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昀这才露出笑容:“这就对了。”
枝枝抿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只能叹口气压了下去,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沈璟昀赶紧回去处理公务,幸好她自己说错话给自己递了把柄,才让自己给对付过去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盘问到什么时候。太医说怀孕的妇人情绪波动大,喜怒无常的,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惹不起惹不起。
两个人相顾无言,各自忙碌,侍女却站在门前行礼,高声道:“殿下,护国侯府的小姐进宫求见您。”
沈璟昀停笔,有些诧异,周时唯随着他去西北,如今跟在后面还没赶回来,周时颖过来做什么
沈璟昀心里一突,该不会是周时唯出事了吧,他急道:“快让人进来。”
周时颖还是那副模样,窄袖劲装,英姿勃勃,脸上也没有伤心之色。
沈璟昀略微安心,请她坐下,才问:“你匆匆忙忙过来,出了什么事?”
“大事,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把我那表姐张玉儿接走了,跟踪的下人说她进了皇宫。”
“皇后?”沈璟昀惊讶,“全天下都知道,护国侯府跟我关系亲近,皇后为何要从你们家接人,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容我慢慢说。”周时颖挥手,似乎很厌烦,“张玉儿也不知道怎么跟姜皇后勾搭上的,反正她跟姜家人早有往来,今儿皇后宣人,我们家是想让她称病不去的,结果我爹嘴没张开,她自己就走出来,非常热情的要跟人家走。”
正主一出来,那几个传旨的太监当然就带着张玉儿直接离开。
“我们家审问了张玉儿的贴身婢女,才得知张玉儿早就跟姜家的公子勾搭上了,姜皇后这边似乎还许诺给她正妻之位,但要她做件什么事情,我担心她们对东宫不利,就过来告诉殿下一声。”
沈璟昀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会注意皇后那边的动静。”
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周家对张玉儿是怎么想的,要她安然无恙,还是不在意?”
“张玉儿死活,只有我爹在意,不过这次他也寒心,殿下看着办吧,给她留条命就行。”
受伤与否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若是事到如今周家还护着她,她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璟昀便不再多言。
周时颖自己的事情做完了,见枝枝闲着无事,便笑嘻嘻问:“顾承徽,我听闻你家的两个姐姐也在东宫?”
“是啊,怎么了?”
“我想跟她们玩。”周时颖难得撒娇,“我家的姐妹们都不好,我不喜欢她们,只喜欢你,你带我认识你姐姐好不好?”
周时颖这些年,连个一起玩乐的朋友都没有,小时候各家千金都顾忌护国侯府支持太子,害怕惹怒了姜皇后,不敢跟她玩,长大了周时颖看不上她们,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
枝枝听着她卖惨,忍不住就答应了。
两个姑娘携手离开,留下沈璟昀一个人苦逼的坐在桌案前干活。
无奈摇了摇头,沈璟昀叹口气,心中蒙上一层阴霾。
姜皇后为人阴险,这次不知道要出什么招数,但求枝枝能安然无恙。
沈璟昀微微沉吟,太子妃之事,还是再等等吧,如此紧要关头,把枝枝推上风口浪尖,只怕她被人陷害。
他自派人去打探懿德宫的消息,自己继续批阅奏折。
而枝枝拉着周时颖往后殿走,周时颖这姑娘大大咧咧的,一路上都在夸赞东宫好,东宫妙,夸得似乎她顾枝不喜欢东宫就很不对劲。
枝枝心中无奈,又觉得好笑,周家这兄妹二人,对沈璟昀真是忠心耿耿,什么都操心。不过她倒是放心的,周时颖这般举动,光明磊落,可见对沈璟昀没半分意思。
一想,又觉得有些羞耻,人家正大光明,君子之风,自己却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不对。
顾宁平和顾静姐妹,本就是打算过两天就回去,看见枝枝带了个英气十足的少女进来,便觉得十分惊讶,“这位是?”
“这是护国侯千金。”枝枝先介绍了一下,“周小姐,这就是我姐姐。”
“叫什么周小姐,也太生疏了,承徽如果不嫌弃,叫我阿颖就好。”她看向顾宁平和顾静,“鄙姓周,名时颖。”
枝枝也看出自己两个姐姐的不自在,侯门千金这种存在,在他们商贾人家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别说交朋友,就算是随便说句话,都觉得有些卑微。
含笑道:“你说要我叫你阿颖,你却一口一个承徽这般客气,为何不叫我名字?”
