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连忙点头,跟着出去。
沈清月问大夫,胎儿多大了。
大夫道:“快三月了。”
月份不小了,证明五太太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她没告诉沈正越。
四房那边,二太太略安抚了赵氏两句,也跟了出来。
沈清月和二太太趁着这个机会,在甬道上着人送走大夫,私下议论。
二太太怜惜没出世的孩子,叹了一口气,道:“……弟妹也是的,有身子的人了,不知道保重,也不知道告诉老五一声。”
沈清月想起方才沈正越担忧五太太的神情,想来夫妻二人也是有感情的,但有些事终究只是旁观者清,同他们夫妻两人说再多也没有用的。
二太太送沈清月到二门就止步了。
沈清月回到家中,让人送了十两银子过去,略表慰藉之意。
顾淮下衙门后,见沈清月情绪有些低沉,就问她怎么了。
沈清月抬头浅笑,也不知道顾淮是会察言观色,还是与她心有灵犀,一眼就看出她心情不算太好。
她便将四房的事说了。
顾淮听罢沉默了一会子,坐在炕桌旁边,抓住沈清月的手腕子,郑重地道:“……以后你若怀孕了,可不许瞒着我。”
沈清月一笑,抬手握住顾淮的手,道:“我当然不会这样。”
就是不知道怀孩子是不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顾淮被她的手压着,手背酥酥麻麻,他反握住她的手,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沈清月站起来。
沈清月起身走到顾淮面前,不解问他:“怎么了?”
顾淮二话没说,一把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环着她的腰,在她脸上捏了两把,道:“太瘦了。”
沈清月脸红道:“胡说……今天二伯母她们都说我胖了。”
顾淮嗅着她发间的淡香气,眉间的疲倦一扫而空,沙哑的喉咙里缓缓传出两个字:“是么……”
沈清月脸颊愈发烫红,她的腿被他硌着,实在坐不住了,挣扎着要站起来,顾淮不松手,反而将她禁锢得更紧。
春叶如往常一样,挑了帘子进来问:“夫人,爷,可要传……”
话还没说完,她就瞪圆了眼睛,赶紧放下帘子默默退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她不是没见过主子亲昵,只是没料到顾淮和沈清月二人私下也会这般亲密,着实有些意外。
沈清月羞得很,低着头道:“顾淮,我饿了。”
顾淮这才松开了她。
晚上丫鬟端了晚饭进来,沈清月胸口突突地跳,虽然丫鬟不会乱说,但她还是有一种极为私密的事被人窥探几分的羞耻感。
顾淮将牙筷放在沈清月面前,微扬唇角道:“从前胆子没这么小的……”
以前沈清月对沈家的人可谓是牙尖爪利的。
沈清月脑子里却登时冒出和顾淮第一次在青石斋见面,她设计勾引周学谦的场景,难道顾淮指的是这件事?
她拿了筷子闷闷地吃饭。
晚上,两人云雨之欢的时候,沈清月还是很疼,只好木头一样地躺在床上,揪着被子也不敢动。
顾淮这回比上次能折腾,倒也不算尽兴,两人缠绵了半个时辰就睡了。
顾淮白日在衙门里累得厉害,夜里与沈清月亲昵过就睡着了。
沈清月心里有些事,不太睡得着,虽说二人行了夫妻之礼,但以前的事不是不提就相当于没发生,她私心里认为,过去的就过去了,过好以后就是,可她不知道顾淮介不介怀,若不介怀,她去问,反倒显得有些心虚,若介怀……她就更不好开口了。
她身旁的顾淮身子非常暖和,沈清月贴着他,也渐渐睡去,一觉到清晨,直到顾淮起来洗漱,才惊醒了她。
顾淮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问沈清月:“吵醒你了?”
