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祁连拿了他们压箱底的宝贝,”春方远道,“连‘言无尽’都上了。”
林星垂好奇:“那是什么?”
风疏痕道:“一件知晓天下事的法器,拥有它,就等于拥有了四境所有情报,传说《四境志》就是以此为依托而编纂出的。”
“那祁连为什么要贡献出来?”杳杳不解,这么一个宝贝,肯定是要好好收着才是啊。
风疏痕道:“因为使用方法失传了。”
杳杳若有所思:“原来是为了给它找新主人啊。”
春方远总结道:“总之,就是天下各派的奇珍异宝全部送给这位摘星者,而此人在日后,也必定被天下寄予厚望。”
杳杳好奇道:“那往日都有哪些摘星者呢?”
风疏痕垂着眼睛抿了一口温酒,并未说话。
春方远一怔,道:“剑峰倒是有个名册,能够看到。”
他继续道:“总之,摘星宴的比试一共三轮,那时你们将见到整个修仙界所有顶尖弟子,我们杳杳,就要去和那些人比试了。”
除去风疏痕反应平静之外,其他几人均是忧心忡忡。
不过杳杳最喜欢挑战,她兴致勃勃地说:“我过两天去剑峰打探一下消息,反正朝衣肯定也要参加,没准那时我们还是一队呢。”
“就属你天不怕地不怕,”春方远笑呵呵地说,“打赢了师父送你礼物。”
“谢谢师父!”
杳杳嘿嘿笑着,忽然转转眼珠,起身洗手,而后绕去了课室,拿来两个盒子。
“过年了,我们也给师父师叔准备了礼物,”杳杳道,“保准你们喜欢。”
春方远有些意外地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个翡翠的手把件。虽然并不非常透澈,但好在成色不错,绿中带紫,算是他们那些小钱中能买来不错的了,他当即感动得老泪纵横:“没白养你们几个。”
风疏痕打开自己的盒子,发现里面是把短匕首。
杳杳不说话,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
她记得那一日在铸剑室,小师叔铸了一把剑,似是很喜欢收藏兵器的样子,于是便和二师兄一起回忆着那剑的样子,缩了一柄匕首出来。
很显然,风疏痕也记起来了。
“喜欢吗?”杳杳小心翼翼地问,“可能不太像。”
风疏痕看了很久,一直沉默不语。几个弟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半晌,他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师叔露出笑,神色温柔且带着一种缅怀的情绪道:“谢谢,我很喜欢。”
杳杳这才长舒一口气。
春方远甚至红了眼眶,连连感叹,还是女孩子更贴心,自从杳杳和傅灵佼入门之后,他真是感受到了带男孩子时所不具备的温暖。
江啼和林星垂对视一眼,对于师父如此偏爱师妹感到无奈。
风疏痕则一直无言地把玩着那把匕首,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一种杳杳看不分明的情绪。
饭后,几个孩子跑去院子里放炮仗,五光十色,几乎全是江啼按照“一硝二磺三木炭”做出来的。
傅灵佼拿着一根线香去点火,片刻后,焰火喷射,犹如一棵璀璨的松柏。
杳杳和林星垂为了抢夺可以握在手里的焰火,甚至已经开始比起了拳脚。
二师兄不敌三师妹,很快被摁在地上揍。
春方远让他们刚吃过饭不要折腾,过会儿到了子时还有一顿饺子,这时的桃核已经偷偷跳上灶台去偷吃了。
不只桃峰,其他峰也明明灭灭,几乎将天际打亮。
火树银花不夜天,这个守岁的夜晚,谁也不肯先睡。
闹过笑过后,杳杳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透过万千树丛朝着南方看去,远方漆黑一片,她却好像看到了玉凰山,看回了家。
杳杳发觉,在这第一个与父亲分开过得年夜里,那些临行时的愤慨和委屈早就变得不值一提。
她真的想家了。
第25章 胜者摘星01
转眼, 四月已到,又是一年摘星宴。
杳杳作为试剑会第一, 必须要到剑峰去准备相关事宜。去之前,降丘忽然转为人形, 盘膝坐在了房间的圆凳上。
少年眉心一点朱红,容貌秀美,比窗外的杏花还要艳丽。
“少主,我要回玉凰山一趟, ”他道,“先前在凤川遇见半妖, 我查了一番,但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于是委托了翎翀替我继续查。现在有眉目了,我要回去与她会和。”
