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一念感叹过,目光悄然转向正专注于甄柔身体情况的曹劲,耳畔尽是曹劲自责甄柔这一年所受的波折因他而起,甄姚不觉想到了她这一年所受的苦难,然后苍然一笑,终是默默低头,等待甄柔看诊结果。
    比起旁人的感慨万千,甄柔身为当局者,感受自是最深。
    好在不及她有所深一层的感触,只听曹劲接连问道:“还有女子若体寒,应是不易受孕吧?内子曾坠落江水之中,如今不过才入冬,就极是怕寒,手脚冰冷,我恐她在子嗣上有难。”
    曹劲语声沉缓,听上去颇为凝重,甄柔却听得心下一松,原来是担心她不易受孕。
    甄柔重生之初,就立下愿景。
    助家族自立,在乱世中屹立不倒。
    重择一良人,夫妻恩爱,然后一儿一女凑一个“好”。
    她看重的良人,当是周煜那般,如今不得以嫁给曹劲,虽与她心中良人的样子相差甚远,但儿女双全她还是可以奢求的。
    甄柔也不禁提起一颗心,跟着紧张追问道:“罗神医,我不会真的于子嗣有碍吧?这一次我定当谨遵医嘱。”
    听到甄柔如此紧张怀孕之事,曹劲不由意外,眉峰微动,眼中闪过一丝自得的笑意,也紧迫盯着罗神医。
    被夫妻二人紧迫盯人,感受到他们求子的念头,心中有所感,一个已年过二十五,早该是为人父之龄,一个经历颇多周折,好不容易才坐正三少夫人之位,此时自当有一儿半女稳固地位,也加深甄氏一族和曹家的关系。
    心思如此一转,罗神医郑重道:“正如三公子所言,少夫人确实体寒,小日子时应常有坠痛之感?”目光询问地看向甄柔。
    甄柔不敢隐瞒,也不顾及曹劲在一边,就详尽回道:“以前只是时有坠痛,近半年来……”一边认真思索一边说道,“好像是数月前那回落水后,每次小日子都腹痛难忍,日子也较之前长一两日。”
    罗神医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道:“少夫人本就较寻常女子体寒,如今元气受损之下,体寒之症加重,确实较不易受孕,哪怕受孕也不易保胎。”
    一席话说得甄柔心中生凉。
    甄姚却猛地抬起头,眸光灼热。
    好在这只是罗神医的前言,他后面又道:“是以,老夫建议三公子和少夫人先暂缓要子嗣,等一年半载少夫人将体寒之症治愈,再要子嗣也不迟。”
    甄柔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至此将罗神医的医嘱谨记于心,认真静心养气,养起身体。
    
 
第二百零二章 解疑
 
    接下来的日子,甄柔就和甄姚一起汤药不断了。
    有道是良药苦口,甄姚妇女恶疾之重,非浓汤重药不可。
    比起甄姚每日一剂闻着都舌尖发苦的汤药,甄柔显然要轻活得多。她每日所服汤药,是以补气血为主,辅以每七日一次药浴蒸出寒气。尤其甄柔之症,是以耗神伤及根本所致,是以静养补气即可达到有效治疗。再待到了后面,也无需每日服用汤药,可改成药膳以固本培元。
    如此泡汤用药了几日,日子展眼就进了农历十一月了。
    正如罗神医那日走时感叹的,这连着两日午时一过就变天,怕是要不了两三日就要下雪了。果然就在看诊的第三日深夜,永安三十四年的第一场雪,在所有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悄然落下。然后就是接连几天漫漫扬扬的大雪下个不停,眨眼之间,近处的院落屋顶,远处的城廓高山,都是白茫茫地一片了。
    卞夫人是众所周知的贤良之人,很是体恤大家,说是今年的雪来得突然,大家该是有些御寒过冬的没准备妥当,又雪天路滑,就暂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对于历经周折才平安归府,如今又颇受曹郑看重的甄柔,卞夫人也格外的照顾,特意让身边最为倚重的春嬷嬷亲自过来告知暂免省安诸事,还另道甄柔从彭城到信都路途疲乏,正好趁此好生休息一下。
    当然也少不了拿出实际行动,以表关切之情。
    直接言明听闻曹劲向曹郑请了罗神医给甄柔看诊,知道甄柔体寒不易身孕,需静心养气调养一年半载才行,故又让春嬷嬷从自己的私库里走了人参、鹿茸、阿胶之类的名贵药材一并送了过来。
    虽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听闻卞夫人如此之快就得知了,心里还是颇有些惊讶。
    许是因为知道曹劲的野心,明白自己的立场与卞夫人对立,是以即使卞夫人处处与她为善,也免不得多想:卞夫人此举是向她示威,告知府中一切尽在掌握?还是昭示曹郑极其信任她?
