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傲慢与偏见》中的女主角念出百余年后几位著名连环杀人犯的名字,那种感觉真是太违和了!
玛丽因为诡异的时空错乱感凌乱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收敛了神情,认真说道:“我想自己赚点钱,福尔摩斯先生启发了我,既然伦敦的侦探小说都能卖到朗伯恩来,我也可以写写试试。”
“赚钱?”
“是呀,”玛丽理所当然地开口,“我又不如你和简那般好看,性格也不有趣,更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看来是要当一辈子老姑——。”
“呸呸。”
伊丽莎白当即蹙眉,拦下了玛丽的话:“哪儿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
玛丽:“我说的是实话嘛。”
伊丽莎白:“……”
当姐姐的深深看了玛丽一眼,良久无言。
平心而论,玛丽的姿色着实不够出众。班纳特太太年轻时美丽动人,这份美丽不怎么均等地赠与给了她的五个女儿们,玛丽则是其受到遗传最少的。
偏偏她还是一副机灵古怪的性格,讨人喜欢归讨人喜欢,那得玛丽自己愿意才行。她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母亲叨叨三天三夜,她也充耳不闻。
为爱嫁人,伊丽莎白绝对同意,她希望玛丽这么聪明的姑娘,能找到一个配得上她的绅士。但听听玛丽这个语气,分明是放弃婚姻的打算了。
这可怎么行!
“好啦。”
玛丽见伊丽莎白神情凝重起来,不用她开口也猜中了其中担忧。
在这个年代,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影响非常不好。按照“体面”的社会习俗,理应是五个班纳特姐妹从简开始,上头的出嫁之后下一个才能出来社交然后结婚——幸而班纳特一家在乡下,也不太在意这种繁文缛节。
但饶是如此,伊丽莎白也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女性发自真心的觉得婚姻不重要。
像往常一样,玛丽笑嘻嘻地揽过伊丽莎白的手臂:“我就是想写写东西而已,干嘛这么不开心。万一我的小说比伦敦的卖的还好,说不定还要反过来供养你们呢!”
伊丽莎白:“哦,那现在你写了多少?”
玛丽:“呃。”她连写什么都没定下来呢。
见她神情空白无言以对的模样,伊丽莎白噗嗤一声笑起来。
倒是这个理,伊丽莎白不赞同玛丽放弃寻觅一位好丈夫,但写写东西充当消遣没什么。就如玛丽所说,万一她的小说成功出版,销量火爆,谁还嫌弃钱多呢。
“我不打趣你,”伊丽莎白说,“只是你要是写出来了开头,我可得当第一个拜读的人。”
还是算了吧!
玛丽瞥了一眼纸张上几个杀手的名字,觉得还是不折磨伊丽莎白的神经为好。
她拿起纸张,伊丽莎白注意到人名之后的圈和叉,忍不住问道:“这些记号是什么?”
玛丽:“嗯,我在想构思。”
其实她是在想哪个案件更适合改编。
十九世纪和二十一世纪就差了百余年,可社会发展如此迅猛,现实生活中的案件,有一些并不适合放在维多利亚时期讲述。比如说名单中的加里·里奇韦——他有个更响亮的名字,绿河杀手。
绿河杀手逍遥法外几十年,警方早早地锁定了他,却始终找不到证据逮捕,直至dna检验技术正式运用在了刑侦破案上,才得以起诉罪魁祸首。
而在歇洛克·福尔摩斯活跃的当下,人们可不知道dna是什么。
所以需要运用现代科技破案的必须排除掉,而那些不需要现代科技的,也不是每一个都适合。
社会发展迅速,代来的是人们的心理变化。资本主义对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扭曲,绝非十九世纪的人们可以想象的。
维多利亚时期的凶杀案,无非是仇杀、情杀,以及为了钱财走投无路、急红了眼。人们的动机很是直接,但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执法方发现,在一个又一个越发诡异的案件中,他们往往无法从连环杀手的行为中找到一个明确的动机。
不是没有动机,而是变得更复杂了。
因此要是想从真实案件中提取灵感,玛丽要做的可不是照搬破案过程。
她既得保证现在的读者能够理解角色的动机,又得保持小说的戏剧性和曲折性,把故事讲的引人入胜。
这么筛选下来……
“画叉的是不适合写的故事,”玛丽指着名单对伊丽莎白解释道,“空白的是我在考虑,画圈的是可以写的故事。”
伊丽莎白的目光立刻停留在十几个姓名中唯一一个画圈的名字上。
“爱德蒙·坎伯。(*见注)”
她小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只有他的故事适合写,对吗?”