照羽身边妖将有十, 年纪最小最相仿的便是降丘与翎翀, 二人一个比一个骁勇善战, 一男一女,亲密无间,号称玉凰山的双壁。
“玉凰山出事了吗?”杳杳脸色变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
降丘道:“没有, 不过自那日之后, 我独自下山过几次, 发现凤川附近的半妖数量变多了。陛下想要弄清原因, 毕竟之前九婴一事尚未查清, 后来的雨龙又是来路不明,若不提前做出表率,出了事恐怕要怪在妖族身上。”
说得倒也有理,杳杳听后点点头:“如果需要我帮忙,也提早和我说。”
降丘笑嘻嘻地说:“是,属下很快会再与少主相见的。”
说罢,他身形一展,化为了漂亮的苏雀,拍拍翅膀,又叽叽咕咕叫了几声,而后越过窗子,向着天际飞去。
与降丘告别后,杳杳又去院子里摸了摸正晒太阳的桃核,便御剑去了剑峰。
此时,大殿前站着二十名弟子,均是这些年来试剑会的前几名。
拿了新道服后,杳杳低头抚摸领口属于昆仑的绣纹,觉得还是正法峰的獬豸比较好看些。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人轻轻扯动她的袖子。
回头一看,是楚月灰秀气的笑容。
“月灰师妹,”杳杳弯着眼睛对她笑,“今天山上好热闹。”
中午一到,便有各门各派陆陆续续来到昆仑,第一第二日暂不比试,是各修真大家乘兴论道的日子,直到第三日,弟子们的比试才算正式开始。
修者们舟车劳顿,在昆仑弟子将他们的住所安顿好后,方齐聚剑峰乾元殿。
“一甲子一次的盛会,想必他们都期盼很久了。”
楚月灰叠好衣裳,又自然而然接过杳杳的,温柔问道:“师姐可知道今年第一场的规则?”
杳杳一怔:“不知道。”
“我们要组队。”楚月灰笑着说。
话音一落,大殿门开,黎稚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沉如静水,挨个扫过弟子们的面庞,最后停在了杳杳脸上。
一年的时间过去,杳杳比那个试剑台上被斩落的红裙少女成长了很多,不只是五官长开,拥有了足够傲视昆仑的美丽,更是身上多了锋锐不可挡的气质。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场中,神采飞扬,仿佛振翅欲飞的海东青。
那日试剑会上,桃峰改名正法,未曾对另外峰主有半点客气。
但那之后,黎稚却并未过多责怪,甚至默许弟子将万俟槿押送下山。
此刻他看向杳杳,也是神色平静,仿佛她不是那一日满身反骨的正法弟子,只是芸芸众生一个罢了。
“与以往抽签对战的规则不同,”在弟子们的注视下,黎稚缓慢开口,“今年的摘星宴,第一战叫碎星池,此池中有八个方位的着力点,供弟子们落地战斗,其余地方都是湖水,其中四个方位中有星灯,灭灯者留下,其余淘汰。”
他道:“一场四十人,由两个门派参加,按专精分配,非常公平。”
比赛场地由昆仑与另外几大门派共同商议,就在山中一处险地里。
那里山势险要,有一道天堑,聚雪水成湖,天然冒出的石台造就了现成的比武场地,赛中不止碎星,更要防止自己掉入水中一身狼狈。对于弟子来说,这是智与勇的双重考验。
杳杳凑上去看了地图,道:“难道要剑修灭灯,符修控场?不对不对,对面门派也会这么打,这是最直线的战术。”
“或者你去灭灯,”齐朝衣道,“你可以以剑修身份突入,到那时谁也不会知道其实你的五行术也很厉害。”
杳杳笑起来:“有道理!”
“那我可以掩护杳杳,”楚月灰道,“这样一看,其实我们三人也不错。”
齐朝衣嘘了一声:“别让峰主听到我们在说大话。”
比起其他弟子的紧张严肃来说,杳杳他们三人可谓是活泼过头了。
自试剑会后,不少弟子便开始有针对性地训练摘星宴内容,类似于一对一战斗等等,但没想到这一年突然改了制度,打了大部分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面面相觑,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但杳杳却很淡定,怎么比不是比?突然改了赛制,别人也是一样慌张,与其忐忑不安,不如放松心态多玩一会儿。
她琢磨着摘星者这三个字,忍不住向往。
如果她能赢下四境修者,那是不是就等于证明了自己?
