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巫南渊脸色更差:“我看那并非是烛九阴。”
“嗯,”杳杳点头,“我也觉得不像,你们离着远,未能见其全貌,但我和南渊看得倒是挺清楚,它像个单薄的影子似的,并不像有实体,而且也没有带起多大的风……也许这只是、只是当浮生的一个玩笑?”
云袅听着,却叹息道:“无论是什么,都已经引起了四境的混乱。”
几人说到这里,她忽然道:“当浮生谷主,可曾真的拥有生骨?”
巫南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她和东境王的最后一面我都未能见到,就算有,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更何况禁地墓穴的阵法复杂,且需要三十六名修者同时催阵,再加上三日的解阵才能完全打开,单凭我一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那墓室中藏了什么,只能等四境修者。”
他脸色略有些阴沉,喃喃道:“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杳杳连忙扯住对方的袖子,安抚道:“也许姨姨只是……只是在开玩笑?”
“那倒好了,”巫南渊扯了扯嘴角,“她行事我向来摸不到规律,倘若只是玩笑倒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真的事关当年——”
他沉吟不语,心思纷杂。
先前照羽将药王谷称作四境最后一块净土,便是看上了这里的与世无争,所以他才放心让杳杳跟着回谷修养,但现在,恐怕要辜负妖主的这一片苦心了。
想到这里,巫南渊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好。”杳杳笑眯眯地回道。
不多时,离药王谷最近的东境王玄避先到了,紧接着就是照羽,两位兄弟对视一眼,叫巫南渊带他们去禁地先查看。
杳杳一路小跑跟着:“爹!爹!我的绡寒呢?”
照羽面无表情:“融了。”
杳杳:“?!”
看女儿一脸震惊和崩溃,妖主倏然一笑:“骗你的,还在玉凰山扣着呢,只要那个姓风的小子一天不死,绡寒我就一天不还给你。”
“爹!”杳杳急的拖住他的手臂,“那是我二师兄给我打的,和风疏痕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照羽有几分意外,绡寒这把剑的做工极为精细,而且用料是刚刚好的平衡,竟是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加之玄铁带寒,故而在冰天雪地中,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所以杳杳偶尔用绡寒结印,也是十分顺手。
没想到,竟然出自一位孩子的手。
“那他是个铸剑奇才,”照羽道,“还铸过什么别的剑吗?”
杳杳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了,不过绡寒是他的第一把极品,爹你可不要一直扣着啊。”
照羽皮笑肉不笑:“那正好,让他多多练习,早日铸出第二把剑来。”
玄避被杳杳委屈的表情逗得大笑不已,伸手摸了摸自己侄女的脑袋:“怎么样小丫头,你看你爹这幅德行,不如跟着我来东境混吧,要多少剑有多少剑。”
杳杳垂头丧气:“可我还是想要绡寒。”
“其实陛下已经将绡寒带来了,”巫南渊最怕看到杳杳不开心的表情,当即笑着对她说,“就在权羽将军身侧的匣子中。”
杳杳如同被点亮了一般,脑袋上闪出明光:“真的?!”
照羽忍不住瞪了巫南渊一眼:“就你小子眼尖。”
巫南渊垂眸含笑:“我也不好看杳杳太郁闷。”
一边说着,四人一同走到禁地前,看着铺天盖地的金色阵法,照羽先是皱着眉头尝试着解开,他五行术运术的方式与巫南渊不同,但纵然尝试着解了三四重,却也没能完全解开,甚至还触碰了另一个防御阵法。
光芒闪过,照羽侧身一躲,他立足的地方生生被光芒击出一个大坑。
“这个当浮生!”照羽在一片烟尘中怒道,“死了这么多年,也不消停。”
“爹你不要这么说姨姨,”杳杳站在一旁努力打圆场,“这个阵法也许是用来防外人的呢?”
照羽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姨?谁是你姨?你怎么乱认姨?”
杳杳:“……”
巫南渊忍俊不禁,轻咳了一声:“是我之前与杳杳说了陛下宴请四境之事。”
照羽闻言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见见当浮生不成?”
