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祝修成对视一眼，从庙里退出来。
避开人群，荣亚皱眉说：“他在这世界里是神灵？”
“所谓献祭进补，应该能给他增强力量。”祝修成也说，“年初刚献祭过，最近又托梦给国王，看来他损伤不小。”
他们说着，忽然看到旁边来了一群人，走在中间的是十个头戴亮闪闪的银饰，盛装打扮的少女，她们被簇拥着过来，挨个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虔诚地刻上什么。
周围一群人看着，在最后一个少女刻完后，是个少女都深深跪拜下去，荣亚看到其中一个少女额头贴在手背上的时候，眼中落下了两滴泪珠，凄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微微一愣，仿佛很早之前，也看到过这样的画面。
但当那少女再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虔诚感恩的模样，然后跟着其他人走了。
“这就是今天要献祭的十个人？”
“长得真好看啊。”
“这还用说，不是最美的姑娘，哪有资格服侍玉神？”
荣亚听到周围人说着，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她走到了那块巨大的石碑前，大概因为石碑年年都被人翻新，所以看上去还很新。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个个名字，全都是献祭者的名字，一列一列的，足有几千个，一年一个的话，这种事情竟然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了？
荣亚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丝嘲弄和愤怒，但很奇怪，这明明不应该是她现在该有的情绪。
但很快，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原因了，因为她在石碑上找到了一个名字，大约排在倒数一百多个，非常显眼，因为那是用红色的颜料描过的，那是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的两个字——荣亚！
第112章 最初世界（二）
祝修成也看到了这两个字，他眼眸一沉，轻轻扶住荣亚：“荣荣。”
荣亚回过神来：“我没事，只是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祭祀品，而对象就是那个组长，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止一次说自己是他的。
荣亚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祝修成问一旁的人，这两个字为什么是红色的，而其他字是黑色的。
被问到的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和善的老妇人，但听到这个问题她和善的表情顿时变得尖锐而厌恶，这厌恶不是针对祝修成的，而是针对那个名字的：“你是外乡人吧，我们这能为玉神献祭是最荣耀的事情，可是这个人，却在献祭的时候却想伤害玉神，发现伤害不了就自己割了脖子，简直是对玉神的亵渎，不可饶恕！”
“对，那女人的尸体掉进江里后，那年的江水都变成了红色，那是玉神发怒了。”
“我也听说过我爷爷奶奶说过，听说那年河里打不到鱼，饿死了不少人。”
“所以那个女人罪该万死，把她的名字涂成红色，就是为了谨记这件事。”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起来，祝修成拥着荣亚退出了人群，祝修成开玩笑似地说：“没想到你这么烈性，不肯当祭祀品就直接自刎了。”
他这么说是让荣亚心情变好点，嘴里是打趣的语气，但他眼里满是怜惜，他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荣亚面对了怎样一种境地，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荣亚回过神来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我最终没有成为祭祀品，那我倒好受不少。”
祝修成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可是献祭成功又会变成什么样呢？被吃掉还是怎么样？他想要力量，要通过献祭获得，等于把别人的命变成自己的力量，真是可恶。”
荣亚想到刚才十个花季少女，想到那个落泪的少女，心里产生一种隐约的共鸣，然后是愤怒，想要改变这一切，想要把那个所谓的玉神彻底摧毁的愤怒。
骗局，这只是一场骗局，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神灵，也不会保护这些人，他只是拥有了超乎于人类的力量，并且他需要自己的信众每年不间断地给他提供力量，一旦人们做不到，他就会施以惩戒，他根本不是什么保护神，而是一个施害者！
可笑的是所有人都信了，将他高高地捧起来，虔诚的跪拜。
或许，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人只是用每年一个少女这样的付出，换取一年的安稳平静吧。