“碎星赛我已交代过,第二轮第三轮赛制目前尚在保密,你们先行准备吧,”黎稚严肃提醒道,“记得这是摘星宴,大家不可轻慢对待。你们都是试剑会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代表着昆仑的形象。这一年的摘星者,必须出自你们之中。”
他放下这话,大大鼓舞了士气。
齐朝衣忍不住握紧了剑,跃跃欲试。
“朝衣,你与月灰到战场附近,帮秦暮峰主准备,”黎稚道,他将这二十名弟子分门别类地安排到摘星宴的各项工作中去,但大多都与碎星池有关,唯独到了杳杳这里,黎稚语气一顿,道,“杳杳,你去乾元殿,接待那些到来的修者。”
齐朝衣愣了愣,下意识道:“杳杳也该提前熟悉一下碎星池。”
黎稚眉目不动:“杳杳机灵,是试剑会第一,更是昆仑的排面。”
他这样说,杳杳倒也无法反驳,于是她很轻松地甩了两下手:“既然如此,那我去乾元殿啦。朝衣,月灰,晚上宴会再见。”
楚月灰仍是一派温柔神情:“晚上见。”
乾元殿就在剑峰中,杳杳溜达着就走到了,其实剑峰峰主的态度比她预想中要好很多,本以为那日折了他相当器重的弟子之后,会被处处针对,没想到对方仍然保持着峰主的风度,并未刁难自己。
杳杳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态度,便也不多想了。
乾元殿中人不少,多数人已落座。
昆仑掌门金座正对两排桌塌,除去六位峰主的,分别是蓬莱、蜀山、祁连、苍山,再之后是一些不知名的小门派,顺延落座。
杳杳一进入,便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昆仑试剑会也算修仙界的大事一件,而试剑会的第一,也早就传遍了各门各派为人好奇,他们并不确切知道第一名叫什么,只知道是一名正法峰的女弟子,年纪小,人还很漂亮。
此时三个条件一对上,俨然就是杳杳。
她自小被人看惯了,玉凰山十将轮番抱她长大,所以根本不在乎这些,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挽了袖子进去帮忙。
……
暮色渐合,昆仑神山中烟气浩渺。星月明光,苍穹之上如有仙人语。
乾元大殿内已聚满了修者,酒茶斟满,大家各坐其位,等待着摘星宴前夕的巨大盛会开始。
人逐渐到齐了,远山的钟音传来,殿门忽然打开。
昆仑七位峰主尽数到来。
这一年,昆仑掌门仍未出关,而他已闭关十多年,何时出关主持大局,仍是一个未知数。
各派掌门皆站起身,互相行礼问好。
风疏痕并未在峰主之列,在此盛会上,他仍穿白衣,随意地坐在峰主之侧的副位上,但由于正法峰忽然重现,不少人仍频频向他看去。
杳杳见了,立刻跑过去,晃晃酒壶:“小师叔,喝酒吗?”
“人还没到齐就饮酒?”风疏痕笑道,“倒上吧。”
杳杳立刻眉开眼笑:“嘿嘿,这个据说是酿了五十余年的‘云光冷’,千金难求,还剩下半壶,全都给你。”
“忙了很久?”风疏痕垂眼看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圈阴影,有种莫名的温柔与疏离,“我听说了第一场,碎星池并不简单。”
“没太久,”杳杳蹲下身,趁着掌门之间相互寒暄之时,盘膝坐在了小师叔的身边,“有朝衣和月灰在,我对他们实力还是很放心的。”
风疏痕摇了摇头:“不,这一战不是教你与两三人合作争第一,否则没有必要二十人一组。”
杳杳愕然:“那是?”
风疏痕道:“是教你们学会解决自己人带来的麻烦。”
杳杳一怔,瞬间懂了。
二十人,虽然都是试剑会往年的胜者,但是水平仍然参差不齐,大家在战术分配上又不能做到完全的心有灵犀,互相给对方添麻烦必定会成为常事。
所以这一战并非是什么团战,二十个人,也根本无法短时间内磨合出默契。
这一战,其实是内战。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动手攻击自己人会怎么样?”
风疏痕有片刻的怔忡,随即大笑起来。
“我竟没想出你会问这个。”
这边的笑声引来旁人的注意,见是那试剑会出名的玄衫少女正坐在一身白衣的正法长老身旁,二人神态自然,相谈甚欢,一时间,不少修者忍不住对正法峰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片刻之后,昆仑落座。
黎稚一身绛色长衫,虽然年岁已经五十有余,但是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如同三十多岁一般。他今日格外和善,各个门派皆远来是客,黎稚自是将威严与亲和结合得叫人如沐春风。
这一日,天下剑修、符修、丹修、器修中的巅峰聚于一堂。
这空前浩大的阵势,百年来还是第一次。
黎稚不多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坐下了,摘星赛开始前的宴会,只是修者们谈天论道的普通聚会罢了,佳肴珍馐端上来,大家自行享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