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先生的大恩,我没齿难忘。可我没有什么本事,不知能对此做些什么?”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人都是在不断成长,我在泉州也听过福州安详茶肆之名,不少商客对你们茶肆将的故事很感兴趣,全都遗憾于茶肆不再继续经营。”
楼京墨来到福建后又详细调查了程旺与李祥几年的经历,若非因为圣火令一事让两人一朝陷入危局,他们原是会脱离昔日浑浑噩噩的生活,小富即安地度过余生。
程旺听得此话却冷汗更甚,可能他从十几年前起就下意识畏惧楼京墨,后来受到小楼春的救命之恩,心里的畏惧变成了敬畏。此时,他很明白楼京墨话中有话,偏偏又不知身无长物的他为何被看中,若说是因为经营好了一处茶肆,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楼京墨见程旺神色中带上了不安,她笑得越发温和,“之前我们说好了你付出一块令牌换我为李祥报仇,我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绝不让你的兄弟不明不白地去了。无需紧张,堵截波斯使者一事必须速战速决,你不适合同往,留在泉州等消息就好。”
仅仅如此吗?
程旺并不相信只要他留在泉州等好消息即可,他克制住了心中的紧张,努力冷静下来思考自身到底有什么价值能为人所用。回想过往三十年,前半生无非分成了丐帮中人与退出丐帮两段。时至今日,他与少年时的三位同伴早已阴阳相隔。
程旺曾经特意打听过朱财的消息,大致听闻朱财与小楼春之间的纠葛,据说朱财被毒傻了后被逐出丐帮,最后有人在江南发现其尸首。乍一听闻朱财的死讯,他难免心生悲凉,但早就明白物是人非,除了一声叹息却也不用逼自己多留一行眼泪。
“原本我想与小祥子退出江湖,两人安稳渡过余生。如今他先一步去了,我一个人恐怕无法再回归平淡的生活。我想要重回丐帮,为先生与丐帮的合作尽一份自己的薄力。”
程旺思考着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与朱财不同是能迷途知返,与李祥也不同是有足够好的运气。他有被利用的价值,或者说他到底心有不甘想要借得东风上青云。
程旺说着就跪下抱拳恳求到,“还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授予我些许拳脚功夫,如此能让我走得更高。从今往后,我只忠于先生一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屋内是短暂的静寂无声,窗外不时传来海水拍岸。
墙上悬挂了一幅当世地图。楼京墨的目光锁定在图中北方,过了半晌,她才缓缓侧身看向程旺,“记住!重回丐帮是你自己求的,我可以教你一招半式让你带武入帮。你也不用发毒誓,比起等待上苍给的天打雷劈,我更愿意用自己的手段整治背叛之人。”
“是!属下谨记。”程旺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他猜测的方向果然没有错,楼京墨想要一个人深入丐帮,而那人务必一路高升为长老,将来在丐帮中有一席不可动摇的地位。
尽管江湖传言现任帮主洪七公与昆仑春交情深厚,而且洪七公重情重义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程旺也疑惑为何楼京墨还要他打入丐帮高层,但是这一疑问却不必多问,因为他不会去质疑自己选择的主上。
楼京墨神色淡淡地注视着程旺。在来泉州之前,她与楼恪已经说定了有关程旺的去留安排,既是让他自愿地重回丐帮却为小楼春所用。
洪七确实为人仁义,他作为朋友是没得说,而有他做帮主一日就能保证丐帮与小楼春合作愉快。
然而,交情归交情,利益归利益,人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有些事情必须未雨绸缪。既然程旺送上门来,何不把握住这一机会,将他安排到最好的位置上,以求将来的不时之需。
“你先在泉州留一段时间,等我为李祥报了仇,你再履行承诺也不迟。如果你觉得无聊,不妨与许掌柜多聊聊天。”
楼京墨必须先全力追堵波斯使者,至于程旺之事还需许闻再观察一番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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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新春,元月十五。
缅甸大光并无欢庆元宵的气氛。
楼京墨几人过海涉山来到异国,没有半分空闲感叹独在异乡为异客,刚刚确定了波斯使者的大船出没于大光港。偏偏小楼春据点收到搜查波斯船的消息晚了几分,让波斯明教使者得以早两天前了离港去往天竺。
她并不因与波斯使者在缅甸大光的失之交臂感到失落,此番确定波斯使者的动态反是让确定了那四人是对中土明教别有所图。
论及北去藏地之途,楼京墨敢说比波斯使者要熟悉,沿线的商队暗桩必能途摸清那一行人的踪迹。届时,则不急于下手打劫圣火令,而要顺藤摸瓜弄清光明顶所在,更是一探波斯使者想从中土明教获得什么,顺带来个截胡也未尝不可。
一个月后,天竺与藏地交界,楼京墨意料之中地追上了波斯来使四人。
“四位客人,这位彦小哥常年行走于藏地,有他做向导,你们就能避过不少歧路入昆仑山脉。”
小镇上的客栈老板正将易容扮作男装的楼京墨介绍给波斯使者。三男一女的波斯人想要找北入昆仑山的向导,去年此时小楼春商队打通了天竺—藏地商路,眼下刚好请他们派一个要折返昆仑的小哥过来顺道赚些外快。
四个波斯人齐齐看向楼京墨,见其面色稍黑、相貌正如一般精干的藏地人,会说汉话的沙普尔便站出来先问了一句,“我们想在四个月内入阿里地区,你的脚程能跟上吗?”
