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股文,讲格式呢。
段九渊小声:“规矩是好事,整日讲规矩就不是什么好事。太规矩, 你瞧不上。”
他倒是清楚。
舒浅确实不喜欢太规矩的先生,对姚华不妥。
“邦有道,危言危行。这话的意思是……”
论语,讲经义呢。
段九渊:“经义谁都能讲,谁讲不来都不好意做先生。”
舒浅觉得很有道理。
“前些日子,我在应天,也就是现在的南京……”
不知道在说什么。
段九渊:“这人我知道,整日就爱吹嘘,本事是有的,不适合当先生。”
舒浅听着一个个批判过去,觉得好像哪个都不太妥当。
一溜烟看下来,段九渊自己都批判了一个遍,忍不住问舒浅:“你还看了哪些人?说来我听听。我也好知道你偏向于哪样的先生。”
两人寻了个屋子,受了下仆送来的两杯茶。
舒浅这才和他说起自己看过的几个先生。
“徽州的汪先生,总是爱提交诉状,这是那儿的风气,不成,容易得罪人,还容易扯出大事情。”舒浅随口就说了一个例子。
段九渊想了想徽州的风气,再想了想汪家……
汪家?
前工部侍郎?
段九渊脸上放空了点,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面前的女子。
舒浅还在说呢。
“瀛洲的崔先生,太拘束。这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是好了点,不过太死板。不适合。”
崔?
瀛洲现在的知州不就是崔嵩么?
“崇明州也不妥,辈分不对。”舒浅又点了一个。
段九渊:“……请问,那个孩子姓什么?”
舒浅看向段九渊:“姚。叫姚华。”
段九渊立刻对上了姚家,脑子里想了半天没在姚家里找到一个姚家天才小辈。
姚长青的孩子……等等姚长青家的孩子几岁了?
这样算确实辈分不对!
“你这是姚家的孩子!”段九渊服了,“姚家把这孩子藏那么好!”
舒浅觉得段九渊误会了:“没藏,就在崇明。”
段九渊不算很清楚姚家的私事,又是满脑袋疑惑了:“在崇明?崇明有大户姓姚?”
舒浅没细说:“不是大户,就是个小姚家,我看着这孩子聪明,不想让他被埋没了。”
段九渊只好帮舒浅再想想,既然要辈分对一点的,又要不太死板,又不会太激进的……
嗯?
段九渊指了自己:“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还挺符合的?”
舒浅愣了下。
段九渊补充:“我还是个状元嘞。”
好像,也不是不行?
舒浅是看过段九渊的卷子的,当时她就觉得有点意思。不过那时候她正怀着孩子,也就没有顾上后续。再后来各种事情上来,又三年新一个状元出现,她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
段九渊这都是好几年前的状元了。
当过一段时间官,倒是也还成。
“我再想想。”舒浅琢磨了琢磨,“明个我还要去国子监看看。”
段九渊:“……国子监怎么混进去?”
书院好混,国子监怎么混?
舒浅朝他笑了下:“明天我来带你进去!”
等喝完了茶,段九渊都没能套出来舒浅怎么带他进去,一脸茫然就跟着舒浅约定了明日的时间。
转头段九渊被人寻走了,舒浅也就下了山。
等了山脚,已有马车候着。
舒浅上了马车,对充当马夫的红三打趣:“陛下倒是有心了。”
红三诚恳回话:“陛下只是担心娘娘踢馆不成,恼羞成怒把人家书院拆了。”
舒浅:“噗……”
她的踢馆只是玩笑话呀。
她回了宫,把这事给萧子鸿说了,萧子鸿和她一样意外:“这么巧着碰上了。”
舒浅点头:“明日打算一道去国子监看看。”
