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钱足够他念到大学,对于许全军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跟着师傅学艺,师傅眼里能够看到的一直都只有勤奋的大师兄和天赋更好的小师弟,许全军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即便学成了本事,他将来或许也比不上两个师兄弟。
只是虽然心里有了其他想念,可许全军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念书,会不会念书,要是像村里那些孩子一样念到初中就念不下去了,到时候没有学历,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加上这一年师傅好吃好喝养着他不说,还时常让他带剩菜剩饭回家,因为吃得好,他的爷爷奶奶的身子骨也健硕了不少,这份恩情许全军也没法忘。
所以现在他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在肖彬彬和王狗子说完表忠心的话后,许全军期期艾艾地也跟着喊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这番话长期有效,只要你们不想学了,就跟我说,你们放心,我不会骂你们也不会打你们。”
江流的余光看了眼眼神放空的许全军,就猜到对方动摇了。
他没说什么游说的话,吃完晚饭,就让几个孩子回家了。
*****
“彬彬,爸爸回来了!”
肖彬彬回到家,正准备将端回来的肉加热时,看到家里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
肖国辉一脸激动地跑过来,想要抱抱这个儿子。
这会儿他是真心的,因为在他的眼里,肖彬彬就是他的摇钱树啊,靠着这个儿子,他能从江流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他已经想好了,现在舆论闹得这么大,江流要是不想因为虐童坐牢,起码得赔他三五十万,对方祖辈传下来那么多钱,花这点小钱买自己平安,江流应该舍得。
“我爸早死了。”
肖彬彬瞪大眼睛,问着后面慢慢挪着步过来的妈妈:“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头畜生?”
抛妻弃子,猪狗不如,说他畜生,还侮辱了畜生。
“彬彬,怎么能这么和你爸说话呢。”
张艳芬皱了皱眉,虽然她明白儿子心里也怨恨肖国辉这个父亲,可当儿子的骂老子畜生还是过分了些,说出去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没事,这些年我为了挣钱一直没回来,是我对不起孩子,孩子怨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肖国辉心里恨骂了一声小兔崽子,面上却装出慈父的模样,包容了儿子的恶言恶语。
看到这样的肖国辉,张艳芬心里的担忧少了一些,她觉得父子之间的感情果然是斩不断的,肖国辉即便对她没了感情,应该也会在意自己唯一的儿子。
她就担心自己的两个闺女,当初肖国辉就是因为她生的这俩闺女不告而别的,也不知道等她死后,肖国辉能不能照顾好两个女儿。
“钱呢?”
肖彬彬一听肖国辉这话就是知道他是在放屁,他觉得这个男人回来肯定不安好心,只是既然对方提到了钱,那就该让对方掏点钱出来,这是他应该给的。
这一年张艳芬的病情恶化了很多,只是一直都没有配对的肾源,加上因为负担不起昂贵的透析费用,肖彬彬很为难地跟师傅江流开口借了一笔钱,写了签条承诺等他出师后从他赚的钱里面扣,他借了几万块,托师傅江流帮他妈买了一个简易的自己在家也能操作的透析机器,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勉强才撑到现在。
现在这个家就是一个大窟窿,负债累累,要不是师傅江流好心帮衬着,恐怕早就家破人亡了,在肖彬彬看来,师傅就是自己做牛做马也偿还不起恩情的神明。
他教他家传的技艺,知道他家穷的只能喝野菜粥,每次都叮嘱梅花姐多煮些饭,多少点菜,就是为了到时候能够分给他足够他妈他妹妹填饱肚子的饭菜。
这些师傅不说,可他都记在心里。
还有当初他妈病的快死的时候,要不是师傅给了他两万块钱,或许当初他妈就活不过来了,那时候他才五岁,两个妹妹嗷嗷待哺,他妈要是死了,或许他们兄妹三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肖彬彬一直觉得,自己欠了师傅四条命。
他早已在心里发誓,将来等他挣钱了,要将师傅当做再生父母一般孝敬,师傅没孩子,他就是师傅的儿子。
至于肖国辉这个亲爹,从哪儿滚哪儿去,他看一眼都嫌脏眼睛。
“钱我带来了,给你妈了。”
为了做戏,肖国辉可是偷拿了于彩英卡里的两万块钱,恐怕这会儿对方已经知道了,等会儿他还得给对方打个电话安抚一下她。
“那你还不滚?”
