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容夫人神色依旧平和,回道:“大约昨夜吹风之故,劳夫人担忧了。”
    卞夫人叹息一声,又接连关心了数句才做罢。
    甄柔也不能不表示,遂关切道:“听容夫人所言,应是受寒所致,我这有一驱寒的足浴方子,容夫人可试一下。”
    都是上四十的人,如何看不出甄柔话里的真切,她不由地笑了笑,笑容里也随之多了一份诚意,却是婉拒道:“多谢三少夫人的好意,不过我这却是旧疾了。”说着慈爱地看向跟前正襟危坐的儿子,不过才六岁大,却小大人似得坐着,察觉自己的看来,还关切的回望过来,心里一时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我身子本就不好,又年逾三十余四才有的七郎,临盆时有些意外,后面每逢换季天冷都有些咳嗽。无事的,不伤身。”大概顾忌七公子,容夫人未过多谈及旧疾。
    甄柔却从容夫人三言两语中听出危险。
    三十又四,好多都是接儿媳嫁女儿的人了,容夫人却还在产子,怕是不易。
    甄柔心下唏嘘。
    环夫人却忽然轻笑一声道:“三少夫人当真是好人缘,容姐姐一贯寡言少语,这会儿倒是话多了起来。”
    这句话说的颇为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是讽刺甄柔,还是在刺容夫人。
    甄柔不由看了一眼环夫人,自去年冬第一次见面,环夫人总是释以善意,便是看环夫人这几次为人处世,也是长袖善舞,今儿倒是有些奇怪。
    随之想起卫原传来的流言,难道环夫人是不满曹郑近来只让阿姐甄姚相伴,这才对她也心生不快?
    念头闪过,坐在环、容二位夫人之间的英夫人,本是一直默不吭声,这时忽然冷冷说道:“三少夫人和甄二娘子系出名门,处事周全,君候将她们当晚辈看护也是自然。”
    一声“晚辈”,让环夫人骤然回神,她神色僵了僵,到底勉强一笑道:“确实,我第一次见她们,也是心生好感,当晚辈再看。”
    经过这一茬,谁都知道环夫人不满这些日子以来受冷落了。
    虽有些诧异环夫人以往似乎没有这么沉不住气,却又觉理所当然,毕竟环夫人自入府以来,一直都受宠非常,突然被冷落下来,想来多少会有些心里失衡。
    环夫人说完,也发现这一前一后反复的态度,根本就是自曝其短,她脸色顿时一沉。
    恰在此时,左手边七岁大的大儿子顽劣,打翻案上的耳杯,环夫人立时找到发泄掩饰的地方,当下就是厉声呵斥起大儿子。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地冷了下来。
    看见环夫人一再失去理智,坐观上壁的卞夫人微微一垂目,也没将以往受的气发出,来个落井下石,她沉默了片刻,待见差不多了,反是为环夫人遮掩起来,转过话题道:“金珠,带你五弟、二妹他们见过三嫂。”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认全
 
    “是,母亲。”红衣少女应了一声,从席上起身。
    她站起时,身材比想象中还要高上些许。
    行止间,利落干净,落落大方。
    看上去更不像是十四岁初长成的少女,倒有几分十七、八岁的沉稳样子。
    只细看时,略显青涩的眉眼,方才显出同龄人的稚气。
    甄柔暗暗点头,果然红衣少女就是大娘子曹金珠。
    个子比一般成年女子都还要高,气质沉稳,目光坚毅,即使容貌只是中上之姿,但在美人如云的堂内却丝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有鹤立鸡群之感,使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卞夫人看着端方大气的曹金珠,仿佛礼仪官衡量过神色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与有荣焉之色,还有眼里慈母温柔的光芒,让人侧目。
    随着曹金珠起身,曹银珠连忙跟着站起,余下四位小公子也被生母叫着起来。
    未几,只见大堂上,依次排开立着六位少男少女,待与甄柔见礼。
    曹金珠作为底下弟、妹中年纪最大的,又是他们中唯一的嫡出,由她做表率见礼。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甄柔跟前,两手执在腰间,欠身一礼道:“拜见三嫂。”
    态度不冷不热,却也不失对兄嫂应有的敬意,同时行礼如仪,挑不出一丝错来。
    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颇有八方不动的气势,让人不敢小窥。
    犹想自己十四岁的样子,甄柔不由惭愧,不谙世事不说,还整天闲游浪荡的遍市穿行,或与薛钦闹些小别扭,等着薛钦来诓哄她。
    心里微微一叹,甄柔亦从席上起身,绕过身前的长案,与曹金珠还礼,“大妹妹。”
    如此过礼毕,曹金珠片刻未停留,径自转身离开,态度略显冷漠。
    甄柔明白了,曹金珠不喜自己。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原配子女和继室子女又有几个真合得来呢?即便面和,也心不和。