萧子鸿问了声李公公明日的行程,发现也没什么大事,干脆表示:“成,我与你们一道。”
于是第二日去国子监,那就不是隐姓埋名前去了。
萧子鸿说了一切从简,到底还是不得不带上了不少人。
舒浅更是头上带了不少沉重的饰品,撑起了一国之母的行头,跟着萧子鸿一块儿前往国子监。
段九渊看到萧子鸿和舒浅后,脑子空了空,下意识叩拜行礼,行礼完起来,脸上还没能有表情。
他真没见过皇后。
寻常官员见个皇上都挺不错了。至于皇后,几乎是只有朝中命妇才能见的。别提舒浅这个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根本不在宫里头的皇后。
太子早有人教,皇后也不可能随意说出个小姚家。
哪怕是寻常很是聪明的段九渊,此刻也被这消息弄得不知道要如何思考。
这寻个先生,要皇帝和皇后一道出来,未免太兴师动众。
他当然不知道,舒浅就是单纯不舍得好好天赋被埋没,萧子鸿则是在给自己的太子培养一个小丞相。
萧子鸿见段九渊好半天回不了神,觉得好笑,不过也没太提醒。
他和舒浅和国子监交代了一声后,便是在人带领下,极为寻常就那么逛了几圈,听着人介绍国子监的那些个朝中重臣。
朝中的那些臣子,萧子鸿一个个都见过。
不过身为臣子和身为先生,那是两码事。
他为太子选了的先生,是不可能去给姚华教书的。
不适合,也不符合规矩。
夏煜要学的是治国平天下和选贤举能,姚华更是要做好统筹,以及维护所有臣子大体稳定的事。最好,还能有推动众臣往前走的能力。
至于段九渊。
段九渊这会儿半个字都不想说。
他的状元身份加上六品官员身份,在国子监也就是个中上流而已。
回过神后也就是安稳跟在后头,心想哎不知道那个聪明的小家伙会选上怎么样一个先生。反正他是没啥指望了。
原先要是普通孩子,算孩子高攀了他。
现在这情况,他要是还能当孩子的先生,这仅次于民间女子当皇后水准了。
想通这点,他晃悠晃悠,装起了毫无存在感的随从。
溜达了一圈,萧子鸿也没表明真实来意,和众人说的理,也都是:“这都是今后朝中重臣,朕便想着来看看。”
说明了一下他对学子们的重视。
其后收获了一群夸赞,萧子鸿再带着舒浅施施然离开。
被留下的,跟着一起来的段九渊,就那么被众人围上了。
“九渊,你怎么和陛下一起来的?”
“九渊,你这是要成陛下面前红人了啊!”
“苟富贵,勿相忘。”
“还记得当年同住一家贡院的情谊么!”
装了半天随从的段九渊翻了个白眼:“得了啊,我可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还没理清楚呢。莫名其妙就顺了路,莫名其妙就跟着来了国子监。”
更莫名其妙的是。
大半月之后,在家里一目十行还能直接背出来的段九渊,本正慵懒着,觉得当官也就那样,还挺无趣的,就被敲了门。
门外一对夫妻,站在一个小孩身后。
那小孩儿行了礼,仰着头对着段九渊开口:“姚华,崇州人士。段大人,您看,是您先考我,还是我先考您?”
段九渊:“……?”
姚华朝着段九渊解释:“是这样的。教主对您的才华非常仰慕,觉得您当我的先生,这事还算比较妥当。但是拜师总归要双方都乐意才成,就让我爹娘带我来京城了一趟。”
条理清楚。
就是教主是什么?
段九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舒娘?娘娘?”
他又看向后头两个大人。
姚旭开扇子:“崇明教二当家,姚旭。旁边是我妻师氏。娘娘介绍来的。”
段九渊看向这三人,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不卑不亢的小家伙身上:“已考过一场童子试?觉得可难?”