当他们发现有人不愿意牺牲，反而是奋起反抗，并且因此而导致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他们就会格外愤怒。
就像那些人辱骂百年前的荣亚一样。
荣亚想，她没有做错，她只是错在太弱小罢了。
她忽然低声说：“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刚才说，我……是指从前的那个我，在献祭的时候想伤害那人，那是不是说，献祭的时候是能见到他的？”
祝修成点头：“应该是这样。”
荣亚看着他：“今天就是献祭日。”
“那就趁机要他命。”祝修成说。
两人相视一笑。
……
要关注献祭仪式实在太简单了，就在江边，人最多的地方，所有人兴致勃勃热热闹闹地在江边等待着，当那些盛装打扮的少女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了。
看着喝彩雀跃的人们，荣亚的目光很冷，她发现叫得最欢的是男人，然后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年轻的长相一般的女人，面上多少会有一些庆幸，除却这丝庆幸，便是看戏一般的看热闹的表情。
长得好的少女则惊惧畏缩，惶恐不安。
还有人努力憋着泪水，强忍悲痛，那是全家老小出动的，大约就是某个即将献祭的少女的家人。
主持仪式的是这里的国王，林谈谈觉得很搞笑，因为这个国王以及他的大臣、随从们都显得很寒酸，哪怕他们应该是把自己最好的衣服传出来的，还是显得那么贫穷。
她也算是明白了，这里就是一个很小且贫困的国家，到处充满了愚昧的气息。
她不禁想，祭祀一个神灵几千年，都无法改变这里的状态，一代一代人毫无进步，这样神灵，拜来又有什么用？这样的人民，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祝修成握住了她的手，荣亚看着他，低声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等事情结束，我们就离开。”
荣亚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终于，在那个君主说了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话，并且点上香后，献祭开始了。
原本平静的江水开始波动起来，然后出现一圈一圈的波纹，波纹变成旋涡，旋涡从小到大，由浅变深，看着确实有几分吓人的架势。
江边的人们都惶恐而恭敬地跪拜下去，为了不显得太惹眼，荣亚和祝修成也蹲了下去。
一道透明的人像缓缓从漩涡中浮现，此人长发长袍，容貌俊美无暇，即便是透明的水状，姿容也令人目眩神迷，但荣亚看过庙中那粗糙简陋的野人般的模样，只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可笑。
那人像彻底浮出水面后，看了看十个少女，似乎很满意，正要说些什么，祝修成突然拔地而起，掠至江面，不知何时拔出了剑，在一片哗然中，一剑斩下。
哗！
透明人像顿时被劈砍成了两截，满天水花飞洒，那颗透明的头上先是恍惚一瞬，然后充满愤怒和震惊：“是你！你怎么来的？哼，想杀我，你……”
他话没说完，祝修成又一剑斩下，把那颗俊美的头颅斩得粉碎。
水珠落回旋涡，祝修成毫不迟疑，跟着坠入漩涡之中。
荣亚在岸边看得万分纠结，但这是他们约好的，祝修成去杀人，她就在一旁看着就好了，她也知道自己本身魂体弱小，只能依靠商城里的道具，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怕拖了后腿。
江边的人已经疯了，纷纷破口大骂，焦急万分，嚎啕大哭，荣亚不知道他们是为他们的神灵着急，还是为神灵愤怒后又对他们降下惩罚而着急，倒是那十个少女和他们的家人满是期待和激动。
荣亚退到角落，防止被这些失了神智的人波及到，紧紧盯着江面，江面不断地翻滚着，时而掀起数丈高的巨浪，仿佛下面有两条巨兽在翻滚缠斗，但是迟迟没有东西出来。
忽然，荣亚脑海中冒出来一句话：“想杀我？只要我的石像不倒，我就能保持永生，不过你的勇气实在很令我佩服。”
石像！
荣亚一下站直了，朝远处的神庙看去。
她挤出人群，朝神庙跑去，因为此时人们都围在江边，这里没几个人，荣亚看着这粗糙简陋的石像，一咬牙从商城里换出了大量□□，反正能换多少都给换了，她把这些看着很小巧的□□放在石像脚下，黏在石像胸口，放在石像肩膀上。
忽然石像脸部一动，竟像是活了过来，睁开了眼睛，脸一皱，表情狂怒：“荣亚！你大胆！”
荣亚吓一跳，见石像努力地动着手，发出石头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似乎想把身上的□□取下来，她快速后退，在石像的手快要抓到胸前的□□时，再不敢耽误，按下了引爆的按钮。
嘭地一声巨响，神庙轰然爆开，荣亚被弹飞出去，被一堆石头压在了下面。
荣亚觉得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但她的神智却很恍惚，又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黑到处黑漆漆雾蒙蒙的，这是什么地方。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或者说是百年前的自己，穿着和今天看到的那十个少女差不多的衣服，戴着很相似的银饰，她整个人是透明的，仿佛只是一道灵魂，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想杀我？可惜，只要我的石像不倒，我就能保持永生，不过你的勇气实在很令我佩服，那些人从来不敢反抗我，你很特别，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荣亚看到自己露出不忿的表情，想要呵斥，想要挣扎，却像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样。
