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瞬,镜中人就变了衣衫妆容。一袭雾蓝色的纱裙,只见眉似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挽起。
言不周摸了摸瞬间成髻的头发,瞬间变装,体感效果一如既往的好。就喜欢这种不用繁复系扣带,更无需任何麻烦梳头的梳妆。
可惜了,此等变化才不是简单的法术,不怎么适合无法频繁动用灵力的现世。她练了好久也就学会了法术一秒束发。
“满意了?”言不周回眸一笑,就不由伸手在展昭眼前晃了晃,这猫成名副其实的呆猫了。“眼睛一眨不眨,你这是彻底傻了?”
展昭立马拉住言不周故意乱晃的手,又瞥了一眼全身镜。依照奇风的介绍,这面镜子有着为客人瞬间选择最合适妆容的本领。
当下,真有一丝后悔,他选的衣衫不会让言不周招烂桃花吧?就连他也难免出神,还能高估妖怪们的定力?
不过,好在红蓝相配。
这会展昭暗赞了一句自己的先见之明,刚刚选了一件红衣选对了。是有意无意地拉着言不周在镜子前照了照,果然非常相衬。
眼瞅着猫都傻了,那么他开心就好。
言不周笑意晏晏地随展昭牵着,反正判梦也说了,他们在梦虚世界里最好相距别超过三丈之远,这算是谨遵注意事项。
‘小姐姐,我请你吃一辈子的糖啊。’
在镜子闪光后,奇风见着言不周的模样,差点脱口而出这一句。
然而,谁让奇风是一只有节操的猫妖,眼见面前的红蓝相伴,它只能把一见钟情的告白憋了回去。
看来离开锦官城的计划要安排上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它在锦官城呆了好几年没找着伴侣。难得惊艳一回又不好第三者插足,所以外头一定有属于它的春天。
奇风自我表扬式地点点头,想它有着如此高超的推理能力,就缺背起行囊走天涯了。
“咳。”言不周轻咳一声,难道变装镜有副作用,照过的都会傻一傻?要不怎么一个两个都走神走远了。
“奇风,我们现在方便去竞芳楼吗?去买史健的豆腐脑,需要什么特别之物吗?”
入梦前,判梦寻摸了一圈两人能带入梦虚世界的等值钱币。
比如灵气煞气过重的都不能带,多一件就增大了它筑梦通道的难度,所以选择了一储物袋的汴京零食小吃。别小瞧这些美味,以食会友,在哪里都行得通。
刚刚,两人以部分零食与柏常青兑换了些许灵石。哪怕梦虚世界主要以物易物进行交易,但为了方便起见总有用得着灵石之处。
奇风剥开一颗糖送入口中,为无疾而终的第十八次暗恋默哀三息,这就兴致冲冲地领路前往竞芳楼。
“那里一般可用灵石付账,卖家有特别需要的,都会在交易堂留有备注。”
短短一炷香的路,三只‘猫妖’引得街上不少妖魔的注意。
奇风被盯得不自在,它本也是年少俊朗的模样,但这些妖魔会否在心里想三妖行必有一丑?
它很想提议不如变回原型跑过去,但身边的两位如此泰然若素,那么它也必须输妖不输阵。
猫可能都有些傻。
言不周瞧着故作昂首挺胸状的奇风,微微摇头,并没恶趣味地戳破它的自我坚持。眼下,竞芳楼大殿内的史健更让她用心打量。
史健一手拿着一只瓷碗,另一手舀了一勺豆腐脑入碗,随即则上演了雕花绝技。
且说,不知竞芳楼具体使用了何种法术,史健的身后拉起了一块光幕,将他的一举一动都高清放大地展示出来。
台下,妖魔鬼怪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幕布。
只见史健右手持着一把竹片刀,刷刷刷地刀起刀落间,将碗内的整块豆腐脑篆刻出一朵牡丹。随即再浇上酱汁,真的神还原了雨打花开的场景。
“好!”
“豆腐大王,最棒——”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大堂内顿时响起喝彩声,如此史健叫响了今日雀屏中选的下一位客人。
“这些日子史健的雕花豆腐脑越来越红。”
奇风从旁解说到,“他每天晚上会在食客里盲选十桌,雕十幅不一样的图案。我们这桌编号是四十四,这号也不知是否能选上?”
言不周来到大宋两年零三个半月,满打满算她在汴京也只堪堪呆了半年多,计划着要逛遍大街小巷,每次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自然也就闻所未闻史家豆腐。
“你巡街的时候,见过史家这一招吗?”
