产生了抗体,再生的宝宝多半难以存活。安歌是RH阳性,所以……我不能再有宝宝了。”许梨一口气说完这个残酷的事实。
陆嘉行是听明白的,但他还是愣了片刻,问:“你之前不讲是怕我生气?”
“才不是,我知道你不会生气。”许梨仰起头,看了陆嘉行一眼,重新把头埋回去,“我是怕你难受,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这个血,这方面的知识了解过,小时候觉得没什么,还想着谁要生孩子啊,后来长大了,才觉得有点遗憾。”
“你一早就知道这个事?”陆嘉行问。
许梨:“知道呀。”
“所以你是明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然后还决定给我生下安歌?”陆嘉行抬着许梨的下巴让他看自己。
许梨被穿过树枝的阳光刺了眼,眯着看他,“怎么了?”
她把可能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用了,只因为她舍不得打掉他们的孩子。
那个融着许梨和陆嘉行血液的孩子。
陆嘉行把她紧紧圈在怀里,怀里的人一如当年,软塌塌的像块豆腐,但此刻,她在陆嘉行心里却留下了柔情万丈的锥心烙印。
照片的冲击和孩子的事情让陆嘉行再也克制不住,他抱着许梨深深的拥吻。
许梨头晕目眩,认出头顶这棵带着阳光的树就是当年那棵——那棵树下,陆嘉行逼着她喊自己哥哥。
现在这位“哥哥”吻自己吻的这么动情,也是挺有意思。
远处的陆振东看到树下这一幕,没再过去,背着手走了。
******
那天最后,陆嘉行去给奶奶告别。
老太太不舍,“让小娃娃多回来看我。”
陆嘉行说:“您要是舍不得,那就跟我回去住,正好离医院近,我也放心些。”
老太太不愿意,“你少哄我去医院,我在自己这住惯了,跟你们住不舒服。再说你们天天干那些出格的事,以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回去跟闻澈说说,要是再乱来,就让他回来陪我,哪都别想再去了。”
发牢骚的时候精神头还不错,陆嘉行笑,“知道,我回去就跟他说,不听话我就把他绑来。”
“你还笑,我今天可都是遂了你的心意了,我是疼许梨,但要不是你求我,那些股份我还是想给你的。”老太太用手指狠狠戳了戳陆嘉行的头,“那么多股份都给了别人,你就真不心疼。”
知道许梨肯定不要,陆嘉行只好求奶奶,用长辈的身份压着她接受。
陆嘉行坦然,“我想她过得好,不用看人脸色。”
“哼,你都这么宠着了还嫌不够。”老太太白他一眼,“是不是还想把你媳妇宠上天啊。”
陆嘉行还真认真琢磨了一下,说:“想,小公主嘛就该宠着惯着。”
老太太抿唇笑,“那我就撑着这口老气,看你怎么把她宠上天。”
……
回去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许梨问:“刚你跟奶奶说什么?”
陆嘉行淡道:“没什么。”
许梨说:“奶奶非要把股份给我,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要啊。”
陆嘉行轻轻撇嘴,佯装无奈,“哎,我想要奶奶还不肯给呢,她给你你就拿着吧,要不她血压又高。”
“可是……”许梨嘀咕了一下,转而说,“奶奶对我也太好了吧!”
“是好。”陆嘉行点头。
他愿做那个为她保驾护航的骑士,不为她感恩,只为她此生以后,都是无忧。
夕阳斜斜落下,陆嘉行抱着玩累了已经睡着的许安歌,说:“咱们把这小家伙送回去,我带你去见个人好不好?”
第82章 小蜜果
许梨问:“见谁?”
陆嘉行犹豫了一下, 平静的说:“李韵的家人。”
这个名字曾经刺痛过许梨的心, 过了这么多年听见,她依旧觉得惋惜难过。
……
一家三口到停车场的时候, 秦昭正在车里睡觉, 陆嘉行过去敲敲车窗,秦昭睡觉轻, 马上醒了下车。
陆嘉行说:“给你放两天假, 回去休息吧。”
秦昭拍了拍脸,“陆总,我不用休假。”
“你用。”陆嘉行不喜欢跟人讨价还价,声音不容置疑。
秦昭赧然, “我休假也没地方去, 还不如工作。”他是孤家寡人一个, 朋友也都是商界上的,私下见了也要端着身份交际, 更累。
陆嘉行没接他话茬,手指点点后面的车窗, 提醒道:“下次车里睡觉要开车窗,否则闷着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平时挺注意的, 刚吃了饭有点困, 眯一下就睡着了……”秦昭失神盯着车玻璃,想起陆嘉行这句话他也对吴朗说过。
许安歌发现了一个小蜗牛,弓着马步要去捡, 许梨死命的拉住他,“蜗牛要回家找爸爸了,你不要去打扰它。”
“哼,我也去找爸爸!”许安歌按了按手腕上的表盘,单手叉腰,一手向上举着念咒语,“布拉达达嘣,皮肯尼嘟噜嘟当——呼叫呼叫!”