玛丽:“…………”
真的好奇怪啊!
不怪玛丽多次感叹,她漂亮端庄灵动大方的好姐姐念出一名恶魔的姓名,玛丽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点了点头,刚想胡乱敷衍过去,就听到宾利小姐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们在说写什么故事?”
玛丽面无表情地收回纸张:“没什么。”
然而宾利小姐却并没有听懂玛丽想要结束话题的意思——她也可能听懂了,就是单纯不想。宾利小姐自顾自地坐到了玛丽身边,笑道:“我可全听到了,玛丽小姐是打算自己动笔写小说,好要出版成书,是吗?”
“……”
有点羞耻。
玛丽本来就不是张扬的性格,而且她还没动笔呢,就这么嚷嚷出来,实在是太尴尬了好吧!
然而宾利小姐可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她这么一开口,连和宾利先生打桥牌的赫斯特先生都听见了。
“写小说?”
宾利先生兴致勃勃地放下手中的牌,认同道:“玛丽小姐才思敏捷,我觉得她一定能写出好故事来。”
“可不是。”
宾利小姐附和道:“你瞧,在座的各位见多识广,也读过不少书籍。要是想写书,不如把故事梗概给大家讲讲,好让先生们提提意见,说不定还能帮你引荐出版商,你说呢,玛丽小姐?”
玛丽的回应则是立刻挂上了她招牌的假笑。
她哪儿能不懂宾利小姐的意思?现在这位年轻姑娘可是把自己当做头号情敌,误以为她对达西先生芳心暗许,因此恨不得玛丽在达西面前狠狠出丑才好。
讲道理,玛丽对达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自然不介意充当伊丽莎白的挡箭牌。然而就算是宾利小姐用的不过是小学生手段,没完没了也好烦啊!
特别是她这番怂恿,言行举止都写满了“瞧不起”三个大字,分明是不相信玛丽一个乡下小姐能想出什么好故事来。
既然这样,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好啊,”玛丽笑眯眯道,“那我就讲讲。”
连窗外一个人影都能把宾利小姐吓晕过去,玛丽就不相信她听完真实案件后还能这么放松,是她自己要听的,可不是玛丽故意吓她!
第20章 红娘好难当20
实际上,如果不考虑吓到在场女士的情况,玛丽是不介意讲一讲故事梗概的。
毕竟她和这个年代的人认知与价值观都有些差距,而十九世纪的文化和二十一世纪的文化之间几乎可以说是存在着一道鸿沟。
于文学上,这个时代没有非线性叙事,没有视点人物写作手法,更不存在着意识流或者时空交错的混乱艺术,所以同为十九世纪的女性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一经出版便受到好评,而她妹妹那部更具有现代性的《呼啸山庄》,则是到了后世才被挖掘出艺术价值。
所以,玛丽倒是的确想得到直接反馈,这样她在动笔创作前也好心中有数。
只是……“
“我向来喜欢侦探小说,”她如实开口,“自然也想创作自己的侦探故事试试看,只是一来,我现在只有大概的案件灵感,还没有考虑到如何动笔,二来涉及到探案,免不了凶杀和阴谋,宾利小姐恐怕不会喜欢。”
“你大可以先讲述一番,”宾利小姐坚持道,“我再看看是否是自己喜欢的故事。”
那可就不怪她“心狠手辣”啦!
玛丽一笑。
“那好吧,”她不再犹豫,“我们的侦探受友人邀请,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工业小镇做客。但北方的镇子劳碌又单调,天天同友人社交,他不出三天就厌烦了。”
伊丽莎白闻言笑出声:“听起来倒挺像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人物原型可是他?”
