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直接说道:“他宣传也好,不宣传也好,你总要追查小偷们不是吗?何况你又打算让普鲁托怎么做,他只是个白手起家的马戏团老板,难道你让他一个人同整个盗窃团伙对抗?”
“他可以报警,巴黎有一整个警察系统。”
“警察是破案,你也是破案,又有什么区别?你既然在场,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盗窃发生而袖手旁观吗,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普鲁托高看了你。”
“……”
路德当然不会把这种流于表面的指责放在心上。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女郎看了许久,久到黑美人有些不太自在了:“你看我做什么?”
路德:“普鲁托平日对你们应该还不错吧。”
女郎:“说不上好,马戏团老板到底是老板,但至少我们拿到的薪水都是我们应得的。”
路德:“和在其他马戏团工作一样?”
女郎:“和在其他马戏团工作一样。”
路德:“那你为什么不跳槽呢?普鲁托的马戏团已经有了世界巡演的规模。想要挖墙脚的同行一定不少,他们会为你开个高价的。”
女郎沉默了。
黑美人恶狠狠瞪了路德一眼:“你不会懂得。”
“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吗,”路德失笑,“你是来劝我留下的,小姐,和我这么说话,你还指望我能听你的不成?”
听到这话,空中飞人女郎气势汹汹的气势顿时一扫而空。
“普鲁托他……”
年轻的姑娘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来不关心我们是怎样的人。”
路德:“你是说,他不把你当回事。”
女郎大大翻了个白眼。
“他从来不关心我们,我,”女郎指了指自己黑色的皮肤,“是怎样的人。”
菲利普·路德顿时懂了。
“你多大了,孩子?”他突然问道。
“我十五岁,”女郎困惑地歪了歪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路德冷淡地从怀里掏出了香烟和火柴。
“叫你在门外等待的同伴们走吧,你也走,”他无视了女郎失望的神情,“我会留下,但不是为了普鲁托,也不是为了盗窃案。”
而是这些希望他留下的马戏团团员。
一名十五岁的黑人姑娘,她年纪轻轻,已经是最为著名的马戏团成员之一了。如路德所说,想要挖墙脚的同行肯定不少,但是她没有走,反而要出声维护自己只懂买卖交易的老板。
为什么?
因为对于普鲁托来说,马戏团团员就是马戏团团员,能为他这个老板带来金钱。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健全的,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白人,不在乎他们理应在寻常人眼中是“怪胎”和“下等人”。在普鲁托心中,他们除了雇佣关系之外毫无关联。
不在乎也就意味着不歧视。
在十九世纪,这份一视同仁的冷漠对待,对于马戏团团员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尊重”了。
十五岁的姑娘,要是普鲁托的宣传没有结果。《蒙娜丽莎》被意大利盗窃团伙偷走而非展览于巡演最后一场的马戏团表演上,普鲁托身败名裂、被当成嫌疑犯,那么这位十五岁的姑娘该怎么办?
她也会当成嫌疑犯,她的同伴,那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其他马戏团成员也是如此。没有人会在意一名黑人少女是否冤屈,想毁掉她的一生太过容易了。
路德讨厌普鲁托,可他不能冷眼看着马戏团成员的人生毁于一旦。
所以他选择了留下来。
当天下午,菲利普·路德便直接找上了巴黎的警察局。他把普鲁托透露的线索贡献给了当局政府——反正在普鲁托轰轰烈烈的宣传下,整个巴黎已然进入了极其夸张的戒严状态。在警惕普鲁托的同时,顺便排查一下当地的意大利人也并非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但路德还是不放心。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找上了普鲁托,请他在今后的宣传中着重点名《蒙娜丽莎》会出现在最后一天的演出上。一定要强调是最后一天。
路德的主动合作又换来了普鲁诺一个大大的拥抱,马戏团老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侦探的肩膀:“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路德:“……”谁和你是朋友了!