言不周戳了戳展昭手背低声问到,这位史健看长相与史家夫妇描述所成的画像有七成相似,可台上人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而他来到竞芳楼已经有一个多月。
两人入梦时,史健失踪了七八天有余。
梦虚世界与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这会还真拿不准史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怎么逃离了梦魔鼠,而出现在竞芳楼里会不会是给谁在挖坑。
“平时巡街时没有见过,也许是这种功夫太费神,耽误史大爷赶工做豆腐。
不过,史家是有雕豆腐的绝技,我有幸见史大爷施展过,他被樊楼请去做宴席时露过一手。”
展昭的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汴京每一个人都记着,他知道史家豆腐店,却对普通无特色的史健没有印象。
眼下,身形消瘦而面容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神色坚毅而从容不迫。不如往好的方向想,人在经历磨难后就会破茧成蝶。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里没有史家的帮衬,史健该是脱胎换骨了。”
展昭又加了一句,“但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史健说的也不一定能全信,不一定是他故意说谎,而是梦的世界千奇百怪,人一时弄错了也说不定。”
四十四号,不是一个吉利的编号。
等叫完了今夜最后一桌雕花幸运儿,意料之中地没有轮上四十四号桌。
谢过特意作陪的奇风,请它一个妖尽情随意去玩,两人疾步就追到后台叫住了史健。
正当史健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场,这一听到背后隐约熟悉的声音,顿时身体一僵。
“史大郎,请留步。”展昭即刻道出来意,“令尊见你无故消失是心急如焚,而令堂已匆匆入开封府报案。我没有认错人吧?”
史健几近僵硬地转身,没有听错,他看来者正与展昭长得一模一样。
整整五个多月,他被困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苟延残喘才换得一线生机,本以为再也回不了家了,眼下终是见着了一丝希望。
他乡困境遇救星,这种激动只有绝望过的人才懂。
史健无法克制地双眼通红,无法冷静地全身颤抖起来。这刚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展昭,却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展昭头顶的两只猫耳朵,再看到一身女装的言不周,顿时自我怀疑地摇头了。
“不对,不对。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太想家的幻觉。展大人变作真•御猫了,言大人也真有双胞胎妹妹了。
汴京地下赌盘压的十大不可思议事有两个成真了,说明我一定又是被什么迷着了。对对,快回房休息。”
言不周无奈扶额,眼瞅着史健脱胎换骨成了豆腐雕花大师,这人的性格怎么仍旧有些迷糊。
“史健,你听仔细了,我没有兄弟姐妹。来来,我们先说说你的经历,再好好聊聊赌盘的事情,你压了多少?”
史健再度僵硬地转身,他没听错言不周的嗓音变化,原来真有人能男女随意切换。
“您真是言先生?我、我是您的书迷,以前送过花形豆腐干,您还有印象吧?”
这一听花式豆腐干,言不周想起收过的礼物了。她从不鼓励书迷送礼,除了说书时的打赏、买书的花费之外,没必要再费太多的心思。
何况,她并非一年都呆在京城,送来的礼物若是吃食怕早过期了,但总不可能遏制住所有人的热情。
大半年前,言不周确实收过一盒没有署名的豆腐干。
她又不蠢,明白病从口入,不是什么都会吃下肚子试一试。那盒豆腐干的花朵造型有够丑,最后留给英望东变作花肥了。
“你就是知名不具的豆腐西施?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的一手雕工是进步神速。”
这一句话终让史健泪如雨下,再没忍住抱着展昭的胳膊哭了起来。
如果他在汴京平淡度日,每天的烦恼也就是每晚磨豆腐有些累,哪里用的着非要迅速掌握一技之长。
都怪他克制不了私欲,以为得了一方仙枕,每天都能入梦与美人快活。
谁想到色是刮骨钢刀,把自己坑到这这样一个鬼地方。都不敢想亲眼瞧着他失踪的老爹怎么样了。
幸好,三人是在后台转角处说话,要不然这一出声泪俱下非得引起所有妖怪的围观。
展昭没有计较衣袖上被沾满了眼泪与鼻涕,而是语气温和地安慰着史健。“过去的磨难都会成为将来的财富。经此一役,大难不死,你也必有后福。”
等史健情绪稳定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他把两人请到了单居的小院里。
“雕花豆腐,锦城一绝,我也就有自己的院子。两位随便坐,我给你们弄些好吃的……”
“不必多礼了。”展昭看着哭得眼肿的史健,“你若是缓过来了,就快说说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梦里梦外时间不同,外面过了七八天,你在这里多久了?”