    像这样彼此保持距离,不屈意套交情,也不直接让面上下不来台,当是最好。
    按长幼有序,接着就是曹二娘子曹银珠见礼。
    “拜见三嫂。”声音细如蚊呐。
    大约还有些害羞,话还没说完,脸颊就抑制不住的红了,人也局促。
    尤其是有一派落落大方的曹金珠珠玉在前,曹银珠整个言行举止就越发显得小家子气了,让人实难相信两人居然是亲姐妹。
    而两人身高样貌诸如此类的外显模样,也都大相径庭。
    若说曹金珠身材高挑,远高于同龄的少女,曹银珠便是身材娇小瘦弱,如十岁的女童无甚差别,唯一亮眼的是脸蛋生得极漂亮,只可惜周身那胆小的样子,让十分美貌看上去也只有五六分了。
    站在自然流露出从容镇定的曹金珠面前,就好似婢女一样。
    当真让人感慨人如其名,哪怕是样貌好上许多,一个也是闪闪发光的金珠,一个是黯淡无光的银珠。
    看着眼前似女童身量的二娘子曹银珠,甄柔不愿意这样去想,却不能否认第一眼看到姐妹两就是这种感受,她不知道为何姐妹两会天差地别,但她以前和母亲曲阳翁主闲聊时,听母亲感慨过舅舅庶出表妹的性子,说是人的性子虽和天生有关,但后天培养却更为重要。
    堂堂北方最大军阀的次女,即使是庶出,也不比一般高门嫡女身份差,何况怜夫人也是出身不俗,怎会任曹银珠长成这样?
    现在才十二岁,离及笄还有三年光阴,其实若加以引导,当能改变不少,不然只怕以后……
    念头一闪而过之下,甄柔适时打住继续深想下去,曹银珠有亲生母亲怜夫人在,她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嫂,委实轮不到她来操心这些。
    甄柔敛下心绪,神色不变地还礼道:“二妹妹。”
    见甄柔屈膝下去,曹银珠惊得忙避开,又转头去看生母怜夫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半晌才镇定下来,仰头望着甄柔,再三深吸气,才捏着拳头,道:“今日得见三嫂,银珠甚是仰慕,不知可否去找您?”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里布满了紧张。
    一个被养成胆小性子的十二岁少女,怎会在第一次见面便提出要联系的话,多半是背后有人教的。
    甄柔瞥了一眼怜夫人,再看跟前身量矮小的曹银珠,她温柔笑道:“好呀,那我就恭候二妹妹过来了。”为显得不是场面话,又想了一想补充道:“我对信都还不甚熟悉,有二妹妹过来找说话,正是最好不过了。”
    前面回应的话不管是否场面话,都已经足够她交差了,没想到新三嫂还真邀她上门说话,曹银珠顿时大喜过望,惊喜地看了看甄柔,又回头看了看怜夫人,最后还是害羞的低了头,不过却说道:“我从小在信都长大,对这里可熟悉了,三嫂要问什么,我一定认真回答。”
    飞快地小声说完,曹银珠又行了一礼,才害羞地转头走开。
    卞夫人将甄柔的心软看在眼里,目光随即移到甄柔年轻姣好的脸上,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心底还存有良善的一面,她随之面露欣慰道:“银珠柔弱,我和君候时常担心她,你愿多和她来往甚好,若银珠能学得你一半果敢,也能放心了。”
    话才说完,怜夫人立马不安地低头说道:“是妾身没把银珠教好。”话一出口,才回到席上坐下的曹银珠顿时一脸惶然。
    卞夫人蹙眉,却仍好脾气道:“银珠良善,怜妹妹已用心教诲了。”一句话说完,不等怜夫人回应,已说道:“五郎,你也与三嫂见礼吧。”
    直接略过怜夫人,又将话转到正事上。
    曹劲四个同父异母的未成年幼弟,分别于甄柔见礼。
    曹五郎十岁,正应了儿似母这一句话,长得和英夫人极像,很是英气,身板壮实,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曹六郎七岁,和一母同胞的曹八郎容貌相似,都似环夫人。性子却不是胞弟伶俐,给甄柔见礼时很是跋扈。
    小一岁的曹七郎许是生母容夫人年纪颇大又身体不好,他很是懂事得跟甄柔见礼。
    曹八郎不提,与甄柔见过,约是小童忘性大,拜见时有几分疏远。
    如是,甄柔与底下的弟、妹逐一认识过。
    事毕时,上午已过小半,大家又在卞夫人的主导下互相应景了几句,便也各自散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吵闹
 
   
    从卞夫人的院子出来的时候,又是女人又是孩童,场面已是热闹。
    孩童还都是男孩儿,又在猫憎狗嫌的年龄,他们前脚才一踏出卞夫人的院子,后脚就呼哧哧你追我赶地跑起来。
    曹五郎年纪虽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但生得壮实,俨然一副小小少年的模样,大约嫌弃弟弟们太小,不大愿意跟他们一起玩,跑了一阵,突然回头朝英夫人一边招手一边喊道:“母亲,我先走了!要赶不上课了!”声音才传过来,人已不见踪影。
    这么短时间,肯定也不可能跑远,必然是跑到哪一处旮旯角落里藏起来了。
    累得身后三四个仆从连忙一边叫“五公子”,一边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周边找转转,却哪还看得见人?
