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来讲，人的情绪左右不会离开喜怒哀乐四种，尽管可能通过杂糅产生复杂的情绪，但也大多是这个范围。
‘明亮’是什么情绪？难道自己的个性还有致幻效果？
而今天的切身体会，让绪方玉明白了这种感觉——
确实是‘明亮’。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是放空了一切喜怒，但又不是淡漠；在那一瞬间，周身的一切都仿佛与自己无关，却又仿佛紧密相连。
像深吸了一口夜雨初霁拂晓开的微凉空气，也像在初雪的清晨，伸出温热的手掌在无瑕积雪上拍了个掌印；那些细细碎碎的、不值一提的喜悦和悠闲被汇聚起来，在此刻簇拥着空荡荡的思绪，让人情不自禁就开始垂眼微笑。
“这可真是，”绪方玉任由‘自己’握住手腕，感慨道，“这可真是不讲道理的个性啊。”就像毫无理由地打你一巴掌一样，无赖般让你莫名其妙就轻松地微笑了起来。
“是吧？”轰焰子看着‘绪方玉’慢慢柔和起来的表情，调侃道，“强行拉高好感值什么的——简直是作弊行为啊。”
绪方玉看了看卷毛女孩沉静的脸孔，没忍住笑了出来：“我现在看自己感觉跟打了十层柔光、加了二十层美颜磨皮一样，简直想扑上去亲一口再说。”
太可怕了——连自己都不放过什么的。
还没等绪方玉调侃出口，面前被打了十层柔光、加了二十层美颜磨皮的卷毛小姑娘眨了眨眼，猝不及防地开始扑扑簌簌地掉眼泪，把两个真·小姑娘吓了一跳。
“怎、怎怎怎么了？”轰焰子大惊失色，“换回去了吗？阿玉是你在哭吗？”
绪方玉也大惊失色：“没有啊！我在这儿呢！这是怎么了？”
池面灵魂的卷毛少女冷静地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开口：“抱歉，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尽管揉了两轮，轰焦冻还是没能停住这具身体肆无忌惮往下掉的眼泪。
最终，被困在少女身躯里的年轻男性困扰地皱了皱眉，干脆利落地掀被子、穿鞋下床，冲两人点了点头，冷着一张哭白了的小脸走进卫生间。
“我有一个问题，”轰焰子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懵逼的绪方玉，“那阿玉你现在是进男性盥洗室还是女性盥洗室？”
“私人住宅的卫生间不分男女的好不好，”绪方玉白了她一眼，“怎么也是照样进女性间吧？毕竟我的灵魂还是个纯洁无垢的小女孩啊。”
“我觉得这样不行诶，”轰焰子摸摸下巴，“那我哥岂不是被看光光了？既然用着对方的身体，就要尽量为对方着想啊。”
“男性间？开辟新天地去看百鸟朝凤吗？”绪方玉无语，“你怎么不为我着想一下？”
轰焰子灵光一现：“啊，说到这个，请允许我再好奇一下——既然你语气这么熟练，那我哥是那个凤凰君吗？”
“……”你特么是魔鬼吗？
绪方玉自暴自弃，握着方向盘一顿狂甩，“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要不要来看看？软尺带了没？毕竟实践出真知啊，好奇心满满、勇于求知的轰同学。”
“噫！”红毛小姑娘故作害羞地捂脸，“阿玉是变态大叔！”
“你个猥琐大婶有什么资格说我。”绪方玉站起身，“我去看看轰先生那边——虽然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但听说精神类的个性一开始都很难控制。”
卫生间内，轰焦冻抹开脸上残留的水珠，冷静地看向镜中样貌精致如玩偶的女性——
女性不辨情绪地板着脸，微微下撇的眼角带着一抹哭泣后残余的晕红，柔化了冷淡淡的目光。
轰焦冻若有所思地看着湿漉漉的右手——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般把人卷入的情绪，在两人肌肤分离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只有隐隐刺痛的眼角还带着情难自禁的记忆。
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被敲响，高挑的侧影印在了玻璃上：“轰先生？您还好吗？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轰打开玻璃门，语气平静地回应：“没事。”
“没事就好，”‘年轻英雄’非常自然地笑了笑，“我的个性偶尔会接收到对方的情绪反馈，杂七杂八的情绪掺和在一起也挺让人头疼的。”
“你是在，”轰焦冻斟酌了一下措辞，“非常深刻地憎恨，或者厌恶某个人吗？”
“怎么会？”绪方玉否认，“既然是做这个方面的工作，肯定就会尽量避免让自己处于心理亚健康状态——这点基本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轰焦冻点点头，走出卫生间：“冒犯。”