几米之远的路嘉行手机振了起来。
自从给许安歌小朋友买了这支智能手表,陆嘉行的手机就会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在怪异的时间响起来。
有时候是在工作场合,有时候是在半夜三更,要命的是接起来他还必须回复咒语。
所以秦昭有幸,看到他老板面容冷峻且平静的对着自己的手机说:“啪啪嘀嘟噜嘟当——收到。”
陆嘉行挂了手机,看到秦昭微张着嘴,问:“没见过哄小孩?”
不是没见过,是没见过面前这人哄。
秦昭跟着陆嘉行很久了,他对这位老板是打心底里佩服尊敬的,也自以为了解,但刚才那一幕还是着实令他吃惊。
许梨好不容易扛着许安歌过来,跟秦昭打了招呼,又对许安歌说:“叫秦叔叔。”
许安歌奶着声:“秦叔叔好!”
秦昭心里一暖,蹲下去,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红锦袋,里面是用乔巴头像做成吊坠的纯金手链,“叔叔不知道送你什么,商场导购推荐的,就买了这个。”
手链是他从G市回来就买的,一直没合适的时间送。
许安歌回头看许梨,想收不敢收。
给孩子的东西,是实打实的心意,许梨点点头,许安歌这才高兴的拿起来,“哇!我要拿去给小蜗牛看看!”
许梨道谢。
秦昭笑得和煦,“千万别跟我客气。”
“是啊,跟他不用。”陆嘉行揽着许梨的肩膀,抬抬下巴,“秦昭,你也赶紧找个人吧,省得在车里睡觉都没人管。”
秦昭酸了,不好意思的摸摸胳膊。
陆嘉行把话又转回刚才,“两天假,你要是没事,就去把吴朗给我从庙里拖出来。”
“吴朗哥?”许梨侧过头,“他怎么在庙里?”
陆嘉行看着秦昭,“他出家了。”
“吴朗哥出家?”许梨惊呆了,“你别是又唬我!”
这次陆嘉行没开玩笑,捏了捏许梨的肩膀,“现在你叫他吴朗哥,他会马上对你竖起手掌。”
许梨眨眨眼。
陆嘉行接着说:“然后他会纠正你说在下不叫吴朗,叫戒色。”
“啊,戒色?”
“他给自己起的法号。”
许梨彻底无语了。
陆嘉行看了时间,对秦昭说:“我给吴朗打电话,他不接。”
秦昭很斯文的一个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说:“他应该是没办法接,寺里不让用手机。”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陆嘉行淡淡审视着,过了几秒说,“就当积善行德,让佛祖清净点,你把他给我弄回来。”
秦昭没再说话。
陆嘉行拍拍他的肩,带着许梨离开。
许梨满心疑惑,但看着秦昭脸色不好,也没继续问。上了车,陆嘉行阖着眼养神,冷不丁开口,“你想问什么?”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上车就睡着的许安歌,许梨知道他在说自己,往他身边凑,娇嗔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想问的?”
“因为比你多吃八年的饭。”陆嘉行声音冷,嘴角却勾着,眼没睁说,“想问吴朗?”
许梨轻声笑,故意夸张说道:“陆总多吃八年饭就是厉害啊!”
陆嘉行知道她是哄自己玩,但挺受用,碍着车上有司机在,简单回:“情路不顺,又被家里逼婚,那小子脾气躁,直接跑到庙里做了俗家弟子。”
“就为这个?”许梨脑子飞快的转,说,“闻澈之前说有个吴大师给他看命,该不会就是吴朗哥吧?”
陆嘉行手撑着头,这次是真的笑了,摇头叹,“吴朗是神神叨叨瞎说,闻澈是脑子不好全信。”
许梨知道陆嘉行有些话不想当着司机的面讲,等把许安歌送回去,下楼时才问:“吴朗哥跟秦助理……”
陆嘉行喉结轻动,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他余光瞄到一边,“怎么,很稀罕吗?”
“当然不是!”许梨这一声很明朗,陆嘉行笑了笑,说,“秦昭想得比较多,吴朗也不是纠缠的人,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话说完陆嘉行打了个喷嚏,许梨眼神动了动,拦腰抱住他,小声说:“着凉了吧,那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陆嘉行身体一直算不错,大冬天也习惯穿得不多,边抱边嘀咕道:“不应该啊,好好的打什么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