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宽慰的话,却也在理,姜媪不再多劝说,只道:“世子估计得在隔壁侯府陪君候进食,您进先用些吃食,奴婢去给您准备汤水沐浴。”
中午都没好生用几口吃食,这会儿又忙活满满的事,确实已经腹饿,甄柔点头道:“沐浴的事交给阿玉她们就好,你也早些休息了。”
姜媪笑笑退下。
甄柔独自坐在外间,低头舀了一口尚温着的白粥,感觉胃好受了一些,下意识地四下一看,心中不觉泛起一丝甜意。
还算有心了。
竟是和他们在信都的内室布置相差无几。
一看之下,甄柔不觉悦然,似乎疲乏都为之减了不少,胃口也跟着好了,她一下就用了整整一大碗粥。
可这一饱腹,不觉来了困意,眼皮直打架一般睁不开,想着阿玉还没过来叫她沐浴,她索性就在案上趴着小憩起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夫妻
真是困乏得紧,几乎一趴着,人就陷入沉睡。
也不过片刻的时间,大约身体过于疲乏,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一样。
不知可是睡得太沉了,一片漆黑的梦里,失重感突然袭来,昏沉的意识刹那被唤醒,甄柔就发现自己正被拦腰抱起。
三年未接触过,原以为已经陌生的怀抱,却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曾经在陈留那一个多月的朝夕相伴,日来月往的交颈而卧,对彼此的熟悉感似乎从那时就刻进了心里。
有力的臂膀,宽厚的胸膛,强而有序的心跳……每一样都记忆鲜明,熟悉得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般。
甄柔缓缓睁眼,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灼亮的黑眸。
眸光热烈而深邃,又夹杂着几许欢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曹劲看着阔别三年的妻子,饶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禁透出莫大的欢喜来,好似怀中抱着失而复得珍宝,他低声温柔问道:“可是吵醒你了?我见你趴着睡着,便想将你抱回卧榻。”说时,目光似粘在了甄柔的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甄柔,似不愿再错过彼此任何的时间。
甄柔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曹劲,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她在心底唾弃自己,有这么高兴么?
可就是觉得吃了蜜一样,心里泛甜,很是欢喜。
她望着曹劲的眼睛摇了摇头,然后在曹劲灼亮的眼睛里看见一身狼狈的自己,想到自己一身汗渍,她蓦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在室内就一盏放在案上的油灯,灯光昏暗,应该看不大清楚吧,遂又镇定道:“放我下来吧,不睡了,浴室还备着汤水呢。”
曹劲有些不舍怀中的软玉温香,但还是依言放下,“好。”
许是趴着睡的关系,被抱起来时也没察觉,这一放下来,双足才着地,腿上不防传来一阵微麻,她膝盖顿时一软,便要站立不住。
然有曹劲在,又岂会让甄柔跌倒?
她下一瞬就跌入曹劲的怀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她的腰。
更不及她站定,环着她的双臂就骤然收紧,将她紧拥在胸前。
就这样,曹劲就立在外间当中,静静地拥着甄柔,一言不发。
甄柔想了一想,也双臂回抱住曹劲。
一时间,室内默默无声。
两人只紧抱着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对方的温度。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案上的油灯突然“哔剥”地迸跳出一丝火星。
两人这才似被唤醒一般,曹劲终于稍微松开双臂,低头看着甄柔,喉间上下滚动,良久,才哑声道:“阿柔,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甄柔仰着面,想笑着说“好”,可还没开口,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
曹劲心头涩然,粗粝的手指轻轻抚过甄柔的脸颊。
泪水带出的湿意传来,手再也挪不开,就手掌捧着甄柔一边的脸,拇指缓缓揩着甄柔那似断了线的泪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一句话,又惹得鼻头一酸,滚烫的水直往下落。
甄柔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哭。
透过雾蒙蒙的泪水,静静仰头看着曹劲。
从重生的那一年算起,她十五岁便与他在小沛相遇,至今她二十二岁了,他们竟然已经相识有七年了。
究竟是从何时起,让她原本对他的愤恨消失不见,还因他一句辛苦了,将这三年来在生产时的害怕、满满生病时的无助、承担为人母责任时又要挑起父亲应有的责任……这一切不足以为外人道哉的辛酸,在这一刻也都消失不在了,她甚至觉得甘之如饴。
所以,她听见自己笑着道:“不辛苦,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好。”说着泪水落在唇上,是咸湿的苦味,心里却一点不苦。
是的,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是一个小家。
有她,有他,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女儿——满满。
想到女儿满满,甄柔脑中闪过什么,却不急再想下去,曹劲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眼里尽是深深的愧疚,他道:“可你生满满时,最是无助受苦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所以我还是欠你,这一辈子我都亏欠于你。”
说到后面,曹劲的声音有些微颤,却足以让甄柔忘记先前要去想起什么,只迷失在曹劲感慨万千的言语里,还有他越发灼热的黑眸中……
意识开始沉沦,依稀感觉抚在唇上的手指移开,滚烫的唇舌、灼热的呼吸随之落了下来了。
他搂着她的腰往上,她垫着脚亦往上。
他低着头,她仰着面,唇舌相抵,呼吸缠绵。
却哪怕相拥相吻到呼吸变得稀薄,他们胸口窒息难受,都还是不够。
三年的分别,上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又如何能一下就弥补过来?