玛丽:“我还没想好。”
要是福尔摩斯先生,根本不用三天好不好,没有案件就算英国女王邀请他,他也不会去的。
“既然玛丽小姐说刚刚有了案件灵感,”宾利先生善意说道,“那就直接讲述案件吧。”
“那好。”
玛丽点了点头,直接跳过了前情部分。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一名工人找上了大名鼎鼎的侦探。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侦探,也免不了在看到工人时吃了一惊——他长得非常高大,有6.5英尺,看上去强壮又可怕。但他开口时彬彬有礼,谈吐得体大方。虽然穿着朴素,但是个有见识也懂得思考的人,很快就和侦探交流了起来。”
“听起来这位工人是案件相关者了。”
“是的。”
“工人问,你是不是那位著名的侦探?侦探承认了,”玛丽说到这儿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的聆听姿态,继续平静地说了下去,“于是工人说,那好,我向你自首。”
“什么?!”伊丽莎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的,侦探也非常震惊,就像是在座的各位一样,”玛丽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他说他杀死了他的母亲。于是侦探展开了调查,发现工人在小镇的名声相当好,是个朴素且讨人喜欢的青年,同朋友、警察和军人相处都不错,甚至连他的雇主都对他称赞有加。“
“如此听来,”达西先生插嘴,“他似乎是有所苦衷。”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玛丽若有所思。
“难道不是吗?”
伊丽莎白开口:“既然是位名声和人缘都很好的男士,或许他同小杰弗里一样,是走投无路才犯下罪行,纵然必须受到惩罚,也免不了引人同情。”
“实际上,工人的母亲一年前就从教区消失了,”她继续说,“但所有的证据和迹象都显示她回了乡下养病,根本没有人怀疑是工人对着自己的母亲痛下杀手。而牧师在得知此事后,惊讶之余,也听到了教区内的其他居民惋惜,因为正如你们猜测的那样,工人的母亲是个严厉苛责的人,时常对工人打骂虐待,不仅不把他当儿子看,甚至不把他当人看——她觉得他早晚会强那个奸自己的妹妹,所以想尽办法想要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
“这也太过分了!”伊丽莎白有点不忍。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他杀死母亲的理由。”达西先生蹙眉。
“实际上他杀死的不止他的母亲,”玛丽说,“还有六名未婚少女,上至体面的小姐,下至街头的妓那个女,为的只是报复母亲的那句‘你早晚是个强那个奸犯’——”
“上帝啊!”
宾利小姐听不下去了。
非要听听玛丽想写什么故事的是她,露出恐慌神情的也是她。宾利小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捂着胸口急忙打断了玛丽:“这是什么可怕的故事!不会有人花钱阅读这种小说的,而且还是讲下等人的事情,他们真是恶心。”
玛丽:“……”
前半句话她无所谓,后半句话地图炮整个阶级就有点过分了吧!
达西先生显然也不赞同宾利小姐关于“下等人”的言论,他沉默片刻,又见玛丽神色尴尬,误以为玛丽是因为自己的故事而感到窘迫。
“你很擅长讲故事,小姐,”达西直言道,“这样的开篇很吸引眼球。”
“谢谢。”
“但是——”
“可是我觉得——”
接下来,达西先生的“但是”和伊丽莎白的“我觉得”不约而同地落地,玛丽偏了偏头,便看到伊丽莎白露出讶异的神情望向了达西。
达西自然不会和伊丽莎白争抢:“请。”
“的确很吸引人,”伊丽莎白也不客气,特别讲故事的是自己的妹妹,“但我觉得这过于惊世骇俗了,玛丽,颇有些哗众取宠地意味。我看的侦探小说不如你多,可就我个人而言,吸引我的是主人公们精密的观察和超凡的智慧,可不是凶杀案制造的越可怕越好。”
玛丽懂了。
“那么,莉齐是觉得案件不好?”她问。
“我不仅不想继续听下去,”伊丽莎白如实回答,“还感觉不太舒服。”
果然是这样。
虽然宾利小姐的初衷不好,但她倒是歪打正着,为玛丽提供了帮助。
就知道不能百分百还原案件的本来面目,玛丽已经省去了90%的事实了。
真正的爱德蒙·坎伯,在他十五岁时就杀死了自己的祖父祖母,因而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在精神病院中表现良好,讨得所有人喜欢,可等他出去后,坎伯并没有停手。
他先后奸杀了六名少女,最终杀死了虐待他的母亲。
但案件到这儿还没结束。
最令玛丽印象深刻的是,因为警察迟迟没有怀疑他,爱德蒙·坎伯选择了自首。在狱中他侃侃而谈,面对前来调查征询的fbi直率地复述了自己的过案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