    念头下意识闪过,甄柔就打住了思绪,她心里时刻谨记罗神医的医嘱,不敢再劳心费神。于是念头一转,就计上心头。
    当日曹劲踏着掌灯时分归来,甄柔趁着用晚饭之前盥洗的空档,在内室外间当闲话家常与曹劲说道:“今日卞夫人差身边的管事春嬷嬷过来一趟,说是雪天路滑,暂免了这几日的省安之事。”说时,微垫起脚去解曹劲身上的玄色大氅。
    曹劲听甄柔提及卞夫人,不由分了一些心神聆听,就不妨甄柔突然倾身靠近。
    他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习惯了近身之事亲力亲为。即便后来有了亲信追随者,也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他自不会让和自己一样的大男人来服侍生活起居。而府中虽有侍从,可不想再有什么未婚妻之类的麻烦事,他就让张伯将年轻侍女全部打发出去,只留了膀臂腰圆的粗使仆妇在三房院子当差。如此,哪受过甄柔这等精细的服侍?何况身处大帐,如今天下大乱,细作不知凡几,怎能让人随意近身?女人、小孩、老人,往往就是这类看上去无害的,最容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然,若有似无的幽香传来,不觉心猿意马地忆起这几日晨起时那温香软玉,挥开拒绝的动作就跟着一滞。
    他不是亏待自己的人,既然贪念这温柔小意,那么就让自己适应下去。
    曹劲让自己念之甄柔是依附于他的人,便张开了双臂,神色自若地让甄柔为他解下身上的大氅。
    甄柔才不知曹劲的这些想法,她如今的言行举止,不过是她自小所受教诲告知她身为人妻当做的罢了。
    这时,甄柔见曹劲对关于卞夫人的话根本不置一词,似颇为不屑一般,便一边将从曹劲身上解下的玄色大氅交于阿玉拿出去掸去上面积着的残雪,一边又说道:“……而且还让春嬷嬷送了不少颇为名贵的药材来,让我安心等罗神医给调养身体。我就在想这些药材到底价值不菲,不管我用不用它们,面子上还是当给卞夫人道个谢才是。”
    说话的当头,两人来到南窗,对案坐下。
    甄柔面对窗户而坐,想起刚才靠近时曹劲周身的寒气,于是随手拿起案上温着的铜壶,给曹劲倒了一杯热水。
    盛热水的容器是一轻便的耳杯,木质红漆,两耳上鎏金描饰,十分精致小巧,这是甄柔陪嫁的日常所用的器皿之一。
    时下有文人墨客,或是自古有之,道是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那是一种情态上的动人,让她们不同于而胜于寻常的庸脂俗粉。红漆鎏金为衬,十指青葱惹眼,水汽氤氲袅袅上升间,格外是一种妙然情态。
    曹劲目光在甄柔手上流连片刻,方接过耳杯,热气立时透过木质的杯壁传到冰冷的指尖。
    赏心悦目,又是热气暖意袭来,曹劲不禁惬意地眯了眯眼,却不及闲适心情蔓延,只听甄柔提及给卞夫人道谢,他神色急遽一冷,目光投向一旁炭盆里正熊熊燃烧的火光上,冷笑道:“她惯会做表明文章!一个白身嫁进来的,给你送的这些东西说是自己私库走的,其实和罗神医拿来给你调养的药材一样,都是来自府里药房库,何至于你感谢!至于用不用——”
    曹劲话一停,将杯中温热着水一仰而尽,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了起来,舒适之下,脸上的冷意倒是缓和了几分,方看向甄柔道:“你且放心,她向来不会留人以把柄,这些药材既然名贵,你就好生收着,有用得上的就用,用不上哪怕送人做人情也行,总归是没问题的。”
    甄柔听明白了,原来卞夫人知道罗神医给她治体寒之症,是因着罗神医走府里的药房库拿药而得知的。
    再看曹劲对卞夫人知情丝毫不意外,想来曹劲原就没打算隐瞒她治疾之事。
    如是,甄柔解开心中疑惑,也对自己暂不宜有孕该如何自处有了底,这便揭过此茬,和曹劲一起用晚饭不提。
    
 
第二百零三章 求见
 
    卞夫人差春嬷嬷来送礼,是落雪的第二天上午,接着连续几日雪下了后,天也不见有放晴的迹象,总是时下时停,从三房院子里到整个府里面,着灰白棉袍的侍人忙个不停,整日挥动着扫帚,打扫路上的积雪。
    甄柔极是畏寒,每年一到冬天,她就恨不得长在香暖的被窝里,或火炉边上,眼下外面大雪纷飞,还有刺骨的朔风起,自是不愿到室外活动一下。
    因着不急于融入曹府,卞夫人暂免晨昏定省的事,简直甚得甄柔的心。
    她乐于在这个时候待在房中足不出户。
    本来今天大半年的时间,她都被迫辗转于各处,如今这样安全无虞的日子,过起来委实太过舒服了,让她整个身心都可以得到放松。
    加之曹劲回信都后没两日就忙碌起来,整日早出晚归,也就是说白天整个三房院子里,唯她独大,岂不正乐得自在?