姚华点头:“有点。笔不太好握,差点没写完。”
因为年纪太小,握笔写字比常人慢很多。
不过,别人眼中的难,和姚华眼中的难好像不太一样。
他侧身让开:“先进来再说,我要考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可考不完。你要考的,想来也一样。”
姚华走进了门。
身后姚旭和师华对视一眼,也跟着一道走进了门。
大半天之后,连良辰吉日也没选,什么杂七杂八的流程都没走。
送钱,倒茶。
一对师生就此结缘。
段九渊和姚华相见恨晚,颇为感慨。
原来这世上真有天赋奇才,且有才者不止一二。
第160章
光阴似箭。
转瞬十年。
崇明教在海外各国生意越做越大, 教内人员不仅仅是寻常天丨朝百姓,还有了不少异国人。
天下书院四起, 有朝廷督办和民间自办, 崇文同时一样尚武,逐渐发展。
百姓耕种产量远大于十年前, 偶有一亩产量两三倍甚之过往。
此等盛世, 并不仅仅是单单一个国家的自我盛世,还是相对于他国而言,甚至是带起了他国的盛世。
沿海各国各自发展, 相互往来, 竟隐隐有了别的工学发展,是即便舒浅都不曾预想得到的。
其中最为好笑的一件事, 莫过于崇明教竟是靠着卖捕鼠器, 在遥远的欧暹巴等国大赚了一笔, 原先不过是返乡的伯恩斯, 就那么顺其自然成为了一代销售商。
佛郎机国君主是其附庸国的国民,在前些年打仗输过之后,又面临了打仗赢来那些个国家的反抗。
再其后逐渐自我发展,倒是更加安稳了一些。
一年年过去, 万邦来朝不再是寥寥几个或者十几个国。
朝廷的《外国传》中,已有了好几册。
船运一日比一日方便的同时,陆运也逐渐方便了起来。北方不少州府土壤依旧贫瘠,但玉米等不需要极为富饶土壤的粮食依旧能够得到丰收,余下的百姓不再局限于农田, 而能够加入到了运镖等事业之中。
朝廷上北方人也逐渐增多。
南方经济繁荣昌盛,在两京制的带动下,逐步实行州府对接策略,一州带一州从而发展。
科举三年一办,更是才人辈出。
这年更是出了一个十六岁的解元,举人中名符其实的第一,惊才艳艳,震撼京城。
然后第二年会试,没去考。
理由是年纪太小,被他先生和家里父亲强按着不准考。名义上是说这个年纪就考容易太傲,不妥,还要磨练一下心智。
事实上是解元这个年纪去考,就算到了殿试,皇帝也会由于他年纪过小,而特意不给第一。那没了六元及第,亏大了。
要知道这个小家伙已经拿下了四个第一,就差两个凑个齐整了。
一时间那年会试的众人竟是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羞愤。
这事传到萧子鸿那儿,萧子鸿想了想他确实不会给姚华第一,和舒浅当笑话讲了。
给了这孩子第一,要是没有压倒性的文章拿出来,不得已服众。即便是拿出了好文章,回头上了朝廷,众人对他情感也颇为复杂,不如再压压。
于是又等三年。
皇帝昭告天下,准备要退位了。
此事于新年时昭告天下,太子虽年轻,但这些年早就开始旁听六部,甚至在皇帝前往南京的半年内,主持京城中各项事务。
其治国才能,仁慈之心,天下群臣可见。
年中时会直接传位,这一年就将是萧子鸿当皇帝的最后一年。
这事其实这些年早有人心中有所揣测,可到底是估摸不好帝王心性。
要知道玩谋略,脏总是当皇帝的心脏。曾有帝王为了考验太子是否是有逆谋之心,假意退位,后来干掉太子,另立他人的。
但是也没人想到,萧子鸿是真的说想当太上皇,就想当太上皇了。
一条条旨意颁下来,愣是完善得让人怀疑萧子鸿是不是从未想当这个皇帝过。
太后都成了太皇太后,又高了一个身份。
扔了身上大担子的萧子鸿,过了年后虽说还忙一忙科举考的事情,可大多数时候都在让人给他收拾行李,方便“私奔”。
他闲来无事,就是和舒浅给夏煜选妃。
顺带就是催一催他们自己家里头孩子,早点寻个对象。
萧立宁和阴阳籍的一个整日看星星的女子结为好友,两人整日里不是做小人就是看星星,偶尔玩玩占卜,在京城里不亦乐乎。
萧士宸和项家小辈一起做起了生意,开各式各样的酒肆食肆,简直恨不得染指全天下每个州府的酒肆食肆,结果一不小心吃胖了点,天天被舒浅拽着练武。
然后,就是不找对象。
舒浅倒是不急,萧子鸿则是每回想到这事,就习惯性试图将适婚的那些个孩子都领到这几个孩子面前去。
以至于到后来几个孩子见着萧子鸿就绕到走,除了逢年过节都找不到人。
萧子鸿就奇了怪了。
萧士宸这年纪还算可以熬一熬,这萧立宁每年交钱都不肯成婚,这到底……
好吧,毕竟是他亲生的。
到后头舒浅都看不下去,觉得萧子鸿就是太闲了,拽着他先把科举的事做了,再拽着他研究蒸汽动力的东西。
这事情她根本不擅长,理论都没背过什么,全靠最微小的一点记忆想法在瞎捉摸。
萧子鸿这才安分下来,先把科举题目给出了,转头和舒浅一道在工部研究那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