“别说这种话啊，轰先生，”绪方玉笑道，“既然现在我们两个处于交换的状态，有任何的不适或者疑惑都应该及时交流才对——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可以了。”
还没等轰做出回答，打了半天电话的美子小姐终于回来了。
墨发的妖艳女性晃了晃手机，交代道：“心操那边说研究室下班了，让你们俩暂时凑活一晚，明天早上再去研究室全面检查。”
虽然早就料到了没有办法今天之内解决，但是听到‘凑活一晚’这种话，绪方玉还是觉得有满满被抛弃的怨念：“我没什么关系，但轰先生……”
怎么也是观察台和雄英高校地区的责任英雄之一啊，就这样撂着不管也太过分了吧？
“已经联系英雄爆豪替班了，”美子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毕竟是排行榜第二的英雄，交换的事情不要轻易说出去，暂时让轰收留一下绪方玉’——心操人使的原话。”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事务所暂住一晚。”轰焦冻表示没有什么为难。
“既然这样，那我也走啦！”看完好戏的轰焰子开开心心地跟自家损友闺蜜告别，“记得别随便欺负我哥啊——你可是个小脆皮。”
脆皮也有人权啊。
绪方玉苦哈哈地点了点头：“那就叨扰轰先生——虽然不想麻烦您，但是目前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然而在短短的两个小时后，面对着坐在榻榻米上的黑发荼毘时，绪方玉只想扇自以为是的自己两个耳光。
第6章 牵手
虽然当时窗口下七八米高的冰墙效果十分震撼，但两位参与者并没有什么严重的损伤。在得到了‘实验室周末不开门’的准确回复后，轰和绪方玉就收拾东西离开医院了。
少女皮的池面还穿着那件枯玫瑰色的淑女长裙，车线工整的木耳裙边被火焰燎烧得十分酷炫，最长的一道灼烧痕迹延伸至膝盖。
人偶般的少女一脸漠然地拎着挎包和西装外套，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精致的脸孔带着冷肃——办理完出院手续的绪方玉，掉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看起来真是万分苦大仇深。绪方玉调侃道：“虽然是互换，但还是觉得非常抱歉啊——第一次穿裙子的感觉还好吗？轰先生？”
少女皮池面思索了一下，回答：“很新奇的体验。”
意外真诚的体验报告。
绪方玉笑了——原本觉得这位第二英雄是个冷淡寡言的人，所以才会格外话题杀手；然而经历了几次交谈，才发现人家不是冷淡，而是过于耿直。
认真地思考别人的问题，仔细地进行措辞，谨慎地做出回答——这个过程经历了漫长缜密的理解、思考和斟酌，就显得年轻英雄十分冷淡寡言。
绪方玉接过轰搭在小臂上的西装，娴熟地在少女皮池面的腰际打了个结。池面皮少女满意地直起身：“有没有好一点？暂时先这样吧。”
轰不自在地抬了抬手，语气冷飕飕地说道：“……多谢。”
就在两人交谈的间隙，急救通道冲出了一队医护人员，簇拥着一辆病床转移担架从两人身后匆匆经过。一个满脸泪痕泣不成声的中年女人坠在急救人员后面，被一个二十出头地年轻人搀扶着奋力追了上去。
少女皮池面怔了怔，困惑地转眼看向消失在电梯口的急救队伍。
……啊，忘了说了。绪方玉单手成拳砸了一下掌心，尴尬地解释：
“不好意思，我的个性有一个副作用——它会单方面地把环境的情绪传达给本体。现在是在医院，那您是不是感觉到悲伤和绝望一类的、比较压抑晦涩的情绪了？”
“哀伤，愤怒。”轰侧身指了指急救电梯，“刚才那位女士，似乎还有喜悦和释然。”
听起来是一个很刺激的故事啊。
绪方玉内心啧啧，嘴上还是要遵纪守法：“我觉得情绪这种东西也是比较私人的，您还是别，嗯，别随便说出来比较好。”
‘年轻英雄’想了想，试探性地伸手握住少女皮池面的手腕，一边解释，“您可能不太习惯这种——现在您可以试着把精神集中到我的身上，我的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轰焦冻反转手腕握住‘自己’的手。绪方玉飞快地想起了之前在病房的擒拿教学，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对方牢牢地握住。
属于自己的、粗糙宽大的掌心带着比常人略低的体温，顺着接触的那一点肌肤，女孩柔和雀跃的情绪，逐渐从轰的胸口氤氲了出来。
少女皮池面低低地‘唔’了一声：“是非常令人舒适的情绪。”
什么啊，买家好评吗？
