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玛丽知道自己不能同样表现出紧张,两个人要是都慌了马脚那可真乱套啦。于是她强行忍着心底的着急,伸手拍了拍摩斯坦小姐的手臂:“别急, 你喘口气再说。”
谁都能看出来玛丽是在强作镇定,但这着实管用。
其中一人情绪平静,自然会感染到另外一人。见玛丽努力维持着沉着的表情, 摩斯坦小姐也逐渐地平静下来, 她眉头深锁:“我回去的时候, 听到道森说看到福尔摩斯先生从下水道爬出来踉跄着走了,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他冲上前询问侦探是否需要帮忙,可没拦住他, 他该拦住侦探的!”
“就他一个人?华生医生呢?”
“没有看到华生医生, ”摩斯坦小姐说着又开始着急了,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出事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选择单独出门,而不是带着自己的朋友兼助手华生?不怪摩斯坦小姐担心, 她这么一说玛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根据原著来看,出现这样的情况无非是华生不方便行动,或者福尔摩斯认定下水道中的情况过于危险不适合带着华生冒险——不论是哪个可能,都不是好事啊。
两位姑娘不住催促车夫加快车速,一路兵荒马乱的赶到了贝克街。
敲开门后玛丽甚至顾不得同哈德森太太解释情况,拎着裙摆就推开房门,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房间大开着房门,玛丽和摩斯坦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侦探和在旁边做急救工作的华生医生。
“怎么回事?!”摩斯坦小姐几乎是尖叫出声。
然而在她们冲进现场之前,唯一神智清醒的华生也是一脸茫然:“我在我的房间里听到了翻窗子的声音,敲门也没人应,只得撞开房门,然后就看到福尔摩斯倒在了地上。”
翻窗进门?这可是他自己的家啊!
玛丽走向前,几乎是在踏进房间的一刹那就嗅到了无比熟悉的刺鼻恶臭。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紧闭的窗户:“窗子是你关的,医生?”
华生:“当然,现在可是冬天!”
玛丽二话不说,推开了房间的窗户,转头对华生开口:“把侦探搬到这边,别管冷不冷了,是魔鬼脚跟!”
谢天谢地玛丽见过侦探如何处理中毒之后的受害者,魔鬼脚跟的气味极其难闻,燃烧之后挥发的效果极快,但中了毒之后的人,只能等到吸入肺部的气体慢慢排出后才能恢复神智。
下水道里有燃烧后的致幻剂?
玛丽并不知道侦探吸入了多少致幻剂气体,华生把福尔摩斯架到了通风处,医生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觉得他没听到,”摩斯坦小姐开口,“这可怎么办才好?”
“魔鬼脚跟是挥发性毒药吗,玛丽小姐?”
“我不知道粉末是否也有毒,”玛丽说道,“但最初亨利·戴克中毒确实是吸入了挥发性的气体。侦探让人把他绑在了通风处,没过多久他就自行恢复了神智。”
华生闻言,露出了担心的神情:“可是他就是从外面回来的。”
言下之意,若是透风,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比室外更甚?医生担心的是毒药剂量太大,伤及了福尔摩斯天才般的大脑。
但玛丽却保持乐观态度:中毒之后他还能强撑着回到贝克街,证明情况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
“先生?”
玛丽忍不住低声喊道:“先生,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直到此时福尔摩斯才睁开了眼。
他浅色的眼睛循着声音看向玛丽,但脸上茫然的神情让玛丽觉得他的神智并没有清醒。平日侦探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时显得有些虚浮,俊朗的面孔上尽是汗水,即使窗外的冷风不住往市内倒灌,他的冷汗也没有停下。
何时见过歇洛克·福尔摩斯这般狼狈的模样啊。
玛丽顿时有些心疼,她咬了咬嘴唇,拿出了手帕。
“医生,”她低声说,“让我为侦探擦擦汗水。”
华生让开了道路,玛丽得以坐在了福尔摩斯的对面。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福尔摩斯额头上的汗迹。
然而在她的手隔着帕子触及到侦探的皮肤时,他突袭般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玛丽的手腕。
玛丽:!
“福尔摩斯!”
华生急忙按住了他:“这是玛丽小姐,你中了致幻剂,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玛丽?”
