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环夫人不觉镇定下来,甄姚是甄柔的堂姐,有甄柔这个正儿八经的媳妇在,如何能让娘家姊妹给大人公献歌?
也是她先前魔怔,反应太过度了。
只是一想起刚才甄姚那般动听的声音,心里不知为何莫名发慌。
环夫人暗暗摇了摇头,让自己面色恢复如常。
卞夫人看了一眼环夫人,脸上神色益发端庄宽厚,随之也走到八公子跟前,怜爱的看着八公子,好似八公子才是她心爱的儿子,“甄二娘子的声音宛如天籁,想必众人都想一睹她展喉而歌的风采。但是小八,正如你娘亲所说,甄二娘子是我们曹家的客人,她答应给你唱歌,是喜欢你,可是你不能再要求她为别人唱歌,你可明白?”
态度可亲,言语细致,一派大家正室夫人之态,十分良善地对着庶子敦敦教诲。
先是肯定了八公子对甄姚歌声的推崇,让自己与八公子站在一起。后又将环夫人告知的道理再次强调了一遍,加深八公子对这件事的认知。
显然比起环夫人的解释,卞夫人的话语更易让稚儿接受。
八公子受教的点了点头,总算收起了委屈的表情,“小八明白了。”
卞夫人欣慰颔首。
一来一往,良母与小儿,场面温馨而和睦。
环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启唇欲讥卞夫人教好自己的儿子就够了,但见立在她们之间的曹郑,红脂丰唇几度翕合,却终是不置一词。
卞夫人也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尤其先前对自己亲子的一幕还历历在目,眼下一较对庶子的态度,可谓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也不为过。而这种宽和还不是大家夫人惯常的面甜心苦,刻意骄纵家中庶子,将其养歪。
甄柔不由多看了一眼卞夫人,忽然觉得卞夫人颇有贤良之名,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看来传闻曹郑颇为爱重卞夫人这位继妻,想来也是可能,至少表面上看来卞夫人是如此善待曹郑的其他儿子。
甄柔正分出一抹心思想到,曹郑已转头对卞夫人道:“还是你会教孩子。”全然忘了先前还怒骂曹勤,连卞夫人也被牵连进去讽刺了其出身。
卞夫人也好似忘了先前,谦逊颔首道:“都是环妹妹平日教的好,小八也聪明懂事。”
作为大家族的当家主母,要有平衡偌大一个府邸各房各院的能力,自然也少不了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一语将曹郑的夸奖引到环夫人和八公子母子身上后,卞夫人也不忘已被冷落在庭院中多时的甄姚,她“唔”了一声,和蔼可亲道:“甄二娘子,我难得见小八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喜欢谁。稚儿无邪,天性善于亲美好之人事,我见甄二娘子也十分喜欢。下月初我要开一暖寒会,若甄二娘子有闲,希望能一睹甄二娘子歌声风采。”说完似担心甄姚误会被当歌姬一类,忙又道,“届时府中大娘子、二娘子应该也会有表演。”
甄姚对曹府的人事不甚了解,似恐给甄柔惹是非,闻言第一时间向甄柔询问的看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何能拒绝?
再说又不是给曹郑献歌,还扯出曹府的大娘子、二娘子两位金枝玉叶,也算是有诚意了。
甄柔微微点头,甄姚方才回应道:“承蒙夫人不嫌弃,小女定当献上一曲,为夫人宴会添彩,只是届时就献丑了。”
除了事事以甄柔为主,看上去略缺几分主见,却也是言语得当,进退有度。尤是再展嗓音,当真宛转悠扬,让人不禁惊讶于世上竟有如此天籁之声,又期待于她放声而歌之时,可真有古人所赞,歌声至美,有余音绕梁、三日不觉之效?