曹劲一手依旧揽着甄柔的腰,一手急切而温柔地摸索上她的衣襟。
夏日衣襟单薄,很快衣襟已褪下一边的肩膀。
曹劲趁势进一步攻城掠地,灼热的唇从唇齿间顺着白皙纤长的颈项下移。
终于可以呼吸了,思维能力重回大脑,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被带到屏风前,想到隔着这一扇屏风,正酣然再睡的女儿,甄柔瞬时从意乱情迷中醒来,忙去拉扯曹劲的衣袖道:“不行!满满还在里间睡觉呢!”
像是为了回应母亲的焦急,正酣然在睡的满满突然哼哼了一两声,然后里间便传来翻身的声音。
曹劲和甄柔立时定住。
甄柔更是惊得全是僵硬起来,一动不动。
曹劲揽着甄柔的动作不变,等听到屏风后又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就猛地一把将甄柔拦腰抱起。
实在猝不及防,甄柔一惊,就要低呼出声。
曹劲手疾眼快忙掩住甄柔的嘴,悄声道:“小心别吵醒她!”
甄柔后怕的点了点头,尔后目光询问的看着曹劲。
以为会说什么,却见曹劲脸上笑意深深,道:“夫人不是要沐浴么?我这便带夫人沐浴去。”说着就抱了甄柔大步流星地往室外走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三口
不负责任的父母是什么样?
大概就是她和曹劲这样子吧。
将三岁大的女儿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室内睡觉,他们两人却躲在水汽氤氲的浴室耳鬓厮磨。
这里不愧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城洛阳,一个已逝多年的公主,她的府邸也是如此奢华。
浴室是玉石铺就的巨大水池,还有大到直径上丈的叶扇,足足七把,连续转动,空气被搅动产生凉风,送来阵阵凉爽。
本是一室清凉,然花娇哪禁蝶蜂狂?
轻拢慢捻之,花瓣次第开。
波翻浪滚中,香汗交流下。
两情浓,一场鏖战,甄柔无力地瘫软在池边。
背靠池边的曹劲看得一笑,伸手将人一把带入怀中。
甄柔着实乏力,也不反抗,顺势依偎到曹劲的胸膛。
肌肤没有丝毫遮挡的靠在一起,柔软的胸脯和宽厚的胸膛,完全不同于自身的另一种感受,让曹劲惬意而餍足的眯了眯眼。
“阿柔,舒服么?”曹劲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甄柔的裸肩道。
甄柔正阖眼假寐地靠在曹劲胸膛,闻言瞌睡顿消,她没好气地捶了一下曹劲的胸膛,仰面斜乜道:“又在胡言乱语!”
曹劲低低笑了两声,顺势握住甄柔的手,低头道:“可是我很舒服满足,你让我感到很快乐。”
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这些话怎么做到信手拈来的?
甄柔毕竟是女子,多少还是有些羞赧,曹劲热烈缠绵的目光,大胆火辣的话语,让她直欲捂脸,这人真不害臊!
