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所有都昭示着,如今的甄氏家主之位,已然是甄明廷了。
    礼毕,众人归位。
    看着众人落座,甄柔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原位。
    她一直注意着甄志谦,委实难以相信兄长的说辞,甄志谦已经认命如今的局面,是以许诺他不插手政权之下,就可一切如常的安度晚年。
    只是现在甄志谦还不是当务之急,甄柔见一切顺利,立时转了注意,就听甄明廷三杯酒与众共饮后,道:“……楚王与荆州牧邓深联军,与吾妹婿交战小沛。既已是姻亲,此时断不可回避!”
    兄长还是按她的想法说了,甄柔不禁松了口气般一笑。
    甄志谦却也在这一刹露出了笑意。
    
 
第六十七章 出嫁
 
    甄柔笑了,甄志谦也不在意的冷笑了。
    然而,甄明廷的话之于其他人,却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们愿意坐视不管甄明廷内乱上位,很大原因是甄明廷为家族找到了更好的靠山,对方也拿出了诚意——明媒正娶甄柔为妻,让两家结秦晋之好。
    如今,曹劲却面临薛、邓两家联军,双方交战于比邻彭城的小沛,当下自不免人心惶惶。
    不过正如甄明廷说的,两家婚期已迫在眉睫,天下皆知,若是反悔,置甄家于何地?
    尤其是现在反悔,将来万一曹家追责,薛家又已割裂,到时家族如何承受曹家之怒?
    如是,只能断不可回避。
    甄氏先祖设有族学,凡族人及姻亲子弟,皆可到族中进学。在座族人,虽不是学富五车,却大多饱读诗书,且有出仕,对于交战小沛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之后,又有甄明廷用话引导,多数做出了如上选择。
    意外地,虽是人心浮动,却也到底齐心。
    只是终归失去了宴会的兴致。
    强撑到酒阑人散之时,今日的中秋家宴也就落下了帷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沛之战很快传遍了彭城。
    与此同时,甄家新任家主,表态曹、甄两家联姻不变,也就是甄家将站在曹家这边。
    两道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彭城,很快徐州,乃至整个大汉十三州。
    十余年了,自名满天下的甄祖父去世,甄家终于再一次发声了。
    虽然声音不大,小沛之战也不足够令所有人侧目,但这是甄家事隔十余年之后首次站出来,明确提出自己的政见。
    而不是挟当年对楚王的救命之恩,始终龟缩于薛家之后。
    也是这一次表明态度,让各大军阀、世族大夫们等众人,知道甄家已有了新任掌舵人,更正视了新任掌舵人并非上一任那般苟延求存。
    于是依仗昔日威名,及今日的冒头,引得不少有识之士前来投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甄柔眼下也没心思关心这些,因为她出嫁在即。
    将原定于农历九月初六的出嫁之期,生生提前了大半月,定于中秋三日后。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熊傲率三千轻骑兵,及时去小沛助曹劲一臂之力。
    更重要的是,既作为姻亲,甄明廷又表态站在曹家一方,且彭城离小沛不过二百里,必然要有甄家军前去支援。
    可是甄明廷家主之位不过才坐上,彭城郡尚且不稳,徐州大范围内又有陶家,委实不得不防,自不可能抽出兵力相助。
    如此一来,只有她以家主同胞嫡妹的身份提前出嫁,才可避免甄明廷的言行不一致。
    三日真的很快,几乎一闭眼就过去了,到了出嫁这一天。
    中秋的花架还未拆去,红绸彩带已遍布府中,处处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
    至甄柔的房中,更是锦裀绣屏,焕然一新。
    尤是那正对床榻的一架红漆衣桁上,长及迤地的宽袖窄腰大红撒金嫁衣,亦让满屋的红不可忽视。
    四更天方至,她便被唤起,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
    上下等人,都打扮的花团锦簇,伺候地分外小心周到。
    姜媪让人用徐州盛产的泽兰熬了沐浴的汤水。
    甄柔起身后,如此浴兰汤,以洗去垢腻,让身体含蕴香气。
    阿玉则带了侍女将兰泽香料放在熏炉中焚烧,让散发的香气将嫁衣熏染。
    甄柔这样一番沐浴更衣后,跽坐到梳妆台前,感受着自己被一身淡淡清远的芬芳围绕,不禁失笑道:“彭城至小沛,以我们的脚程,无论如何都要四五日,到时一身香气早散了!何必这么麻烦!”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
    外间的侍女旋即匍匐跪下,唱喏:“翁主!”、“大夫人!”