众人闻之,不觉又一次震惊于甄姚声音之美。
甄柔亦觉有些震惊,似乎甄姚的嗓音比起以往更加动听了,连听惯甄姚歌声的自己都不由有些期待了。
甄姚似未察觉自己声音造成的震惊,她说完就自然地略侧首向着甄柔而立,观之俨然是一副处处以甄柔为首的样子。
见当姐姐的样样依赖、更是依靠做妹妹的,卞夫人似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有一瞬间的意外事喜色,然后静静微笑看着,仿佛欣慰见到这种姐妹情深的场面。
曹郑却一见姐妹两相依,顿时从甄姚的声音中回神,低头看向怀中的幼子。
见状,卞夫人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看着曹郑眉宇间已露出疲态,却不关心曹郑该休息了,只是含笑道:“时已晚,小八也折腾一晚,想必也该困了。”
曹郑“嗯”了一声,道:“老夫带小八睡了。”说着兀自抱着八公子转身回了室内。
八公子留下了,作为生母的环夫人自然也要留下。
随众人一起微微垂首,恭送曹郑回内室后,环夫人直起身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一扫刚才因为卞夫人与她儿子互动的抑郁,微扬下颌看着卞夫人。
卞夫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甄柔和甄姚姐妹,方转头回视跟前的环夫人,看着环夫人自以为胜利的样子,她一如既往的大方包容道:“环妹妹快进去吧,屋外夜深天寒,还有君候和小八也还等着呢。”
贤良大度,找不到一丝破绽。
环夫人冷笑一声,宽袖唰地一拂,径直转身离开。
如是,众人也各自相继离开。
这般子时已过,也是宴阑人散。
第一百九十四章 等你
从朱雀台出来,不知何时变了天。
乌云涌动,月亮时隐时现,夜空也就黯淡了下来。
这是月黑风高的冬天深夜。
与来时一样,甄柔和曹劲走在一起。侧后方是郑玲珑和甄姚略慢了一步。
今天真是累了,在这样清冷漆黑的深夜里,甄柔一点说话的欲望也没有,只觉头昏脑涨,想早点回到三房休息了。
许是大家也是一个感受,路上又过于冷清,稍有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又不时有夜间巡逻的甲卫经过,委实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
如此一路无话,不觉到了三房院门口。
阿致留下那告诉曹郑突然头疾的事,曹劲当初是知道的,是以在场都知道甄柔携甄姚赶到曹郑的住所,不用想也知是阿致之故。而二房一系因李远夫妇赶去遭殃了,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哪怕阿致引甄柔过去是无心之失,不知道曹郑会为这些发怒,也免不了甄柔今日差点就和二房一系一样栽个大跟头。郑玲珑作为阿致的主子,为了避免彼此间的误会,少不了要解释一番。
甄柔这会儿实在不想计较这个,不说她需要先问过曹劲之后再判断,就是冲他们三房与郑玲珑母子的关系,就决定了只要说得过去便也可以揭过不提。
如是,一走到三房院门外的广场,甄柔已向郑玲珑告辞:“太晚了,长嫂早些回去休息,我们就先进去了。”
言罢,不等郑玲珑回应,甄柔转身,手搭上曹劲的胳膊,面露疲倦道:“夫君,我头有些疼。”说时皱着眉,脸色苍白,看上去确实不太好。
都完全不给郑玲珑说话的机会,意思太明显了,曹劲自然知道。
他不由挑眉,从初见至今,甄柔不是为家族前途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至亲之人费尽心思,最多不过聪明得在触及底线之前争强好胜,没想到还是有小性子的时候,不过转念又一想,甄柔虽少时失怙,却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怎会没有自己的小性子?没养成其他贵女那种骄奢跋扈的性子,已是难得了。
再说自己的女人,还是颇费周折才娶回来的女人,便是有些小性子,只要不太过,他都接受。
这般略有意外过后,但见甄柔确实神色倦怠,尤是声音娇娇软软一别平时,不觉一个反手,扶起了甄柔搭过来的这边手臂,温言道:“你是没休息好,回去赶紧睡便是。”
说话间,曹劲已扶着甄柔回了三房。
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就这样消失在三房的院门后,甄姚略一用心,便对三人关系有了一定认知,暗道郑玲珑这个长嫂的身份也并不很重,面上却露出尴尬之色,陪郑玲珑站了一下,便替甄柔说话道:“阿柔在家就养的娇贵,今日又才舟车劳顿抵达,实在是累了,所以……”说着似有词穷,不觉颦眉,斟酌如何用词。
闻言,郑玲珑目光终于从三房院门口移开,看着眼前一副好姐姐为妹妹说话的甄姚,不论顾及所见到她们姐妹感情极好,还是她一贯以善解人意示人,当下都不等甄姚想出后面的话,她已通情达理的接口道:“我明白,你们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月,身子骨都让车轮陡散了,今夜还折腾这么晚,早该休息了。”
不仅表示理解,还拿出打笑的口吻,显然一副不介意甄柔冷漠的样子。
这般两人都表示过,也毕竟才认识一天,而作为她们之间纽带的甄柔早已走了,她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多培养交情,当下双双一欠身,彼此告辞。
甄姚甫一踏进三房院门,就见曹劲陪甄柔等在院中。
听甄柔一见她进来,就立马说道:“阿姐!怎么才进来,你还要将养身子,这样晚睡要不得!”
