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正扭头看着闯入的男人。
男人曾经无数次、无数次的在教徒的宣传中见到过这个女人的真容,令人作呕的万恶之源。
然而当女人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对生的欲望,也没有对死的恐惧。
她有着一双安静到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即是无数次看过她的信徒制作的传教视频,当他直面这双眼睛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是的。
面前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做过。
信奉她的人迫害他的家族,毁灭他的生活,只因为他们“不信”她。
无耻之徒借着她的名义侵吞他人的财产,夺去他人的性命。
但是她本人,却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想起来自己的外婆曾经对自己说过,“‘约翰大人’是鼓励行善的,她是希望人能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
但是那些杀死他外婆的人,也同样打着“约翰大人”的旗号,
——她本人,事实上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已。
行善是以她的名义。
作恶也是以她的名义。
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也是以她的名义。
这个女人,是一个悖论一样的存在。
既是纯白无辜的,又是罪孽深重的。
男人握紧了拳头,大踏步向前,怀着杀意走向了一切的开始。
*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即是整个世界的人都信仰我,也许,当世界已经走向崩溃的那一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怀着必死的决心将我杀死。
我可以等很久很久,看着这个世界的人,怀着爱意和狂热,将自己推入深渊。
没有任何一个人做错了,他们都只是“顺应自己的内心而已。”
而我所给的,只是对这些在内心渴望着尚未得到的东西,渴望着精神支柱,渴望着自由,权利,金钱却受到束缚的人一点点的赞同。
——我理解你们。
——我赞同你们。
无论是善,还是恶。
我都一视同仁的,赐予你们“仁慈”。
然后,微笑着看着你们【人类】。
——
我已经同【人类】的感情,毫无关系了。
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产生一点点的好奇心。
那个在未来,有可能将我杀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高?矮?胖?瘦?高尚?卑鄙?勇敢?怯懦?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否能背负起杀死我的觉悟呢?
我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几乎所有人都在为“约翰”疯狂,为“约翰”传教,等到战火快要燃尽整个世界。
那个人才带着满身的伤痕来到我的面前——不只是肉体,连灵魂上,都是可见的伤疤。
我看着他,带着微笑。
突然很好奇。
——他是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是无辜的,也是罪恶滔天的。
我微笑着看着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他会后退吗?
他会恐惧吗?
他会心生怜悯吗?
那个身材高大,拥有着翠色眼睛的男人对着我的脖子伸出了手。
我盯着他的眼睛,依然微笑着。
我很好奇。
我想看见他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所以,在他的手慢慢收紧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因为缺氧,我的视线开始变渐渐变黑。
——啊。
真好。
他都没有后退。
也没有恐惧。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呢。
杀死我的,虽然依然只是一个能被我一眼看穿本性的【人类】,却终于在我短暂的,二十一岁的人生里,给了我一点点的满足感。
原来,我就是为了看这样的星星,才成为如今的我的吗?
我清楚的知道我死去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有一批人殉教,会有一批人绝望,会有一批人疯狂,会有一批人绞尽脑汁想让我复活——也会有这样一批人,怀着“神是希望我们能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活下来。
而这个人。
我怀着恶作剧一样的心情。
——给了他一句遗言。
一句谁也不会相信的遗言。
他的余生将被希望得到这句遗言的信徒永无止境的纠缠着,然而深信着我“爱”他们的信徒,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啊,他叫什么名字呢?
算了。
没有必要知道。
因为即使是我,也无法看到他的结局了。
到底是走向新生,还是毁灭于疯狂,我无法预知。
真是遗憾呢,一直观察着人类的我,却因为死亡而不能看到最想看的结局。
——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吧。
所谓【人】这种生物啊——
【人类,真是无聊呀。】
第95章
我看着面前这个头顶光圈的小婴儿, 突然觉得很胃疼。
你们彭格列……不, 你们黑手党招童工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哼,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个叫做玛蒙的小婴儿对我说道, 过了一秒, 他又好像很不甘心似的补充道,“要不是沢田雪奈那个家伙……啊,现在应该叫山田雪奈了——反正如果不是因为欠了那家伙一个人情,这单生意至少要收一个亿……”
哇靠, 只是叫你给个傻叉神父创造一个幻觉而已你就要一个亿, 你这狮子大开口也太过分了吧!
“所以你到底欠了我奶奶什么人情啊……”
事情大概要从三天前开始说起, 组合在弗罗里达州的某一处监狱找到了恩里克普奇的踪影, 似乎是自从妹妹死了之后就被调职到了那边的教区充当死刑犯的告解神父。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 我马上就给当地的主教写信, 并且适当的贿赂了对方——毕竟金币叮铛一声响, 灵魂飞入天堂嘛,收受贿赂可是这帮神职人员的拿手好戏了。
……啊,这么一想我好像才比较像反派?