福尔摩斯终于开口了。
因为长时间奔跑,他的声线有些沙哑。道出玛丽的名字时福尔摩斯深深地拧起了眉头,那双浅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玛丽,视线直直射过来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即使玛丽觉得在侦探的视觉中,他看到的很可能不是自己,可福尔摩斯依然在恍惚中意识到了什么,至少在玛丽再次试图为他擦去汗水时,侦探没有动。
玛丽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福尔摩斯的冷汗一直不曾停过,玛丽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扭头看向华生:“需要做点什么吗?”
华生:“我去准备生理盐水,好等他清醒后服用。”
玛丽:“你并不知道侦探出门?”
医生看上去很是头疼。
“很抱歉,玛丽小姐,”他扶着福尔摩斯的肩膀,“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福尔摩斯出事的?”
“我的朋友看到福尔摩斯从下水道中离开,”摩斯坦小姐开口,“并且他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所以我喊了玛丽一同过来。”
“下水道?”
华生看上去既惊讶又困惑:“可是福尔摩斯和我已经去过一次下水道了,该拿到的线索也已经到手,他为什么要独自折返?”
“这就要等福尔摩斯先生清醒后问他本人了。”玛丽说。
好在他们没等多久。
大概持续了几分钟过后,玛丽就感觉到侦探在逐步恢复清醒:冷汗在减少,直至停止。他阖了阖眼,虚浮困惑的神情也在一寸一寸褪去,最终消失不见。
平日里清明沉着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回来了。
他再睁眼时先是看了一眼玛丽,而后抬眼瞥向她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玛丽的动作一停,她收回了帕子:“先生?”
福尔摩斯:“我的幻觉中没有眼睛。”
玛丽:“……”
福尔摩斯:“所以魔鬼脚跟造成的幻觉因人而异,若是亨利·戴克和赛克斯看到的是同样的幻觉,那么一定还有其他的影响因素。”
玛丽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在拿自己做实验吗,先生?!”
“什么?!”华生和摩斯坦小姐几乎是异口同声喊道。
两个人颇为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等华生先做反应,爱尔兰姑娘的眉头就立了起来:“你自己一个人跑去下水道,就是还原他们中药之后的效果?!你疯了吗,侦探,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没能从下水道走出来,那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到三个人均是一副大事不好的神情,福尔摩斯只是一哂。
“毒药之所以是毒药,不在于药物本身有害,而是在于有人运用药草害人,”他说,“魔鬼脚跟在原产地本就是用以治疗癔症的药物,只要控制好剂量,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摩斯坦:“我看你确实是疯了!”
虽然出身贫寒的玛丽·摩斯坦不懂化学原理和药理知识,但是她明白这东西之所以能害人,肯定不如福尔摩斯所说的那般无害——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然而带着幻觉一路跌跌撞撞翻窗进门,他就不怕被马车撞到吗?
“你还翻窗进门,”摩斯坦小姐气势汹汹地训斥道,“你就不怕吓到华生医生吗?”
“你未免太小瞧华生的胆量了,”福尔摩斯反击,“吓到华生,至少比吓到哈德森太太好。你们两个来做什么?”
摩斯坦:“……”
玛丽:“……”
在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还惦记着不打扰哈德森太太。玛丽简直不知道该附和摩斯坦的训斥,还是认可侦探的体贴好了。
然而侦探这一副事情同你无关的模样,可把摩斯坦气个够呛。
“我原本以为有个体面的绅士能让你的作息和行为稍微保守那么一点点,”摩斯坦没好气地说,“没想到反而是你带坏了绅士,侦探,这太危险了。”
华生:“……等等,我并没有跟他重返白教堂区。”
摩斯坦:“难道第一次不是你陪侦探跑进下水道的吗?”
华生:“……”
那总不能不探案啊!华生巨冤。
但同福尔摩斯不一样,约翰·华生医生深谙不要惹女士生气这一做人道理——特别是她并非完全的无理取闹,若不是关心两位绅士的人身安全,摩斯坦小姐也不会这么生气。
然而比起摩斯坦,玛丽倒是心态稍微好一点。
去都去了,再出言责怪也没什么用处。要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能听进去教训,他压根就不会被上一个公寓的房东赶出来。
虽然玛丽也觉得,特地折返回现场,亲自去试试魔鬼脚跟的幻觉也太冒险了。
“所以,”她问,“地下水道里到底有什么?你又从哪里找到的魔鬼脚跟,先生?”