沈清月窝在被子里,“嗯”了一声,早起嗓子还没开,她的声音低弱细软,猫儿似的,内勾外翘的眼睛微微抬着,眼角眉梢的媚态越发明显。
顾淮身材修长,立在床边,忍不住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安抚说:“再睡会儿,我去衙门里了。”
他的唇有些冰冰凉凉的,沈清月眨着眼,一把抓住了顾淮的衣袖,揪着被子道:“怀先……我们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顾淮早起本来就有些兴奋,又被她抓了手,身子便僵了一会儿,他捏着沈清月的手塞进被子里,喉咙里含着沙粒似的,道:“好。”
沈清月这才再次睡过去。
冬至日,沈清月亲自包了饺子,和顾淮二人在家里吃饺子,芹菜猪肉馅儿的,下鸡汤煮,鲜香可口,顾淮吃了两碗,沈清月吃了一碗半。
沈家的丫鬟也送了包好的饺子过来,有二房的,也有雁归轩两个姨娘和四房的。
沈清月将她包下的饺子给丫鬟吃,沈家人送来的,她和顾淮晚上一起吃。
饭罢,丫鬟摆了些果子上来,沈清月和顾淮都不太吃。
沈清月起身去枕头底下拿出一对护膝给顾淮,说:“这些日做的,你在衙门里久坐,戴我做的膝盖不会发寒。”
顾淮接过厚实的护膝,捏了捏夹棉,软和舒适。
自养母去世后,护膝都是在外面买的,有了妻子,日子才不一样了。
不对,有了沈清月这样的妻子,日子才不一样了。
她的醒酒汤,解酒茶,护膝、鞋垫、绫袜……这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心思。
顾淮心尖冒着蜜,笑望着沈清月说:“谢谢夫人。”
沈清月坐下,将红绸布盖着的笸箩拿给春叶,吩咐说:“叫人带去沈家,东西我都写好了。”
顾淮问她:“什么东西?”
沈清月说是给二房的人,以及姨娘和弟弟妹妹们的一些东西。
顾淮道:“我以为夫人只给我一个人做了,原来大家都有。”
沈清月当然知道顾淮说的是玩笑话,付之一笑而已。
冬至日过后第三日,便是顾淮宴请亲友过来吃酒的日子。
临宴的前一天晚上,周学谦一家子抵京了。
沈正章比方氏先派人过来报信儿,沈清月和顾淮两人坐在屋里都听到了。
顾淮倒是不奇怪周学谦会上京,毕竟周学谦走的时候就是因为服丧,时间到了,自然还要奔上京来,但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惊讶的。
他却见沈清月既不好奇,也不惊讶,便问她:“你早就知道了?”
沈清月点点头,淡然道:“听二哥说过一嘴……”
“哦。”
沈清月道:“毕竟是远房表亲,我既出嫁了,不请周家也无妨。”
顾淮道:“随你。”
晚上,两人还和从前一样,规规矩矩的行夫妻之事。
次日,顾淮虽然休沐,依旧早起等客人过来。
东顾的人来得早,沈正章来的时候,周家母子不请自来,周学谦的夫人没有露面。
第158章
周家母子来顾家,沈清月和顾淮夫妻两个略意外了一会儿,很快便带着笑容去迎客人。
周学谦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变化很大,不仅个子更高了些,五官张开,粗狂了几分,人也清瘦了很多,原先那股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全然消失,眉宇间带着些清冷和凌厉。
但这一切,在见到沈清月的瞬间,全部化作柔情万种,藏于眼底。
沈清月不过略扫了周学谦母子一眼,也没有特别地打量他们,倒是他们母子俩,瞧了沈清月许久,从惊讶到五味杂陈,再到神色如常。
周家母子心思不必细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当初沈清月和周学谦的事,多少还是有些风言风语的。
沈清月大大方方地请客人们去跨院歇息,顾淮单手横于小腹,衣着得体地配合着她。
顾淮和男客们在跨院的中间,沈清月和沈家、顾家的女眷在暖阁里。
二太太悄悄地拉着沈清月的手,皱着眉头往周夫人那边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示意人不是她带来的。
沈清月笑着拍了拍二太太的手,以示回应。
席间众人表面上还是把酒言欢,但东顾和沈家、周家人、顾淮的学生薛知县毕竟不熟悉,都有几分收敛。
暖阁里,沈清月不大吃酒,周夫人敬她,她也推说身子不适,不肯吃酒。
周夫人以为沈清月心里记恨当年的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柔和地笑着,自顾饮酒吃菜,她的脾气好像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二太太顾及两家颜面,便同周夫人道:“清月与我们也是极少饮酒,因你不知道,她这张嘴喝了酒管不住,贯爱胡言乱语。”
周夫人笑笑,看着沈清月道:“她一向是极有分寸的人,胡言乱语是不会的!”