一面请普鲁托转移宣传的重心的同时,路德也找到了马戏团团员。
在追查线索方面,他们可要比普鲁托有用的多。
马戏团表演在普鲁托声势浩大的宣传下几乎成为了近期以来巴黎最为热闹最为时尚的娱乐方式。上等人看不上眼,那没关系,反正意大利的盗窃团伙也不是由什么高尚人士构成。
那名过目不忘的中国人被安排在了售票处,他记得意大利人的长相,一旦来买票一定能认出来;马戏团的助理被路德委托警察混进了卢浮宫,协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盯紧来客;空中飞人兄妹,还有其他的成员,则在表演之余,反复出入于鱼龙混杂的酒吧,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为得就是吸引意大利人的注意,好叫他们反过来注意到盗窃团伙的存在。
最终是混入卢浮宫的助理找到了突破口。
想要偷画,总得先找到画的位置才行吧。意大利的盗窃团伙被普鲁托搞出来的全城戒严吓了一跳,他们竭力低调行事,经历了无数曲折,终于找到了一名卢浮宫的油漆匠。
他们说服了这名油漆匠,要他协助他们偷画。几个人绘声绘色地讨论,却没料到就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扶拦另外一边有人全部听了进去——正是马戏团的侏儒,他只是打算找助理讨论一些事情,却没想到撞了个正着。
侏儒因为自己的身高“优势”,在听完墙角之后大摇大摆的离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下,他们不仅知道了意大利人的内奸,还知道了他们的住所。
这样意外收获,可给了路德大大的惊喜。眼下只剩下确定他们的盗窃计划,连同警察来个守株待兔了。
——这一期的连载到此为止。
“巴纳姆的风评不是很好,”霍尔主编总结道,“因而你没有重点刻画马戏团团长,而是展现马戏团团员的智慧和特长,这不仅规避了未来的风险,还让你大大逃过了当下一劫。”
“当下一劫?”
玛丽有些困惑:“什么当下一劫?”
霍尔主编一笑:“实际上,这才是我的真正来意,玛丽小姐。你平日不读外国报纸,自然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着,霍尔主编就像是变戏法般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折叠好的旧报纸。
那上面写着的仍然是英语,但玛丽一眼扫过去发现是华盛顿的新闻报刊。紧接着她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报纸名称上了。
因为报纸头条上印着的竟然是菲利普·路德的名字。
《p.t.巴纳姆宣布复出重新组织马戏团表演——起因竟是一篇英国小说,他说“作者菲利普·路德是未曾谋面的知己》。
“这个免费广告,”霍尔主编笑着说,“够不够大牌啊,玛丽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狂欢之王》讲的就是一个硬汉碰上臭不要脸的故事。
普鲁托:我的老朋友!!!
路德:sjxoxxbeksf谁特么和你是朋友!!!!
老样子,涉及历史和真人真事的地方都是我瞎编的。玛丽这篇文我刻意模糊了时间线,严格按照老福的年代来讲其实那会儿巴纳姆已经去世了才对。他本人不会出场,但是既然都写营销了,那玛丽营销一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对不对!
以及,谁说这篇文感情戏少的,大家可以去评论区找找何来共鸣姑娘的总结长评,特别是97章的两条,明明老福和玛丽相处起来全是糖,甜哭了好吗,理直气壮.jpg
第99章 作家真辛苦31
巴纳姆宣称菲利普·路德是他的知己!
玛丽接过霍尔主编拿来的报纸, 迅速浏览了一遍报道。虽然是头条新闻,但采访却相当直接粗暴,大意就是, 巴纳姆读了《海滨杂志》中《狂欢之王》的连载,认为第一期故事中普鲁托为路德单独展现的马戏表演很有价值, “为了菲利普·路德如此高看他”,巴纳姆决定重出江湖, 同小说中的普鲁托一样,再开一次世界巡演。
虽说是华盛顿的报纸,但霍尔主编仍然以最快速度拿到了消息。这也就意味着……美国的报道只是个开始。
随着新一期的《海滨杂志》发售,舆论发酵之后, 不用想也知道会出现怎样热闹的场面。
玛丽放下报道:“老实说,我并不意外巴纳姆先生会这么做。”
尽管他们两个未曾谋面,可有人替他免费打广告, 眼睁睁的商机和灵感摆在眼前, 巴纳姆不抓住, 那可真是辜负了他公关之王的“美名”。
“那么,”霍尔主编问,“你打算怎么办?”
“你呢, 霍尔先生?”