    又离开了这么久,少不得有许多话要和姜媪、阿玉她们说,也要知道她们这半年的经历,还有安顿等事宜,其实说来每日时间也是行的很满。
    再说自己主动说出的话,总不能自打嘴巴又收了回去——每日五鼓三点,她可是还要天没亮就得起身,陪曹劲在户外晨练半个时辰。天将亮之际,正是一日间最清冷的时候,遇到雪停那简直是幸运了,若是正落雪得欢畅,寒风夹着雪一起刮来,真是砭人肌骨。
    人是活路的,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这个时候,甄柔当然不可能就傻愣愣地立在一旁看着,她就搓着手,踱着脚,在第二进院落的廊芜下来回走动,所以这半个时辰已经够了她一天的活动量,也就心安理得整日宅在室内了。
    彼时,甄柔就披了一件通体纯白的狐狸毛大氅,手笼在衣笼里一边搓着,一边踱步走在廊芜下。
    四下静悄悄的,天幕才拉开了一线朦胧光亮,远方的天际依稀还能看见一两颗星辰正在消匿踪迹。
    还是天光未亮,但好在今日这个时候没有落雪了,就昨夜风夹着雪飘进了廊上的地面,有些融化了,就冻结成了冰霜,又湿又滑,行走上面不免要多加留心。
    甄柔就小心翼翼地靠在内侧走,廊道建得宽,可供三人并排走,风夹雪飘来的地方有限,又早有侍人在他们来之前清扫过一回,总算给内侧靠墙的地方留了一两寸干净能下脚的地儿。
    正转过书房这边的拐角,来到厅堂前的檐下,只觉一阵寒风刮脸,庭院里的枯枝沙沙作响了一番,就被吹了满身的雪粒子。身上是雪白的狐狸毛大氅,倒也看不见这些残雪,头上乌鸦的发髻一衬,却能清晰看见满头斑驳的白点。
    甄柔迅速地哆嗦了一下,这真是冷呀。
    曹劲也让这一阵乍起的寒风吹迷了眼,他一个剑花收势,人立如松,剑指地面,侧首撇开拂面寒风,恰逢一个抬眼,就见甄柔在厅堂门口寒噤阵阵。
    廊檐下寒灯灿灿,随风晃起一片惨白的光,照见满地都是泥泞的残雪,偏生旁边又俏生生立着一身白狐狸毛大氅的华衣佳人。那皮毛最是驱寒保暖,又能彰显身家,提升贵气,是时下贵族男女认为里子面子都有的驱寒冬衣,几乎有办法都想置上一件。俗话说三分人才七分修饰,何况甄柔至少也是七分人才,这一身便是贵女们都难得的通体纯白的狐狸毛大氅罩在身上,端是清丽出尘,恍若瑶池神女,见之唯恐那泥泞玷污。
    曹劲这一看之下,不由皱眉,随手将冷剑插入一旁的木质兵器架上,稍后自有张伯会让人收拾回右厢的兵器库,他就径自向甄柔走去。
    见曹劲“锵”一声放了长剑,甄柔吁了一口带白雾的长气,今天的晨练总算结束了,随即转身跨过门槛,进了厅堂里。
    甫一踏进,暖气顿时迎面扑来,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简直是两个世界。
    因着曹劲晨练时不喜人打扰,整个第二进院落里没让人伺候,大厅里也就空无一人,只是在他们过来之前事先掌了灯,也不多亮堂,就大厅当中一展九枝吊灯,足够照亮下方三尺之地。吊灯下放置了一个大火盆,里面碳火燃烧得极旺,不时还烧得哔剥一声,稍靠近一些,就十分炙人。
    阿玉细心,想着不能随侍伺候,就在火盆旁放了一张小几并两张坐榻,还在小几上另放饮用水、湿帕子、点心等物温着。
    甄柔趁着曹劲过来的空挡,先宽下身上暖和的狐狸毛大氅,走到案几前取了暖湿的帕子,才一站起身,就听见曹劲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她旋即转身迎上去,曹劲已经先发话了,“我看你每早那样子也着实折腾,你明早就不用陪我了,等年后开春暖和了,你再随我一起就是。”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天色也亮得越发迟了,每早起来甄柔总有种披星戴月的感觉,好似才睡下就要起身了。
    不过即便这样,就曹劲评价她的这句着实折腾,她也不能就此作罢。
    甄柔似丝毫不为曹劲话里的低看着恼,笑盈盈地来到曹劲跟前,将暖湿地帕子递过去,徐徐道:“行百里半九十,都起了这好几个早上,哪有中途而废的道理。”
    曹劲用热帕子正擦脸上的汗,听到甄柔话里的坚持,手上动作一停,拿开帕子看了甄柔一眼,却是不置可否。
    这分明就是听她说说罢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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