“有七八个月了。最开始被老鼠精弄进来,是被关在了一个山洞里。”
史健一想起这段可怕的记忆就面色发白,对好些事情他至今摸不清来龙去脉,却永远记的山洞里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老鼠眼睛,微弱光亮下它们全都泛着可怕的绿光。
这让他仍不住猜测,之前夜夜的共度梦里春宵,恐怕是与那些老鼠幻化的女妖精一起翻/云覆/雨。
史健拼命克制住反胃呕吐的感觉,语速极快地说了他被困山洞。
“其实,我并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把我抓来的那只半鼠半狸说,要让我在洞中某个阵法待满一百八十天就会吃掉我。
我很想逃,每时每刻都在想必须逃出去,却压根没有可行的实际办法。第一百七十九天的时候出现了转机,我听到洞里有妖怪叫喊,那只大鼠狸受了重伤。”
从外面一日梦里一月来推算,梦魔鼠的重伤与它被春香的血惊着时间吻合。
史健继续往下说,那天他察觉洞内的气息不一样了。“具体的,我说不明白。总之,我就是呼吸顺畅好多,没有一直被压着的感觉了。然后,我就嗖的瞬移,逃出来了。”
言不周与展昭俱是不解,什么叫嗖的逃出来了?
这会史健也解释不清,那一天他是虔诚到了极致,心里所知道的满天神佛否拜了一边。
忘了恐惧、忘了紧张、甚至仿佛忘了自己,满脑子只求一线生机。
言不周凝眸沉思,也许这就是梦虚世界的奇妙之处。一心一意地祈求,某些时刻就会触发梦想成真的力量。“后来呢?你怎么来了竞芳楼?”
史健继续说到,“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出来的,那一瞬过后我就落到洞外的河里,奄奄一息时被一只乌龟精救了。”
当时史健的唯一目标是回家,可他发现此地似是蜀中,却又很笨根本不是人间。
乌龟精说很少有非修士的凡人来到梦虚世界,一般都是怎么来怎么走,可是史健又岂敢再回去找梦魔鼠送死。
之后,史健接受了乌龟精的建议,他能做的是养活自己并且扬名一方。
如此就能找到牢靠的妖怪靠山,不怕梦魔鼠再寻来,并且也能缓缓图之等待有缘相遇的高人带他回家。
“这么说,你记得梦魔鼠的老巢在哪里。说吧,我把地图画出来。”
言不周已经拿出纸笔,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希望梦魔鼠没有转移阵地。
“两位大人要去老鼠洞!”史健刚刚喊出声就打了自己脑袋一记。
这真是糊涂了,梦魔鼠不除,人间必有更多像他一样的受害者。下一个人恐怕就没他死里逃生的好运了。
史健想着咬了咬牙,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我陪两位一起去。那家伙害我不浅,我想要亲自报仇。”
展昭不可置否地点头,“史健,你还能再仔细想想。这会先把地图画好,再找帮手打听好那一带的情况,然后从长计议。当然,如果你能带路避免我们走弯路,那当然非常好。”
不过,史健经历了六个月的可怕关押,也不必勉强他重回老鼠洞。这会给他时间想清楚,免得拖后腿。
眼前,言不周就先根据描述,把梦魔鼠老巢的外部地形图画了出来。等完全画好后,她与展昭交换了一个十分惊讶的眼神。
此图有一点眼熟,并非见过原图,却是见过对此简略的描述。
两年前,两人初识时处理的水银怪白澒案并未完全水落石出。
从水银怪白澒附身孙长喜,到发现致使孙家死绝的青铜带钩可能来自蜀地,再到追查发现青铜带勾来自后晋古墓。
正是在那个古墓里,两人发现了六幅墓室机关图,其中第三幅标注了一个位于峨嵋之侧、岷江经流的大墓机关图。
当时,两人只看到了墓中机关图,却没能找到蜀中大墓的具体方位,只得了几句简单描述。
那些描述不尽不详,还带着些像是鬼山关、下铲门之类的暗语,让人无法断定究竟墓在何处。
一晃两年,谁也没闲功夫去蜀中一寸寸寻墓地,没有想到眼下却与老鼠洞所在位置对上了。
看来不曾真正过去的暗影谜团,总会在将来某一刻再度出现。
第74章 猫尾巴不只是用来卖萌的
梦虚世界的山川走势,有些与人间几乎如出一辙,有些却千差万别。
锦官城一带与蜀中成都府路的情况乍一看七成相近,但是此处的植株与动物必然千奇百怪,更不会以峨眉山、岷江等来称呼山林大河。
“这条河叫三目河,这座山叫封九山。”
柏长青看了言不周画的简易地图版本,他拿出一只小盒子,轻轻按下便在墙上投影出一幅动态影像高清地图,先指向了大河:“这两处地名都大有来历,前者是为了纪念清源妙道真君,据闻千万年前此河是他的道场。得益于真君之威镇压四方,锦官城才渐渐太平建成,形成了一种妖魔鬼怪人和睦相处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