玛丽不答反问:“若是巴纳姆先生真的展开巡演, 势必会有人说菲利普·路德同他早就相识, 这无非是一场宣传的开端罢了。”
霍尔主编失笑出声:“但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那是当然。”
她可没有任何隐瞒自己心情的意思,玛丽勾起嘴角:“你也说了,主编, 如此大牌的免费广告,就算会带来负面效应,但更多的仍然是关注。新一期的《海滨杂志》还没有印刷完毕吧,你可得紧急加量了。”
主编自然比玛丽清楚怎么运作杂志社,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笑了笑。
“都说文人高傲,”他说,“我见过不少自视甚高的作者,往往越是新人,越拥有才气,也越会觉得自己了不起。但玛丽小姐,你可真是个例外。”
不仅愿意接受别人的修改和指导意见,还懂得捕捉热点,甚至坦荡荡的把自己的作品和商业联系在一起。虽说《海滨杂志》上的连载无法同奥斯卡·王尔德的为了艺术而艺术相提并论,但玛丽·班纳特的态度还是让霍尔主编有些惊讶。
“我可没有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想法,”玛丽笑道,“一切的艺术价值,等到我能够保证生活之后再讨论也不迟。”
“所以,这就是你在写完盗窃案之后,又选择拿银行支票做文章。”
果然,主编亲自到访,总要把见面时间利用到最大才好。
玛丽之前就写信同霍尔主编说明了自己新故事的大概想法,并且询问他有没有什么相关知识的书籍和资料可以查看。眼下主编亲自提到这件事,玛丽顿时来了精神:“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还是说,诈骗案不太适合作为推理故事的主题?”
“《狂欢之王》你都写了,”主编打趣道,“还有什么更夸张的尽管来,有我在。”
能碰到这样的主编,也是玛丽三生有幸啊。
严格来说,这还得多谢宾利小姐别别扭扭地替自己留心呢。得到了霍尔主编的支持,玛丽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先生。我最近在尝试着撰写大纲。”
“这是个好习惯。”
主编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之前没有写提纲的经验,可以先从框架搭建,然后一点点填充内容。在我看来撰写大纲的过程就像是绘制素描稿件,首先你要保证自己的框架不出错,再逐渐让建筑物成型。”
“我会记得的。”
“大纲细致或者粗糙,完全根据自己的思路来。有的作者喜欢把大纲做的事无巨细之后再动手,有的作者则喜欢在脑子里完成这个过程,创作没有固定的模板,千万量力而行,不要盲从。”
这番建议可谓是肺腑之言了,玛丽牢牢铭记在心:“我试试看。”
“那么,今日的拜访就到这儿了。”霍尔主编说道。
“这么快,”玛丽有些惊讶,“不喝杯茶再走吗,主编?布洛大妈的红茶煮得格外香醇,你应该试试看再走的。”
主编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如你所言,玛丽小姐,为了防止下一期《海滨杂志》卖到脱销,我得吩咐印刷厂加班加点去啦。”
好吧。
虽说主编的话不过是开个玩笑,但他要离去,玛丽也不能强留。
送走编辑大人后,玛丽心神一松。
这几日一直在考虑新连载的构思,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体力活动,脑力活动倒是做了不少。主编到访不仅给了玛丽有用的建议,和他说说话,也算是休息大脑了。
用过午饭后,玛丽正准备继续着手准备写大纲时,凯瑟琳突然拎着一封信进了门。
“玛丽,玛丽!”
班纳特家的四妹无比兴奋地推开玛丽的房间门:“你快,你快看!”
玛丽:“别着急,有什么好消息?”
看凯瑟琳脸蛋通红,笑容恨不得咧到耳根的模样,一准是好事。
“伊丽莎白来信啦!”
“莉齐来信又怎么了,”玛丽挑了挑眉毛,“她可是准时半个月一封信的。”
凯瑟琳故意不答,而是把拆开的信件放到了玛丽面前。
信件内容不长,玛丽几乎是一眼就看完了全部,她随即露出了和凯瑟琳一样惊喜的笑容。
——伊丽莎白要和达西先生来伦敦了!
距离伊丽莎白的婚礼不过几个月之久,达西夫妇二人在彭伯里庄园举行婚礼后,待到伊丽莎白熟悉了“达西夫人”的生活,两个人就已经在合计出游到各地去看看。
他们先是在彭伯里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决定到伦敦住一阵子,等到圣诞时再回朗伯恩探望班纳特夫妇。伊丽莎白的信件中,字里行间洋溢着新婚的美满幸福,当然了,还有对她几位姐妹,特别是简和玛丽的深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