但是没有关系,我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之后为了击碎这个人的心理防线, 我又联系奶奶希望她能介绍认识的幻术师给我, 毕竟恩里克普奇的能力我和他正面刚有被他抽假碟的危险, 但是幻术师就不一样了,他们很难被对方抓住马脚,而且也没有什么“替身”给白蛇刻碟。
老狐狸当时就问我, 是以“孙女”的身份请求她帮忙,还是以“山田花子”的身份请求她帮忙。
虽然这两个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细究起来却有很大的差别。
作为“山田花子”的话,奶奶可能跟我请奶孙明算账。
而作为“孙女”的话,我可能会在遥远的某个未来被她坑去继承什么奇怪的位置或者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总之一边谈钱伤感情,一边谈感情伤钱,就是这么一回事。
老狐狸就是吃定了我现在手上的钱都拿去养乔鲁诺了。
“……好吧好吧,以后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快点介绍给我你认识的幻术师啦。”我这么对奶奶说。
“我可以亲自来,不过想想我现在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而且也不怎么走得开,所以我会介绍给你一个某个欠了我人情的家伙……他大概已经因为欠了我人情没换,提心吊胆很多年了吧,算了,这一次就给他一个痛快吧。”奶奶很高兴的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
让我不由的同情起了某个欠着她人情,被她记着黑账好多年的倒霉蛋儿。
“所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我拿起一边的小树枝,戳了戳翻着白眼失去意识了的某个神父……啊,忘了他现在已经被开除教籍,不能算神父了。
可恶,为了出来这一趟,我还特地把承太郎给弄晕了,
不然我怎么能自己跑到弗罗里达来——承太郎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对我不设防,不然我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把他给弄晕过去。
只有恩里克普奇——只有这个家伙,我要亲眼看到他的末路。
“嗯,谁知道呢。”玛蒙飘到我边上来,“告诉雪奈,我欠她的已经还清了,别再继续把我留在她那本小黑账上了。”
“哦。”我盯着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人,突然很好奇他看到了什么幻觉,居然疯狂数质数到崩溃,虽然我调查过他的事情,并且也提示过玛蒙制造针对他妹妹的幻境……不过这效果未免过分拔群了吧。
因为根据徐伦给出的信息,这个人也有能力制造幻象一类的东西,所以我还格外小心的……给整个监狱的水里下了足够分量镇定剂,之后又在通风管道里释放乙、醚,迷晕了他们整个监狱包括看守在内的所有人。
对此玛蒙的评价就是:“你做事也太胡来了。”
没有办法,对方也擅长玩阴的,那我只能比他更加谨慎啊。
不出我的所料,这家伙逃过了镇定剂又逃过了乙醚往监狱外面跑,被玛蒙的幻术逮了个正着。
为了确定这一切并不是我脑内的幻境,我前前后后还试探了玛蒙十多次,直到他不耐烦的用头顶那条蛇狠狠敲我的头,然后我才确定我小心谨慎所做的事情都得到了收获。
这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怀着高兴的心情,我把失去意识的恩里克普奇绑好了拖上游轮,在他的身上倒上鱼血,在他脑袋上套上绳索,一头拴在游艇上,然后丢进了鲨鱼出没的海域。
这样一来我就能看到他的头在水面上,保证他不会切段脚之类肢体依靠着替身从鲨鱼群里逃跑。
“……我再说一遍,你这人做事相当有黑手党的风范,要不要考虑加入巴利安。”玛蒙干巴巴的说。
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撑着脸看着很快泛起了血红色海面,以及上下翻腾的,被鱼血吸引来的鲨鱼群,“嗯……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奶奶的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吧。”
“啧。”
“喂喂,你为什么一脸‘可恶,居然失败了,我本来还想骗那个雪奈的孙女加入我们被我压榨呢结果居然不上当’的表情啊。”
“你这小丫头真是不可爱诶?”
“彼此彼此啊。”
怎么办呢,回去要被承太郎教训了呢,我盯着那个“在某个世界杀死了我”的家伙的头被一条牛鲨叼走了,然后解开了绳子。
……算了,反正都要被承太郎教训,我就干脆不回去,直接从佛罗里达回日本好了。
我删掉了那个主教关于我的记忆,又处理掉了所有相关的线索——啊,为此之后一直跟在我身边想看我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的玛蒙一直在吐槽我说我是个天生的犯罪分子。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
但是因为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干起来根本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我是来报仇的,又不是来寻衅滋事,迫害无辜的。
恩里克普奇一直随身携带着某个死死库水基佬给他的定情信物,不过我也没有什么留着这个东西的打算,所以把它和恩里克普奇这个人一起沉进了太平洋的海底。
至此,我在佛罗里达要做的事情也就算完了。
“杀完要死不死的玩意,心情真爽呢。”我捋了一把头发,对着身边的玛蒙说到。
“你这家伙真是适合当黑手党啊。”玛蒙吐槽。
我直接在弗罗里达州定了机票,打算飞日本,结果刚到机场就看到了某个非常眼熟的身影,我一把抓住玛蒙,“玛蒙玛蒙,快点,用幻术掩护我!”
“……这个就超出雪奈摆脱的范围了,要付钱,一次一亿。”玛蒙面无表情的说。
“我靠,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财迷啊?!”
“哼,这个冰冷的人世间,只有金钱才有温度。”玛蒙反驳我。
我把他举起来挡在杀气腾腾冲我这边开过来的承太郎中间,结果不到一秒这个家伙就融化成了一滩水——妈的这货早就用幻术开溜了啊!
“我错了!”在承太郎开口之前,我就站直身体大声认错。
他一把揪住我,把我拖进了男厕所。
两个正在里面上厕所的无辜观光客被突然闯进来的承太郎和我吓了一跳,忙着拉裤链夹到了重要部位的皮,一声惨叫。
“你们怎么回事……”其中一个气急败坏的开口。
“滚出去!”承太郎满是杀气的瞪了他们一眼。
于是整个厕所的人,都怂成一团滚了出去。
承太郎在门口放上了故障中的提示牌,然后拍上了厕所的门。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他黑着一张脸,额头的青筋一鼓一鼓。
……听上去他真的是很生气啊。
“我不该迷晕你,然后自己跑到弗罗里达来。”我光速认怂。
“还有呢?”
“我、我不该一个人跑……不对,我不是一个人去对付恩里克普奇的。还有玛蒙那家伙,虽然他跑了……”
承太郎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错了,我会改的,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认怂。
“你还想要下一次?”承太郎咬牙切齿。
“不、不想要了……”我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