“小剂量的药草并不难找到。”福尔摩斯回答。
华生:“白教堂的地下水道里有个祭坛。”
玛丽:“什么?”
祭坛?
听到这个单词玛丽一个哆嗦,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艾琳·艾德勒画给她的那个光照会符号。
“艾琳画了一个符号给我,”玛丽不假思索地提出了自己问题,“一个三角框架框住了一个眼睛,说是伦敦当地的神秘组织。我认为是个宗教组织,会不会同这个组织有关。”
“光照会。”
福尔摩斯一句话确定了玛丽的猜测。侦探对着玛丽伸出手:“手帕借我用一下,玛丽小姐。”
接过玛丽手中的帕子,福尔摩斯的动作蓦然一顿。他低头瞥了一眼帕子角落上的姓名缩写,是s.h。
——这是他之前借给玛丽的手帕。
但侦探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他一边擦去后颈的汗水,一边开口:“布莱克伍德爵士是光照会的成员,几年前他曾经邀请过我。我并不清楚他们的组织具体涉及什么宗教,但组织成员基本上都是伦敦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吧,这倒是和玛丽得知的所谓“光照会”差不多,其成员不是政客就是达官贵人,歇洛克·福尔摩斯智商超群,自然也在那些“大人物”的认可之内。
“但是你没有加入他们的组织。”华生说。
“感谢你的推理,华生,”福尔摩斯冷淡地说,“我不认为这样的组织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尽管我或许低估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光照会不过是上流社会的玩具,直到艾德勒女士对我说光照会的人在伦敦使用魔鬼脚跟。”
“既然如此,”玛丽沉重地说,“那么布莱克伍德爵士出现在赛克斯发疯的现场,他肯定有问题!”
果然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坐在窗边许久,福尔摩斯终于彻底恢复完全。他站起来,大步走到了自己的书桌之前,抖开了一张巨大的纸张。
“我把祭坛的模样画了下来。”
说着,他把纸张递给了玛丽。
尽管玛丽不知道白教堂区的下水道究竟是什么什么模样,可在远离太阳的地下,其中一定光线黑暗、恶臭无比,和二十一世纪的恐怖影视和游戏中的画面没什么两样。
而展开纸张的一刹那——
玛丽:“……”
她承认,她没看懂。
并非福尔摩斯先生的画技抽象,相反,侦探的画工很好,几乎巨细无遗地描绘出了祭坛上的每个细节——事实上,要不是华生和福尔摩斯都认定这是个祭坛,玛丽根本看不出来这和宗教有什么关系。
画面中所呈现的是一个大厅模样的室内区域,当中地面画了一个三角框架,除此之外就是大厅四周坐落的立柱。
不管大厅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至少玛丽能够确定它绝不应该出现在地下水道之中。
最后吸引住玛丽的是大厅墙壁上的……不知道应该说是纹路还是图腾,总之在福尔摩斯先生绘制的图中,墙壁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凹槽,像是用斧子凿出的痕迹,也像是常年被流水冲刷腐蚀后的结果。
总之密密麻麻的凹槽连成一片,像是组成了什么图案,但玛丽看不懂。要说其他的……也像是什么东西爬行过的痕迹。
想到这儿玛丽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些墙壁上的痕迹,”玛丽询问道,“是凿出来的吗?”
“像是腐蚀出来的。”回答她的是华生。
华生医生似乎也很是费解:“上面挂满了干涸的分泌物,好像是蜗牛或者蛞蝓。地下水道非常潮湿,有这些生物并不奇怪,奇怪的是……”
“是?”
“如果是软体动物,”福尔摩斯回答,“那分泌物的密度远超寻常。”
说完,他从玛丽手中拿回了画作,铺在了桌面上。
“我在这里,”他指了指地面上绘制出的三角框架尖端,“找到了魔鬼脚跟燃烧后的痕迹,足以证明赛克斯临死前,他的确是在这里中了毒。在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很可能已经处在幻觉状态中,布莱克伍德爵士的一枪成为了压垮他神智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