    曲阳翁主随意抬手,示意众侍女起身,就穿过外间,绕过屏风,直入里面,数落道:“自己的大喜之日,f不警醒一点,还嫌麻烦!”
    看来被母亲听到了。
    甄柔偏头道:“母亲,您耳力真好!”说时,就要起身,给两位长辈见礼。
    陆氏自中秋那日出席宴会后,见甄柔要慌忙出嫁,仔细一想,甄姜、甄姚、甄柔这一辈的甄氏三个嫡出女郎,倒也不是甄柔所嫁真的最好,至少甄姚在京中的日子就更加安稳,如此便心软了,主动提出了要帮忙的事。如是这三日,陆氏常来往这里,许是又因有事寄托,精神倒好了不少。
    这见甄柔要起来,忙拂开侍女的搀扶,上前轻轻按下甄柔,温和一笑,道:“别动了,小心弄皱嫁衣。”
    感受到陆氏手心的温暖,甄柔抬头见到一脸温柔笑意的陆氏,想到近来陆氏的转变,好似又回到从前,心中只觉无限欢喜,伯母待她虽比不上亲女,却也是少有的好了,她真的不愿看到伯母与自家有了嫌隙,尤其是自己又将远嫁,兄长尚未续妻,母亲一个人在后宅难免孤单,有伯母和母亲彼此作伴,多少也能相互安慰。
    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毕竟提前出嫁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嫁了,眼睛忽然酸得难受,她赶紧从妆台上的碟子里捻起一粒丁子香含入口中。
    刹那间,香气在口腔中四溢。
    甄柔闭上眼睛,亦逼回泛酸的泪意。
    见甄柔含了祛口气的香丸,又时间不早了,曲阳翁主和陆氏这对妯娌默契的对视一眼,即为甄柔梳头。
    天渐渐亮了,外面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噼啪,各种热闹声嚣不绝于耳。
    曲阳翁主看着镜中的红装女郎,在人前一贯坚强的伪装忽然瓦解,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温柔低语道:“女郎长大了,都要嫁人。但不论嫁到哪去,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阿娘会永远看着你的!”
    “母亲……娘……!”
    甄柔终究是忍不住了,那强忍的眼泪就涌出来了,紧紧抱住曲阳翁主的腰,将脸埋入母亲的怀中,久久不放手。
    看着母女俩这样,一屋子都是女人,不由潸然泪下。
    却只有陆氏有资格说话,她拭了拭泪,从旁劝道:“今天是大喜之日,你们母女都要高高兴兴,可不能再哭了!”
    话音甫落,傧相已在外唱道:“吉时到——”
    
 
第六十八章 别离
 
    女儿家,女儿嫁,女儿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家。
    再是不舍,女儿长大了,迟早都要嫁人,有她自己的家。
    曲阳翁主终是含泪放手了。
    看着甄柔盖上大红盖头,看着甄柔给她跪恩辞行,看着甄柔登上四马大车。
    “阿柔!”
    曲阳翁主再是忍不住了,猛地一下从主位上起身,不管济济一堂的宾客,步履踉跄的追了上去。
    哪能真让曲阳翁主追上去,左右侍女赶紧在厅堂门外跪下,拦住曲阳翁主的路。
    都是将女儿远嫁到千里之外的母亲,如何不知道曲阳翁主这心里的滋味,陆氏忙让侍女搀扶了过去,手拿着帕子,拭着泪,道:“女儿一生出来,就是要嫁人的,你这样追出去,不是让阿柔为难么?”