楼京墨自称彦二与沙普尔交谈起来,得知四人要直入昆仑山南麓黑石北湖一带。四个月对于普通人而言确实有些赶了,若非常年穿行藏地在体力上肯定吃不消。
“从此处去黑石北湖有三条备选的路,入藏后多少要看天行路。如果遇上了大风雪天,四位客人还坚持赶路会有很大风险。四个月稍稍紧了一些。”
沙普尔多少也明白此理,与其他三人叽里咕噜了一番波斯话,他严肃地对楼京墨说到,“最迟六七月十五,我们一定要到黑石北湖镇。你要是办不到还是早说,要是收钱没办好事,那就……”
沙普尔没说完仅是呵呵两声,其中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不过,黑石北湖并非光明顶所在。
楼京墨能够确定这一点,何况刚才沙普尔四人以为无人听懂波斯话,不都已经毫无忌惮地说起他们与明教右使曾明相约黑水北湖有大事相商。
“请放心,如今你们想要找入藏最好的向导,除了我没有谁更加合适了。七月半,我们一定能到黑石北湖镇,绝不耽误。”
“那么一炷香之后出发。”沙普尔不再废话,与三人转身就去整理行囊。
楼京墨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了沙普尔四人后腰,每个人腰间都插着一块圣火令,而她岂有不应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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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半月,楼京墨带着沙普尔四人抵达了黑石北湖,一路上遇到的险恶天气已不必多提,只因她的辛苦并未白费。
沙普尔四人没能看出同路的向导身负武功,又压根不信中土有什么人精通波斯语,途中他们毫无顾忌地摆放着圣火令,更不时用波斯语交流,大大方便了楼京墨窃取情报。
圣女掌教是波斯总教几百年的传统,恰恰因此才有了一代不如一代,后来霍山创教主之位,取代圣女的尊崇地位。霍山的胜利与其高深的武功、狠辣的手段密不可分,但他的离世让波斯总教陷入两派权力之斗。
沙普尔四人属于教主派,他们的武功却都不够卓绝。百年前霍山过世,他生前本就没有耐心调教徒弟,而其所创武学参见圣火令便知极度诡异,若非天资卓绝者只能领悟一两分。
尽管教主派不够出色,但圣女派也未出天才。早年间总教圣女世代相传顶级武功,而它的译本传给了中土摩尼教教主。谁想几百年过后,总教保管的原本只剩两三成残篇,而不知中土明教是否还有全本。
外流的圣火令随波斯商队至南洋,沙普尔等人见到后敏锐察觉光明顶有变,这正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向一窥中土明教。后来,四人前往泉州遇到了想要寻回圣火令以谋求教主之位的右使曾明,而曾明提出必须要集齐十二块圣火令才把秘籍盗出来。
两方相约,来年七月半黑石北湖镇,以圣火令换秘籍手抄本。
为此,沙普尔四人追杀李祥逼迫他说出其余令牌的下落,想不到李祥至死都表示他是意外捡到令牌,根本不知什么剩下的令牌。尽管尽力也凑不齐十二块圣火令,但四人对明教秘籍势在必得,已经计划好了威逼利诱也要让曾明就范。
“总算在七月十四到了黑石北湖镇,你收好五十两金子。”沙普尔到地给出尾款,计划着离开时再让其楼京墨做向导,引他们向西出昆仑山脉。“这几天给个准信。你带路够准时,我们不会缺你佣金的。”
“送你们准时到是我该做的。你放心,我们一定后会有期。”楼京墨的话中深意并未被沙普尔领悟,她接过金子就转身离开了。
七月半鬼门开,蝉、螳螂、黄雀将会一一登场。
第33章
七月十五,月光森冷。
曾明趁着夜色悄然来到黑石北湖镇,他将全身掩在黑色的披风下,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慎重,因为他的怀中正藏了一张羊皮纸,其上记录了乾坤大挪移。
半个月前,曾明在衣教主眼皮底下将秘籍偷了出来,便找了一个外出处理教务的借口,带上了两大效忠于他的法王匆匆来此赴约。
按照时间推算,衣锦肯定发现了秘籍被盗,那就一定要赶在她追责之前先下手为强。
“我来了。”曾明窜入客栈偏院,他脱下帷帽看向屋内端坐的沙普尔与法娜兹,“十二块圣火令都带来了吗?”