“枝枝?”周时颖从善如流,“你的名字极是好听,只要殿下不打我,我可以天天这么叫你。”
“殿下为何会打你?”顾静好奇地问。
“他凶残。”周时颖皱起鼻子,“他肯定觉得我要和他抢枝枝,小时候我拿他一支笔写个字,他都觉得我要抢他的。”
这是什么人啊。
当然,周时颖是不会承认,那是因为自己小时候抢了他太多东西的。
顾宁平扑哧一笑:“周小姐真有趣。”
“哎呀,都说了别叫我周小姐。”周时颖埋怨,“我没有好朋友,觉得你们都是好人,想交个朋友,日后咱们都是好姐妹。”
“不许这样客气了,叫我阿颖。”周时颖直接道,“以后我还要去你们家找你们玩,难道咱们就叫一辈子的敬称吗?”
顾宁平顿了顿,试探张口:“阿颖?”
周时颖眉开眼笑:“这才对。”
到底周时颖活泼,不一会儿就跟顾家姐妹打成一团,亲如姐妹,说说笑笑的,也没了最初的拘谨感。
枝枝轻轻一笑,安心几分,姐姐在家里,生怕被父亲欺负了,如果她们跟护国侯千金相识,关系也好,父亲自然不敢做什么。
毕竟,那个父亲做梦都想攀上高门官家。
枝枝明光灿烂的容颜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这样正好。
她们这边春风细雨的,十分温柔,沈璟昀接下来的处境,就不太妙了。
姜皇后这次堪称是折戟沉沙,皇帝都不太信任她,这女人虽然厉害,但所依仗的也是皇帝,一旦皇帝不想给她权柄,她其实根本没法子。
毕竟皇帝就是皇帝,天下之主。就譬如沈璟昀,若皇帝执意想要废太子,他除非造反,否则便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幸好皇帝不敢赌自己这儿子会不会造反,只能容忍他。
所以,沈璟昀以为姜皇后会老实一段时间,至少先挽回皇帝的心,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作妖了。
第二天早朝之时,姜皇后仅存的几个部属,当庭向皇帝提了谏议。
“陛下,古圣人言,君子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殿下修身以极,聪慧敏锐,实非常人可及。然殿下手握大权,地位重要,若不先成家,难免会过于跳脱。”
“臣启禀陛下,请早日为太子殿下完婚,殿下修身齐家,日后才能为国尽心。”
皇帝还没说话,沈璟昀漫不经心地问:“听爱卿这话的意思,是孤以前没有为国尽心,才让众卿家忧心孤的亲事?”
他问的平淡,对方额上却出了一层细汗,但想起皇后的话,这次若成,日后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无论如何也不能后退。
“臣并无此意,只是殿下万金贵体,亲上西北,对抗流寇,天佑殿下使殿下完璧归来,然这般作为到底不够沉稳。”
那人似乎全是为了沈璟昀好。
“殿下身为储君,乃国之根本,却以身犯险,这便是未曾成家便立业的后果,若殿下有了妻儿,定不会如此。”
沈璟昀心道,妻儿我已有了,可还是这样。
可见圣人训不是全对的
“这话说的有趣。”沈璟昀呵呵一笑,“国家大事,孤身为储君,自应身先士卒,怎么就不沉稳?难不成孤要天下臣民冲杀在前,自己做个缩头乌龟,就是沉稳了?”
“这样的沉稳,孤也并不想要。”
他眉眼锋利,“此言休要再提,婚姻之事,事关重要,太子妃牵一发而动全身,岂可轻议!”
他倒是想要直接说要册封枝枝做太子妃,就怕小姑娘成了众矢之的,以后日子不好过,也只能忍了。
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皇帝也被解决掉,他才敢光明正大当着众人的面,自己的宠妾才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殿下三思,修身齐家要紧。”
沈璟昀神色冷淡如冰,回头看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谁再提及此事,便是不信任孤,不妨直言,休要拿这种事情说话。”
“一群男人,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比后宅妇人还要扭捏作态,你们也不觉得恶心!”
满朝寂静。
谁也没想到太子会忽然骂人,还骂的如此难听。
竟直言怒斥一个臣子恶心,不过……的确是有点恶心的。他们也受不住,恐怕再听下去都要吐了。
第114章
“殿下岂可如此侮辱老臣!”那人猛然瞪大眼睛,看着沈璟昀,似乎受了天大的屈辱,身体一转就要撞上盘龙柱。
身边的官僚自然拉住她。
沈璟昀冷笑一声:“让他去撞,他今日若有胆量撞死,日后孤必定亲去他家请罪,追封加官,不在话下!”