“还是挺想的,”杳杳忍不住道,“听说就是因为她,所以四境仙门才彻底屈居于玉凰山之下的,我……我好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古怪的女人罢了,”照羽似是不愿多谈,他触摸了阵法片刻,脸色倏然变了变,冷哼道,“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说罢,他看向巫南渊,脸色不善道:“南渊,我们暂且不提那墓室中当浮生到底留下了什么,让四境修士涌入药王谷不是什么好事,那些人——”他语气顿了顿,强压下不满,“总归是各有异心,若真是为了修界平稳也就罢了,可惜。”
“陛下的担心,我也想过,”巫南渊道,他神色笃定,语气淡然,“九阴现世,击杀他是四境的规矩,多年前我未能阻止,现在——”
他道:“等修者们到了便知,药王谷究竟是谁做主。”
“你自己心里有打算即可,”照羽叹了口气,而后看向杳杳,“本以为你能好好休息一阵的,没想到……你可真是个闲不住的孩子。”
杳杳嘿嘿笑着摸下巴:“我也没有想到嘛。”
……
大约半日之后,四境之中的大批修士尽数涌入东境。
九阴现世,天下皆知。
然而药王谷却并未因外人的到来而大开门户,反而仍然维持着阵法,叫他们入谷便要下了云舟,只不过这次并没有人去接送,修者们要么靠双腿,要么提前买一头牲畜,总之仙门百家一时间被这个阵法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个个或者走着,或者骑驴骑马,初时雄赳赳的气势,此时只剩三分滑稽。
杳杳坐在楼顶上,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饶有兴趣地看。
她将绡寒抱在怀中,目光落在昆仑几人的身上。
剑峰峰主、五行峰峰主都来了,一同跟随着的还有齐朝衣和楚月灰,大弟子一个都没有来,杳杳起先不明白对方要这么做,而后转念一想,与巫南渊稍有些面熟的昆仑弟子当中,除去自己,就只有这两位了。
若是带着他们来,说不定就能让药王谷主看在摘星宴的份上,赏三分薄面。
想到这里,杳杳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个黎稚可真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算计,”她用手指慢慢地敲着绡寒的剑鞘,神色之中有几分凛然和不屑,“可惜这办法对付我说不定还有些用处,用它来对付南渊,那可真是傻透了。”
“那是现在昆仑的掌事?”云袅在一旁忍不住问。
杳杳点点头:“剑峰峰主,现在昆仑的大小事情都听他的。”
云袅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只和百草峰主有过些许交流,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人……杳杳,你为何要在昆仑求学?”
“误打误撞,”她扯了扯嘴角,“我也没想到仙门竟然如此。”
听她语气有几分古怪,云袅忍不住又几分好奇,她与四境修士没什么关系,那些故事与传奇也只不过是听人讲述,此刻免不了想要多了解一些。
然而正当此时,原以为仙门众修都要这样狼狈又滑稽地进入药王谷了,远方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龙吟,与烛九阴的咆哮不同,龙吟清越曼妙,忍不住让人头脑一清。
杳杳立刻站起身。
只见远方层叠的云中,一条通体黑色的龙蓦然出现。
按照以前,她绝对看不清龙背上有什么,然而自从受伤痊愈之后,杳杳的目力变得极好,她立刻察觉到了角龙背上的那几个人,而后忍不住露出笑脸。
那上面一共五人,除风疏痕和燕饮山之外,还有江啼、林星垂、以及傅灵佼。
有意思了。
杳杳不仅雀跃自己要和同门们再度见面,她还贼兮兮地笑。
“我想这下,剑峰峰主又要上火一阵子了。”
第73章 药谷05
被梯山塔大阵所伤之后, 杳杳便没再见过师兄师妹他们了,此刻在药王谷忽然相见,几个人立刻像是从未发生过不快一样围作一团, 叽叽咕咕地聊起天来。
“杳杳,你不生气了吧?”傅灵佼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我们求过小师叔好几次, 希望他能把你接回来,但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没关系, ”杳杳大度地挥挥手,瞟了风疏痕一眼,意有所指,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就把它忘了吧。”
风疏痕但笑不语,但看样子, 二人似乎是已经和解了。
于是林星垂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言,杳杳看了风疏痕一眼,慢悠悠道:“找你们玩可以, 不过我可没打算继续当正法峰弟子。”
傅灵佼大惊失色:“为什么?你还在生小师叔的气吗?”