“你现在可是有女儿的人,不能再这样说话没个荤腥。”甄柔抑下两颊上的红潮,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义正言辞一些。
可此情此境,又如何严肃得起来?
好在曹劲听到女儿,没有再就先前的话继续下去,只摩挲着甄柔的肩膀闲聊道:“你不是说女儿长得像你,怎么我看倒长得和我一般无二。”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就来气,甄柔手指在曹劲胸口画在圈圈,颇为不甘心道:“生满满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可好不容易将满满顺利生下来,却全长得像你,没有半点儿我的样子。那时满满又正好半夜发烧,我抱了她整整一夜没睡,第二天收到你来信问满满的情况,不想要你得意,才回信说满满像我。”
虽听甄柔说不辛苦,但一个女人带孩子怎会不辛苦了。
像郑玲珑才开始抚养小虎子那一年,没有经验,襁褓里的婴孩体质也不好,稍是风吹草动便受寒发烧。
那一年,只要他在府中,经常深更半夜被唤过去看小虎子。
甄柔这三年来却是一个人带孩子,满满有任何不好,也有只有她一个人承受着。
听到甄柔终于不经意的将生养满满的不易透露了一二,曹劲揽着甄柔的肩膀不由一紧,又将甄柔牢牢地圈在怀中。
甄柔不明曹劲怎么了,她轻“嗯?”一声。
曹劲下巴抵在甄柔光洁的额头上,道:“我们又不会只有满满一个孩子,再生一个像你的女儿或儿子可好?”
甄柔想了想,摇头道:“我暂时还不想再要孩子。满满其实挺敏感的,我们如今才一家团聚,我如果又怀上身孕,多少会对满满有些冲击,而且一个人精力也有限,到时势必会忽略满满。”
将心里话说出来,又想到曹劲如今的地位,她却不能不顾及一下,甄柔颦眉道:“不过夫君已而立之年,若一直后继无人也不好,那我们就缓一年半载再要孩子可好?”说着,抬头询问地看向曹劲。
本就觉得亏欠母女二人,曹劲自是同意道:“满满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还缺席了她成长的三年,亏欠她良多,为了她便是再等三年五载才能再有孩子我也愿意。”
有曹劲这番表态,甄柔心里顿时一松,也有了说笑的心思,这便道:“夫君愿意,可君候,还有你那些部下们,怎会同意你只有满满一个女儿?”说时蓦然想到李玉莲因一直未孕,哪怕娘家势大,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勤连纳两妾,再过不久这庶子庶女就要挨个出生。
她不知道李玉莲如何忍下去的,至少她接受不了。
若是以前,曹劲真纳妾生子,她为了顾全大局,也许还能隐忍一二,和曹劲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可如今……一想到曹劲再有其他女人,还和其他女人生下孩子,甄柔只觉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铁爪抓住,一瞬间难受到窒息。
这让她不敢想像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会怎么办。
其实若只有她一个人还好,如今阿兄已自立,徐州太守的位子稳固,哪怕没有她在之间牵线,也无碍了。所以,她大可恩断义绝,而且以曹劲前妻和徐州太守之妹的身份,应该可以自在逍遥,无人可逼迫。
可她与曹劲已有了满满,女儿那么贴心懂事,她怎能放下女儿?或是带着女儿离开,岂不是置满满的前途于不顾?
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先给曹劲敲警钟道:“算了,就一年半载给满满适应的时间就好。我可不想拖久了,让夫君被他人握住短处,到时为了大形势不得不纳妾生子。”说着“喏”了一声,“二公子就是一个现眼的例子,再过不久庶子庶女就要出生了。”
曹劲素来不喜卞夫人和二公子曹勤这对母子,除了在外还留一两分薄面理会一下,私底下却是一句与他们挨边的话也不愿多谈。
此时却一反常态的道:“即使出于形势,并非所愿纳妾,阿柔也如此反感?”语声平常,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甄柔却听得心中一紧,抬头敏锐地反问道:“现今局势,有需要让夫君迎回府的佳人?”
曹劲一怔,未想到甄柔反应如此之快,他牵动嘴角,扯出一抹笑,尔后郑重地看着甄柔道:“我不会做出让阿柔不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