男人又道：“可惜，你只是一介凡人，你本该只能在这个愚昧落后的世界里不断转世投胎，不过没关系，我能让你拥有不一般的人生。去做任务，获得功德吧，成为我最忠实的信从吧！”
“不用这么看着我，好吧看来我得先抹去你的记忆，再给你安置一个更好的身份。”
男人一挥手，就将“荣亚”的灵魂收入了掌心，接着，男人喃喃自语，“不过你真的做了一个很不好的示范呢，那些人都学你就不好了，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男人一挥手，江水红透，鱼虾死绝，在江上的船只倾覆，船上的人无一生还。
男人似乎挺满意这种效果，在人们的哀嚎痛苦中笑着离开了。
景象看完，荣亚抬起头来，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和刚才景象里的男人一模一样，和荣亚见过的组长一模一样，但却没有了那份意气风发从容自若。
他疯了一样地扑上来，掐住了荣亚的脖子：“你毁了我的石像！你毁了我的石像！为什么，是我让你拥有了这份奇遇，让你获得了漫长的生命，为什么要背叛我！哈哈，我要死了，你把功德用完了，你也要死了，陪我一起死吧！”
荣亚抓住他的手，但下一刻，她觉得很奇怪，明明感觉脖子上的双手掐得很紧，她却没有窒息感，接着她知道了，她根本不需要呼吸。
现在的她，不是身体在这里，而是以一种灵魂状态出现在这！
第113章 终章
一时间荣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死了吗？
随即她又想，她其实早就死了，在个人空间，在虚无世界，她其实一直是以灵魂状态存在，这次来到这个世界，身体本来也就是假的，现在应该只是那具身体被毁，又变成了灵魂状态。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心中惊疑顿去，目露凶光，不要命地和男人的灵魂体掐了起来。
至于那个什么功德耗尽会死的话，她就当没听到了。
弄死这丫再说！
操控了她这么多年，还装得一副他救了她，给了她在不同的世界里重新活下去的机会的施恩样，自己还感激乖顺地喊了他那么久的组长。
组你妹！
女人爆发起来很吓人的，组长被吓一跳，冷不丁被掀翻在地，然后……被撕扯，被抓挠，被拳打脚踢。
组长也是灵魂体，而且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本体即石像之后最脆弱的时刻，被这么撕扯抓挠下来，顿时灵魂体被扯出了一片片碎片，痛得他惨叫不止。
两个灵魂体打得天昏地暗。
祝修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野蛮的画面，他脚步一顿，焦急万分的心情就好像被人一拳打散，哭笑不得地上前，瞅准时机给了组长的灵魂体一剑。
正中后心。
上次荣亚给他从正面刺了一剑，这次又被从后面刺了一剑，组长很想吐血，但他无血可吐，连和荣亚厮打都做不到了，僵直着倒在了地上。
祝修成连忙把荣亚扶起来，荣亚气喘吁吁，喘了半天发现自己其实喘不出气来，只好作罢，嗯，好像也不累，这种不需要呼吸的感觉她先前都没注意到，现在一体会，觉得挺奇怪的。
组长的灵魂体倒在地上，越来越暗淡，他不甘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小角色……”
“呵，你总是看不起别人，你自己就很高大上吗？先前还以为你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灵，原来就是这么个愚昧封建小国家的所谓神灵。哦，说这里是国家都抬举这了，我看就是个小村庄吧，什么国王，根本就是个村长。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当神灵，统治着这么一群没进化完全愚昧无知的百姓，你好了不起哦！”
荣亚噼里啪啦就怼回去，这话她憋了好久了，“对了，我还看过你的石像，真是丑得没眼看，你是自卑于自己原来长那么丑，才一个劲把自己往好看里整的吧，你这张脸，花了你多少钱，哦应该说是花了多少功德才弄出来的。”
组长简直气吐血。
荣亚还不放过他：“在这么个小地方搞封建迷信很有意思吗？听那些人喊你神，对你叩拜，给你祭品，你好有成就感吧？依我看，你才是最low的，我拥有反抗精神，师兄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的人，我们都比你先进！你个垃圾！”
“你、你！”组长气死，恨不得跳起来把她掐死，但他实在跳不起来了，他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他看着荣亚，忽然软下了声音，带着丝哀怨地说：“我虽骗了你，但我们相处的那些时间都是真实的，那个世界里，我们每晚都幽会，我们走遍了长街小巷，我们看了那么多湖光山色，我们一起听风看雨，那些难道都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