    也不知是陆氏的话见效了,还是婚车已远不可见了,曲阳翁主就定在了厅堂门口,呆呆地一声不作。
    观礼的宾客以为曲阳翁主被劝住了,正要上前说恭喜。
    就在这儿,曲阳翁主是万分忍不住了,眼泪忽然向下流出,就捂着脸一下放声哭了起来。
    在这里的都是甄氏宗亲世交,见曲阳翁主这样哭,还是十多年前甄柔父亲的丧礼上。
    众人不由想到这么多年来,曲阳翁主忍受着空闺寂寥,独自抚养一双儿女长大的不易。
    寡母如何舍得女儿远嫁,那是她们的精神寄托。
    如今却让甄柔这样嫁了,足以可见甄明廷母子为家族之心。
    一时间,主厅里有些沉默,看向曲阳翁主的目光却有了一分对主母的尊敬。
    甄柔不知道甄府的情形,曲阳翁主最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也湮灭在了人潮声中。
    只感受到婚车辘辘,要一路从甄府而出,直穿过整个彭城。
    大红盖头遮住视线,看不到猩红锦毡也一路从甄府铺到了城门外。
    两行红炬牵引婚车前行,数十侍女簇拥着婚车,沿途洒下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花瓣,又一百陪嫁侍人紧随其后。
    婚车仪仗煊赫,浩荡如长龙游行。
    徐州百姓倾城而出,在那里推推拥拥,一直挤到了城门外。
    “好像比去年甄二娘子出嫁还要热闹……”
    “那当然了!这嫁妆可是从前天夜里就开始往外运了!”
    议论声才起,就有好事者感叹:
    “哎,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个家族的姐妹,嫁妆不说长幼有序,也当差不多才是!哪有这大不同的……哎……”
    身边“呸”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甄三娘子是为了咱们彭城嫁的!还是嫁去那都快称霸北方的曹家,不多给些嫁妆能行!?”
    ……
    甄柔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马车里,与前世不一样的,许是心境不同了,外面的议论声多少落入些在耳中。
    此情此景恍若前世。
    那时,她也曾在彭城百姓的声喧中远嫁异乡,带着比今日多上数倍的嫁妆财帛嫁了。
    如今,又要这样嫁了么?
    甄柔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她如坐针毡的动了动身子,可是身上华丽的大红嫁衣却一层层束缚着,让她动一动都不大容易。
    正泄气时,大红盖头随着轻轻晃动抚上脸颊。
    她睁大眼睛。
    眼前一片醒目的红色。
    泪水又一次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了。
    只是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是了,前世没有大红盖头,她抱着赴死之心上路。
    然而今生,她盖着大红盖头,带着家族的使命,还有重生的愿景,堂堂正正地嫁为人妻。
    这一世,她不要再拖累母亲和兄长了,该换她来庇护他们了。
    想到这里,甄柔眼前依旧是一片艳艳的红,眼中却泛着坚定的泪光。
    鼓箫声乐骤然齐鸣,婚车终驶出了彭城。
    甄柔深吸口气,不由挺直了脊背,好似这样才能让她有面对未来的勇气。
    心绪紧张之下,也不知在城外走了多久,婚车突然停了,四下随之安静。
    甄柔知道婚礼依仗和熊傲的三千轻骑兵汇合了。
    而她的兄长,只能送嫁到这里。
    从此以后,她将和另外一个陌生到没有些许好感的男人携手未来。
    甄柔不断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送嫁到此的甄明廷已和熊傲叙礼寒暄了,正走到婚车前。
    “阿柔。”甄明廷在车外沉声唤道。
    听到兄长的声音,甄柔一喜,忙要掀开盖头,探头出去,却想起姜媪在耳边絮叨的婚礼仪俗,如是手上的动作一停,旋即敛去未再能看一眼至亲的遗憾,让自己声音轻快喜悦道:“阿兄,我这会不能露面,不过说话我能听见!”
    甄明廷熟读礼法,对婚仪亦是了解,自然知道见不到甄柔。
    他只凝望着大红窗帷,徐声说道:“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也未能给你过……”几不可觉地一顿,交领右衽上的喉结微微一动,已说道:“总之阿兄亏欠你太多。”说时语声平静,手中的马缰却是紧握,指节隐隐泛白。
    兄妹十七年,如何不知那一声亏欠饱含了什么。
    甄柔故作轻松地说笑道:“阿兄如果觉得亏欠了,那就赶紧给我找一位阿嫂,再多生几个小侄儿侄女!”
    说到这里,心里不由生出一丝隐忧。
    甄氏嫡脉,传至他们这一代,只有甄明廷一个男丁,传承家族的重任也只有落在他的身上了。
    与此同时,一个上位者,若无承业的后嗣,亦难安下面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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