    曹六郎则不愧是第一次见面就在甄柔心里留下了跋扈印象,先前在卞夫人的堂内拜见她时,还没拱手一揖,就神气活现地瞪眼问道:“勾引我父的甄二娘子,可是你堂姐?”
    连这话都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见自己正追的曹六五郎一溜烟跑不见了,岂还得了,当下气得直跺脚,“胡说!离上课还要一刻多钟!”
    怒嚷了一声,犹自没出过气,曹六郎四下转头一看,见一旁粗使侍女正将残雪扫到一堆,他跑过去一脚踢在侍女腿上,怒骂道:“滚开!”紧接着就发怒地将才扫在一堆的雪踢得四散。
    显然一众打扫侍女都知道曹六郎的脾气,当下都不敢劝阻一声,齐齐匍匐在地,个个噤若寒蝉。
    好在环夫人看了还是皱着眉头吩咐左右道:“去把六公子叫过来,别弄了一身脏雪,仔细受寒!”
    于是又有两三个侍人到曹六郎跟前,一个接一个劝道:“六公子,夫人让您别踢了,当心让雪水浸湿了衣裳!”
    曹六郎却正是叛逆的时候,越有人阻止越是捣乱的起劲,抢过一把竹扫帚,大力地将残雪扫到周边人身上,见人躲散不及遭了秧,就哈哈大笑起来。
    跟在曹六郎跑的曹八郎也跟着遭了秧,似乎被雪水溅进眼睛里去了,立时哇哇大哭地扑进环夫人怀里,把自己胞兄给告了,“娘,小八眼睛痛,六哥坏!打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是顽劣不堪,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肝,更是自己以后的依靠,哪里舍得多说一句。
    不过既然舍不得说自己的儿子,自然就是其他人的错了。
    环夫人抱着曹八郎,看向无事人一般的英夫人道:“英姐姐倒是心宽,五公子跑得不见人影了,你也不管一下,万一底下人不当心,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说着似不经意瞥向不远处,那里是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湖面上已经冻结成了冰,只是东一块西一块厚薄不均,若一不小心踩到薄冰处,那后果是人都能想象的危险。
    英夫人却仍旧一脸冷色,听着仆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四下唤“五公子您在哪儿”,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淡漠道:“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他翻年就十一了,是好是歹自己当有数。”说罢径自转身上了步辇离开。
    环夫人没想到英夫人真全然不管,又见那一副冷冰冰的脸色,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再是清高,再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沦为妾室,居于一个倡姬之下,莫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念头闪过,怀中的曹八郎不满母亲不诓哄自己,哭声骤然加大。
    环夫人顾不得其他,忙低头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也就曹七郎安静一些,被曹六郎溅了一身脏雪也没哭闹,只走到容夫人身边,撇着嘴有些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母亲”,眼里包着泪花,然后由容夫人亲自为他拍干身上的雪。
    一时间,卞夫人院门外,孩童的哭声叫嚷声、仆人们的声音……种种交杂在一起,场面颇有些人仰马翻。
    甄柔看着眼前一幕,不由瞠目结舌道:“每次晨省都是这样?”
    郑玲珑立在跟来的步辇前,掩嘴笑道:“阿柔可是被这闹哄哄的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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