肖彬彬冷眼看着肖国辉说道。
“彬彬,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张艳芬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冲着儿子叱骂道,将来他就得靠着这个亲爹了,现在把关系弄得那么僵,将来肖国辉要是不管他了怎么办。
虽然有简易的透析机,可张艳芬的身体还是肉眼可见的败坏了,大伙儿都知道,要是没有合适的肾源,或许她也活不过这半年了。
因此在张艳芬发怒,并且显露出身体状况告急的状态后,肖彬彬不敢再怼肖国辉了。
他赶紧扶着他妈进屋,就当做没看到肖国辉这么一个人。
“彤彤珊珊,喜不喜欢爸爸给你们买来的礼物?”
吃完饭的时候,肖国辉拿出了两个洋娃娃递到双胞胎姐妹俩的手里。
两孩子对爸爸没印象,但是因为妈妈说了那是爸爸,加上肖国辉表现出来的慈祥模样,一下午的时间,两孩子已经对这个爸爸有些亲热了。
“别碰,脏!”
肖彬彬拍了拍俩妹妹的手,不让她们接过那个洋娃娃。
“等哥以后挣钱了,给你们买更大更漂亮的,重要的是哥买的洋娃娃干净。”
两个妹妹是肖彬彬一手带大的,张艳芬身体不好,时常只能在床上躺着,因此在这个家里,肖彤彤和肖珊珊自然和哥哥更亲。
听哥哥这么一说,姐妹俩乖乖地收回了手,只是略稀罕地看着爸爸手里的洋娃娃。
肖国辉悻悻地收回手,心里越发觉得自个儿这儿子恐怕不好控制。
也不知道另外两家的小崽子是怎么样的。
“我看新闻上说咱们儿子跟着江流学缩骨功?学那功夫可得把骨头都折了再正回去,咱儿子怎么能受这罪呢?”
肖国辉看着张艳红问道。
“因为他亲爹又渣又毒,狼心狗肺,抛夫弃子啊!”
肖彬彬用凉飕飕的语气,冷眼看着一旁的肖国辉说道。
肖国辉被肖彬彬的话噎了一下,不过他暂时还是不将这个七岁的闹别扭的小孩放在眼里,他的主要目标是说服张艳芬。
“这江流也真是,这种功夫他们祸害自家孩子也就得了,为啥还祸害人家家里的孩子啊,你看江家男人的个头,一个个撑死160,咱儿子学了这些,将来不也变成三等残废了!还有人的骨头岂是闹着玩儿的,别看孩子现在能笨能跳的,后遗症这会儿还没出来呢,我记得江流他爸,三春叔就有风湿病,这都是学缩骨功学出来的,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被江流糟蹋了一年,他心里就不会过意不去吗?”
肖国辉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这趟回来是准备带着你们离开这儿的,但是现在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江流怎么对待自己的儿子我不管,可他现在糟蹋的是我的儿子,好在彬彬现在年纪小,情况还不至于很糟糕,我得问江流要一笔赔偿,然后去大医院好好治治彬彬这一身病。”
“我没病,我好得很,学这门手艺之前我和我妈就已经听师傅说了练这功夫会有什么后遗症,我都甘心受着,因为我要挣钱,我要养我妈和我妹妹,我感谢我师傅。”
肖彬彬猜出了肖国辉的来意,这个男人果然不安好心。
“不过我没病,你倒是有病,你有贪病!”
肖彬彬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说呢,这个男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原来是为了要钱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肖国辉看向张艳芬:“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我都是为了他好,他居然还这样骂我,难道他以为江流一个外人会对他比他亲爹对他更好吗?”
也就三年多的功夫,这个以往沉默的儿子怎么变得这么牙尖嘴利,每每怼地他这个亲爹说不出话来。肖国辉觉得儿子一定是跟着江流学坏了,在原本的罪责上,他又往江流的身上添了一个罪名。
他全然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有这样的变化,他这个不负责任的亲爹得承担主要罪过。
张艳芬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肖国辉说道:“江流是个好人,这些话你以后别再说了,儿子不爱听,我也不爱听。”
肖国辉以为张艳芬这种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的女人应该是很好说服的,可这会儿对方的态度也和他想象中的有所不同,难道他不是孩子的亲妈?难道他不疼孩子吗?
肖国辉意识到,他或许得另外想一个法子了。
好在跟着江流学本事的不仅他儿子一人,指证罪人,一个孩子就足够了,他已经联系上了王狗子和许全军的父母,想来为了钱,他们很乐意重新回到这个破地方的。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还不行吗?”