杳杳想了想, 并没有回答。
“杳杳,你不回来我怎么办呀, ”傅灵佼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师父才走没多久, 你、你又不回家了, 桃峰越来越冷清, 我……我好难过。”
听到小师妹拖出哭腔了,杳杳转过身,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这件事你让我也想一想吧,”她道,“现在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我做,等这件事过后,说不定我就想通了呢。更何况哪怕我不是正法峰弟子,想去找你们玩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呀。”
好在傅灵佼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孩子,委屈了一会儿也就作罢了。
毕竟今日的重点,还是药王谷的禁地。
黎稚在见到正法峰这几人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仿佛是惊讶,又仿佛带着一丝不满。但是随即他立刻走上前来,换上了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若非妖主照羽就在旁边,他恐怕还要伸手摸摸杳杳的头发。
“多日不见,杳杳似乎又长高了。”
杳杳笑嘻嘻地冷着一双眼睛:“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峰主。”
“杀烛九阴,可是四境的事情,”黎稚以为她不懂,甚至在耐心讲解,“当年九阴祸世,还是太上元君将之诛杀,而后才能得到飞升的。”
杳杳哦了一声,抬眼看他:“那这次谁又要飞升了?”
听到这话,黎稚不由自主地怔忡了片刻,他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起杳杳来,她气息稳定、修为平和,精气神看起来也很好,尤其是一双眼,乌滇滇的底色中又犹如有金沙流淌而过。气质倒是变了些,但变了什么,黎稚竟也说不出。
“哈,”黎稚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四境已经有千年没人飞升了。”
他将语气放得极为和蔼:“然而九阴却一直存在,所以作为仙门表率,昆仑自然要来,各家修者心系四境,自然也要来。”
“原来如此,”杳杳状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我偏颇了。”
黎稚见她如此,便笑道:“性格过强,终究伤人伤己,这段时日你在家自省也够了,何时重返昆仑?”
“峰主今天是来接我女儿的吗?”照羽在一旁忽然开口,他表情似笑非笑,但眼神却是一等一的淡漠,“有这功夫,不妨尽快与各位掌门商讨一下对策,这烛九阴究竟是寻还是不寻,阵破还是不破,墓下还是不下。”
黎稚又被噎了一下,然而这次对方是妖主,于是他只好轻咳一声,点了头。
“离昆仑的人远些,”照羽皱起眉头,一手抓住杳杳的手腕,低声叮嘱道,“包括那个风疏痕,纵然你打算与他去桑墟,别忘了,这件事我还没点头呢。”
杳杳心知自己老爹不过是一时气话,于是温顺地点头。
“我保证会乖乖的。”
照羽听后这才哼了一声,面色稍稍好了一些。
不多时,在当浮生墓前,聚集着四境顶端的修者。
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阵法,他们发现这层层叠叠,纠缠不休的阵是由不同的手法,像是将丝线织就在一起一样,几乎无从下手。
而精通五行术的照羽更是脸色阴晴不定,刚刚被女儿抚平的心情立刻又泛起了波澜。
“这五行术中,有四境的手法、有玉凰山的手法、还有古书上的手法,”楚月灰在一旁轻轻开口,她对此道颇有研究,而且目光精准,但是见此大阵,也颇有些惊讶,“不知道当谷主是如何做到的,尤其是古书上的,几乎从未有人学成过。”
杳杳道:“药王谷中这么多的书,说不定是她看来的?”
“这是巫支祁的手法,”巫南渊站在一旁说道,“我想应该是他教会了我师父些许,或者干脆直接留下了方法。”
照羽点了点头:“玉凰山那部分,应该是当年我派权羽保护药王谷安全时,他使用过的方法,不过能将这么多五行术运行法门融汇一处,当浮生还真让我刮目相看,我以为她就会骗人呢。”
巫南渊轻咳一声:“我也有些意外。”
“那就不意外了,”楚月灰道,“这阵法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解开,而我觉得,这么多修者,全都各怀心思,下或是不下就得让他们一通好商量。”
杳杳扭头,看向自己师妹笑嘻嘻地脸。
“若是无事,你不妨带着我四处转转,反正我都在五行峰被关了一年了,”楚月灰郁闷道,“平日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离你们又远,无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