沈清月也笑,二太太也没多解释。
酒过三巡,明间里的男人们不喝了,去了顾淮书房。
暖阁里,顾家人与沈家人没话说,便也早早回家去,但东顾的几个太太和顾四十分敬重沈清月,临走前热络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她们亲昵俨如一家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东顾的人是沈清月娘家人呢。
周夫人也算识人无数,东顾人的热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绞着帕子心里暗忖:难道顾家人没打听过沈清月的出身吗?就算不知道实情,流言蜚语总有一些,何况她还是丧母长女。
而东顾的人表现,似乎真的丝毫不知情,又或者说,根本不介意。
沈清月送走了东顾的人,又转身进屋和娘家人说话,二太太很知趣,很快也起身说要走,周夫人却想要再坐坐。
薛知县的夫人家中有事,也不欲久待,沈清月又送她,她连忙按住沈清月诚惶诚恐道:“师母留步!丫鬟领我出去便是。”
沈清月不肯,依旧将人送了出去。
周夫人在里边儿问二太太,这妇人顾淮的哪个学生妻子。
二太太道:“吏部文选司主事的儿子,这个是薛主事的儿媳妇,我瞧着也是个能干人!”
周夫人心里一酸……吏部文选司主事,手里掌着多大的实权!指不定以后周家还有事要找上这家人。
沈清月再进来的时候,周夫人看她的脸色愈发不同了。
二太太不想沈清月为难,就站起身说要走,周夫人却说不胜酒力,沈清月到底也不好赶客人走,就道:“姑姑不如去我那儿歇一歇。”
周夫人从善如流。
二太太便领着家里的姑娘们一道回家去了。
沈清月知道周夫人不是真要歇息,便将人带去了主院的次间,说:“姑姑稍等,我叫丫鬟收拾收拾。”
周夫人坐在次间里,笑着道:“倒不用收拾,我这一路走来,像是醒酒了。”
沈清月挥手让丫鬟去倒茶,上点心。
春叶上了峨眉雪芽进来,点心是前不久舒家再次送来的宫里的点心。
周夫人也见过世面,一喝茶,观点心形状样式,便瞧出与众不同。
沈清月明白春叶的小心思,也没说什么。
周夫人倒越发不自在了,沈清月不想耽搁功夫,就往帘子外望了一眼,吩咐春叶道:“……想来他们也待不了许久,一会子叫人多煮茶备着。”
春叶应了一声,低头退出去,周夫人的丫鬟也留在次间外。
周夫人也听出了沈清月话语的内涵,便笑着同她道:“清月,你这一年气色倒好了不少。”
沈清月含笑道:“吃得多,睡得饱,自然身子和气色都好了。”
周夫人点了点头,扯着帕子,垂下眼眸艰难启齿道:“以前的事……你……”她抬起头稍显急切道:“是姑姑从前言重了。”
沈清月淡笑,周夫人以前的确言重了,当时为了断她的念头,捏造出周学谦已有婚约在身的谎言,似乎还有意将“私定终身”的名声安在她头上。
她不是小气和不知分寸的人,周夫人若明明白白说清楚了,她还不至于计较,话都没说,就准备算计上了,她心里怎能不介怀?
周夫人十分忐忑地看着沈清月,摸不准她的意思。
沈清月缓缓道:“若非姑姑言重,我也没有这么好的姻缘。”她一笑,像是极为诚恳道:“说起来,倒是多谢姑姑了。”
周夫人动了动嘴角,心里直突突。
沈清月见她不说话,就端着茶杯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姑姑勿要再提,也不必特意忌讳什么,大大方方反而磊落。”
周夫人以为,沈清月指的是周家刻意不带媳妇过来的事儿,便解释道:“你嫂子刚来京中,路上奔波劳累,水土不服,吐了几天,正在家里休息。”
沈清月笑而不语,她压根没问这个,她只是不太喜欢周夫人形容憔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从前判若两人,也着实有些让周学谦难堪。
她不想和周家有任何牵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周夫人叹了口气,有些话也说不出口了,她起身耷拉着眉眼,红着眼眶道:“清月,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了,做母亲的,没有办法看着孩子走错路。即使我现在后悔了,但我仍不觉得我那时候做的是错的。等你有孩子了,你就明白我了……”
说完,周夫人在原地定了一会子,就挑帘子走了。
沈清月坐在罗汉床上有些出神,周夫人所作所为,的确是一个母亲做得出来的事,但是她为什么会后悔?
难道是看她嫁得好么?
不,她嫁到周家,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子,肯定是周学谦的妻子让周夫人不甚满意,可她明明记得,前一世三个嫂子人都不错,通情达理,周夫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书房里,顾淮和客人们也聊得差不多了,他送沈正章等人出去的时候,沈清月正端着点心过去。
顾淮走过去接了沈清月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笑道:“夫人送来得不巧,看来都要落入我一个人的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