肖国辉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
第二天中午,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而白天跟着小姐妹们出去玩儿的肖彤彤和肖珊珊一直都没有回来,张艳芬心里着急,准备去附近找两个孩子。
这时候肖国辉拦下了她,然后笑眯眯的告诉她,两个孩子已经被他的朋友带去广南,恐怕这会儿已经在长途汽车上了,两女儿会先在那里安顿下来,等着他们过去。
看到肖国辉的笑脸,张艳芬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一头恶狼招回了家里,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而练完功的肖彬彬一边琢磨着怎么说服他妈把那个男人赶出去,一边端着今天的午饭回家,只是从这以后,他再也没有走出过肖家的房门。
肖国辉代表儿子通知了全村的人,以后他的儿子肖彬彬就不再跟着江流练功夫了,而且因为江流在没有他这个老子同意的情况下就让他儿子练这种变态的功夫的缘故,他要求江流赔偿他五十万,要不然,就要把江流告上法庭,让他吃官司,让他坐牢。
因为他的这番话,全村都轰动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江流非但不难过,反而很开心。
******
半夜,他站在肖家的院子里,透过柴门的缝隙看着那个被绑在柴房的少年。
捂着自己的胸口。
“看见了吗,你不是一个人,现在不是,上辈子也不是!”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一瞬间,江流的心里钝钝的疼,然后下一秒,这种感觉消失了。
这具身体里留下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怀。
只可惜,要是上辈子的他也知道,那该多好啊。
第93章 杂技人10
“爸妈, 你们是怎么看着孩子的, 我就几年没回来, 你们就让孩子去学那要命的功夫, 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不会原谅你们!”
看到了新闻,加上肖国辉这个狗头军师的怂恿, 王狗子和许全军的父母陆续赶来,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 就是争着扮演慈父慈母,为了孩子学艺的事和家里的老人大吵了一架。
“狗子,爸回来了, 等处理完这件事爸就带你去城里生活。”
王狗子的父亲王奋给他买了一大袋新衣服新玩具, 还有许多王狗子从来没吃过的零食, 喜得王狗子就和过年了一般。
从他有记忆起,就被一块玩的孩子笑称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不同于其他孩子的父母进城后还会打钱回来,偶尔还会给他们寄玩具和吃的,他爸妈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王狗子听打工回来过年的长辈闲聊时说过,他爸妈在外头又生了一个儿子,比起那个养在身边的小儿子,他这个从小就由爷爷奶奶带大,没瞧过几眼的大儿子自然就不值得他们动感情了。
只是爷爷奶奶一直都哄着他,骗他说他爸妈还是疼他的,只是因为实在没钱, 没法将他接到身边去养罢了。
王狗子一直安慰自己后者才是真相,所以他要学艺,要努力挣钱,到时候就能够和爸妈团圆了。
现在爸爸妈妈回来了,他的梦想似乎成真了。
王狗子觉得,这或许是他最好的七岁生日礼物。
是的,再过半个月,就是他七岁的生日了。
“那姓江的也真是过分,那种歪门邪道的功夫他们姓江的自己练就成了,祸害人家的孩子做什么,非得把人家的孩子教出一身病来他才开心吗?我看就是他心太毒,所以才断子绝孙,这是遭报应了。”
王奋并没有太大的耐心哄儿子,在将一堆礼物塞到儿子手里后,就和妻子商量起了该敲诈江流多少钱。
他们的小儿子马上也到了念小学的年纪了,他们得赶在儿子念书前买房子落户,这些年他们自己也攒了点钱,要是能从江流的手上要到三四十万块,付个小房子的首付已经绰绰有余了。
要是能够多要点赔偿,或许房子连带装修都能够一步到位。
“奋儿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奋那驼背的老娘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又听到他和儿媳妇这些算计江流的对话,顿时就急了。
“啥意思?他江流这样残害我儿子,我还不能告他了,要么给钱,要么坐牢,他自个儿选一样。”
王奋振振有词地说道。
严格说起来,他也曾受过江流他爸江三春的恩惠,可那点小恩小惠哪里有钱来得重要,对于王奋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尊严道德都不是必需品,利益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我才是你儿子,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带着狗子去城里,以后每年过年我们都会带着孩子来看你,你不是没见过你小孙孙吗。”
王奋这话几乎算是威胁了,他吃准了对老太太来说儿子孙子最重要,江流一个外人对她再好又怎么样,和自己的血脉至亲比起来,孰轻孰重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果然,听了他的这番话,驼背的老太太沉默了。
“可学艺是咱们自己主动的,怎么能问小江要钱呢。”
王奋的老娘张了张嘴,有些气虚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