朝堂里越发寂静了。
殿下放了狠话,殿下果然是殿下,丝毫不受人胁迫。
“撞啊,怎么不撞了?”不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杜文郢轻佻的笑:“当殿下是好欺负的吗,拿撞柱子的手段逼迫殿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真真好笑极了,也不想想殿下刚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还怕个死人不成?”杜文郢笑得欠揍,“别说殿下这般英伟人物,便我也是不怕的。”
“杜公子,杜大人,杜将军,您少说几句吧。”有看不过眼的文官劝告,“好歹是条性命。”
“性命?只他的性命是性命,西北数万百姓的死活,就不算什么了?”杜文郢脸色一变,冷哼道:“这人方才的话,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什么叫做殿下不稳重,跑去西北?”
“殿下忧国忧民,不忍西北百姓受流寇骚扰侵害,这才以万金之躯亲征西北,到了某些人眼里,居然成了不稳重?难道西北百姓的性命,在他眼里便一文不值?若个个都跟他一样,连撞个盘龙柱的胆子都没有,才叫稳重吗?”
“要我直说的话,像这等沽名钓誉之辈,还是早死早超生,省的贻害人间!”杜文郢的毒舌,满朝文武没人不知道,大家全都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狠毒。
沈璟昀脸色冷淡:“撞啊!”
那官员早就冷汗涔涔,腿都软的站不稳,今日太子和杜文郢苦苦相逼,定然是想看他真的撞上去,若不撞这一下,日后都再无颜面立足朝堂之上。
撞,必须要撞。
骑虎难下,不撞不行了。
他脑海里一片混沌,不知道为什么早就要对付太子。
分明知道这个不好欺负,可还是被荣华富贵迷住了心智,一位姜皇后能够翻盘重来,其实……其实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为了前途,只有撞柱子这一条路。
只要撞了,太子就没话可说
望着那花纹精美的盘龙柱,闭上眼睛一咬牙,直接撞上去。
砰的一声响起来,满朝的文武官员都瞪大眼睛,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
真撞了,这下太子殿下和杜文郢,还能说什么?
他们都等着看笑话。
却不想,杜文郢真的说了什么。
“撞柱子就这么点力气?你是吃豆腐块长大的吗?自古而来的贤臣,想撞柱而死,人家都一下撞死了,怎么你连一点油皮都没破?我倒想问问,是你皮厚还是这柱子不行?”
“许是年久失修,盘龙柱没有当年威力了吧。”沈璟昀漫不经心嘲讽对方,“当堂威胁皇帝和太子,假装撞柱,欺君罔上,其罪不可恕,先拉下去革职,留待父皇日后发落。”
“殿下……”那人睁大眼,“殿下恕罪……”
为什么会这样,我已经撞了柱子,为何还是被罢官了?
殿下行事作风,和历代君王也太不像了。
三言两语就发作了一位朝廷官员,沈璟昀没有本分心疼和迟疑,拱手看向皇帝:“此子豺狼之心,还望父皇不可轻饶。”
皇帝被皇后伤透了心,早就没心情搭理这些事情,闻言只道:“太子看着办吧。”
“至于太子的婚事,朕自有主张,朕这个亲生的父亲还活着,轮不到旁人给太子作主!”皇帝声音冷怒,望着底下眼巴巴的文武百官,“休再提此事!”
多提一次,就是多折损一位官员,这些人怎么就就看不明白呢。
这个大儿子难道是心慈手软之辈吗?
明知他不喜欢被人逼迫,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个个往上扑,一个个都得被他整死。
沈璟昀一怔,抬眼看向皇帝。
父皇自有成算是何意?
难道他已经看好了太子妃的人选。
若他直接赐婚,恐又要麻烦几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为君的,想要给他赐婚,他若反抗,那可就大大不孝了。
沈璟昀微微蹙眉,在心里叹口气,有些烦恼,幸而他不在意名声,只是枝枝又要不高兴。
好不容易靠着陷害姜皇后给自己挽救的名声,一朝又要被自己糟蹋没了。
皇帝面色不改,拍了拍御座,十分不悦:“退朝,太子随朕来御书房。"
沈璟昀恰好也想试探他的意思,直接跟了过去。
“父皇,方才您说,对我的婚事自有想法,是什么意思?”御书房里只有父子二人,沈璟昀看着他,也懒得斡旋,直接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