比她还时时惦记着自己的身子,甄姚看在眼里,以为对所有都漠然了,只听着这一声再熟悉不过的“阿姐”,心里忽然莫名复杂,好似回到了曾经的闺阁时光。
然,看到耐心陪在一旁的曹劲,甄姚目光骤然清明了起来,脸上却是怜惜的神色,道:“我这么大人了知道的,别惦记我了,你快随三公子回房休息吧。”
正如甄姚所说,甄柔心里确实惦记着甄姚,即便此时她再不适。
这是她重生造就的,为了改变家族、亲人及自己的命运,习惯性将一切视为自己的责任,尤是甄姚前世今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今生种种坎坷,使甄柔产生一种自责之情后,将甄姚下意识地当成了易碎的玉品,她不再是依赖甄姚的妹妹,而是将自己看作呵护甄姚的姐姐。也许甄柔自己都没意思到她的转变,但她已经从身体到心里都如此做了。
不顾曹劲让她先洗漱的好意,执意等到甄姚一起,才回房休息。
委实困乏极力,顾不得在曹劲面前维持形象,甄柔一回到正房,整个人一下子就奄了。
在梳妆台前也不跪坐了,她一腿蜷缩,一腿直放,手肘支着凭几,半靠半坐,任由阿玉和阿丽一左一右为她散发卸妆。
至于卧房里多了一个需要她来照料起居的曹劲,甄柔不由庆幸好在有姜媪妥帖,早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盥洗等物什,看是要沐浴还是简单洗漱都行。
如此将右室里间让给甄柔,曹劲在外间简单盥洗,绕过隔里外间的屏风,就见甄柔半阖双眸,一副慵懒无劲的样子。
阿玉心里最是恐惧曹劲,她眼尖的察觉曹劲进来,不受控制地瞠大了一下眼睛,就忙不迭停下手中动作,带着阿丽,匍匐跪地:“三公子。”
甄柔闻声睁眼,就见曹劲已宽了外衣,着一身白色里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靠墙的床榻上,好整以暇地看她卸妆。
“夫君,我卸妆完,还要沐浴,要不你先睡?”
说到这里,甄柔忍不住就讨厌自己过于爱洁的性子,羡慕又头大曹劲出席宴会后竟然能不沐浴就上榻睡觉。
曹劲不知道甄柔的嫌弃,道:“没事,我就这样等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看下
等她?
大晚上不睡觉!
没事等她做什么!?
甄柔一下子戒备起来。
想到下午两人在书房的一来一往,甄柔只觉头皮发麻,强忍住没有立刻反应过大的叫出来,至少看上去她还是闲适地倚在凭几上,方勉强笑道:“我沐浴素来慢,今儿已经这么晚了,夫君还是早些睡得好。”
曹劲不是随口一说,不想甄柔反应如此之大,一瞬间瞪圆的眼睛满是戒备控诉,只差失声指责他是禽兽了。
曹劲不由好笑。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自然会有需求。
他们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月,一直分帐而居。
一来行军途中,不近女色,他身为主帅,自当以身作则。二来甄柔心思都在她堂姐身上,他索性顺水推舟让她去陪她堂姐,这样他晚上也睡得踏实,毕竟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娇娘睡同床共枕,他们在彭城那段时间也是分开的,他若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
如今回到信都,诸事皆顺,正所谓饱暖思yin欲,他有想法也再正常不过,确实,今下午在书房时便对今夜有了打算。
可是他哪怕再有意动,甄柔一副恹恹无力的样子,他便不是真君子,也不会在这时强迫。何况今夜已晚,眼看再不久就要天亮,他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
或是该感到自豪,让一个大美人如此高看他?
越想越是玩味。
“哈哈!”
这是在他的院子,还是卧房这等隐私之地,曹劲也不压抑自己,他随心一个后仰倒睡在床榻上,就是一手抚额,哈哈朗笑出声。
甄柔见自己才说完话,曹劲先是一怔,继而就躺下去笑得前俯后仰。
笑什么呢?
甄柔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和自己有关,谁喜欢自己被当做笑料?
见曹劲手挡在眼睛上,她当下就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口中却是淡淡道:“能博夫君一笑,妾身荣幸之至。不过妾身要沐浴了,夫君且先笑着。”说时已拂袖起身,转过屏风,向浴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