绪方玉哭笑不得：“您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例常公休，本来准备相完亲就去家里当咸鱼的，接下来都很闲。”
现在这个状况，两个人还是不适合分头行动。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观察台神奇实验室公假不值班已经是令人头秃了，挟持犯那边也很难立刻有准确回复；
至于心操的交代，虽然现在的英雄社会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很宽容，但轰焦冻的第二英雄、地区职守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贸贸然跑出去，被熟人遇见了导致消息泄露，也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邀请你吃晚饭？”轰抬头看向绪方玉。
绪方玉愣了愣，立刻想起了英年早逝的那一顿火锅：“这怎么好意思，严格来说还是我带您去了那家店——于情于理都该是我请您吃晚饭。”
“也可以，”少女皮地池面毫不犹豫地应下了绪方玉的客套，“那么，我们吃什么呢？”
……你答应得这么快我有点害怕啊。‘年轻英雄’摸着下巴，提议道：“晚饭的话简单一点，汉堡肉怎么样？热乎乎的，而且还是肉。”
刚好前不久和焰子一起找到了家不错的家庭餐厅。
似乎是聊到了十分喜欢的东西，女孩温水一般的情绪开始欢快地跳跃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胡萝卜的、蹦蹦哒哒的小兔子，连带着轰也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嘴角。
从事故发生以来一直板着脸孔的少女皮池面，此时表情柔和地看向绪方玉，声线和缓：“我很期待。”
——然后就把池面皮少女带到了生鲜超市。
绪方玉呆愣地看着‘自己’站在冷柜前，十分认真地挑选着绞肉的品种，难以置信：“等一下！请稍微等一下轰先生！——您的意思是要我、要我自己做吗？汉堡肉？您确定？”
轰一手牵着绪方玉，一手拿着绞肉的盒子，闻言顿了顿：“或者其他的也可以——绪方小姐，您想吃什么？”说到吃汉堡肉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想吃不用动手做的那种！绪方玉神色认真得宛如要去开国际会议：“如果您一定要在家里吃的话，我有几家推荐的店是承担外送业务的……”
少女皮池面不赞同地皱起眉：“事实上，外卖大都不太健康。”
真要我动手做的话，确实不用担心健康问题——毕竟人都能给你吃没了。
绪方玉捂脸承认了手残事实：“那个……说来十分惭愧……虽然自诩是独居的独立女性，但是、但是我真的是料理苦手……”
岂止是苦手啊喂！我就是靠阿姨、厨神朋友和外卖活下来的干物女性啊！您别为难我啊！
轰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非常平静地把绞肉放进了篮子里，牵着高大的‘年轻英雄’走到了蔬菜专区：“没关系。我厨艺尚可，还是汉堡肉可以吗？”
绪方玉有些惊讶了：“轰先生会下厨吗？”
原来您这种池面也要亲自洗碗做菜的啊？果然天下单身狗一个样子吗？
“这是家母的爱好。”轰简单地回答了绪方玉的问题，“我也跟着学了一些。”
随着十项全能轰移动到了蔬菜专区，周围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晚饭即将开始的时候，准备回家的白领、外出卖菜的主妇们陆续涌入。
鉴于第二英雄轰焦冻强大的影响力，两人基本上每走一两步，就会遭遇一批暗搓搓围观的的超市客人。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眼看见外貌身高出众的‘年轻英雄’，然后在神色激动惊讶起来之前，看到了和‘年轻英雄’牵着手的漂亮女孩——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理解笑容，揶揄地趁着擦肩而过挤挤眼，或者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偷拍两张照片。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愈发严重，围观的人群甚至已经快把两人堵在了货架前——饶是有美人自觉，从小到大习惯被花样搭讪的绪方玉，此刻也有些承受不起了。
池面皮的少女窘迫地对两个神色兴奋的女高中露出微笑，两个小姑娘倏地红了脸颊，握着手低声尖叫了起来——甚至还凑到‘他’的身边小声地喊了两句‘祝你们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