“你先坐。”沙普尔指向一张椅子,今夜他们要用七枚圣火令换得秘籍,虽然没有凑齐全部令牌,但能给曾明过半的数量也是便宜他了。“说好的圣火令肯定不会少,但不能全部都给你,必须要验明秘籍的真假才行。”
曾明刚要落座的身体直直停住了,他冷笑着说到,“验秘籍的真假?你们打算怎么验?真以为我是傻的,如果总教还有全本,你们也不至于远来昆仑。现在说要验证真假,那就是不信我了,我难道要等你们练成上面的武功才能拿到所有圣火令不成?”
曾明原本想要抄录下羊皮所记心法,但是他才抄到第二层末尾,越读越觉得此功深奥晦涩,难怪说练第一层要七年,往后每高一层时间翻倍。在那种情况下,他越看羊皮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恐怕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未免衣锦忽然入屋发现他的鬼祟举动,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拿走了羊皮。
且说,自从乾坤大挪移传入中土,练到第五层的仅有一人,那位教主当天就走火入魔死了,更别提有谁将七层心法全都修成。现在沙普尔说要验明秘籍真伪,他怎么早没提起这一点,而鬼知道波斯四人练到第几层就会暴毙。
“你必须清楚一点,今天我们得不到秘籍大不了无功而返,但你既然来了怕早就没有退路必须带走圣火令才行。”
沙普尔半点也不信曾明会立马转身离开,从光明顶到黑石北湖最快也要走半个月,只要衣锦没有傻出天际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曾明取不回象征教主信物的圣火令,那么盗取秘籍足以治其叛教之罪。
曾明闻言脸色更黑,衣锦只告诉他一人羊皮所藏何处,甚至不必更多的证据就能治他大罪,除非他能夺过教务大权。“沙普尔,你我心知肚明练习乾坤大挪移的第一层就要耗时七年,而我根本不可能等你几十年后武功大成。也别遮遮掩掩,直说你们究竟想要怎么交易。”
沙普尔与法娜兹对视一眼,他将六块圣火令放到桌上。“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先给你一半数量的圣火令,等回我们到波斯聚集长老们验证了秘籍真伪,再把另外六块给你送来。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一种公平的交易方式。”
先给一半的圣火令?
曾明皱着眉头仔细思考,见圣火令如见教主,他能有六块令牌的话,总比名不正言不顺的衣锦要强上很多。而令牌上刻着的教规不守也罢,那些诡异的武功全都是波斯文,他也懒得费力气去研究。
如此一想,曾明脸上不满的神色却未退去,心中对沙普尔所说稍后再给另外六块并不以为意。且不谈一来一回最少耗费两年时间,用两年已经能掌控明教,而他当下决心不能把全本功法交出去,以免养虎为患。
“给我一晚的时间考虑,我要和两位法王商量一番,明早就给你准信。”
曾明其实是要时间思考怎么不着痕迹地篡改秘籍,他也不管沙普尔是否还有话要说,拉开门示意守在门口的两位法王就走。
门口还有另外两位波斯使者,刚才四人围着客栈偏院巡视,确保无人能来潜伏偷听。
这会沙普尔四人目送曾明三人离开后,他们在屋中敲定了最后一步的计划。明早能够顺利交易最好,万一不成就只有截杀抢夺。在他们看来,四对三,输赢是明摆着的。
与此同时,客栈偏院的正下方地下甬道。
楼京墨静静听着地面上传来沙普尔四人各自回房的脚步声,她也向地道出口处走去。
沙普尔与曾明几人能防得了半空来人偷听,却没有想过整个黑石北河镇早已布下了关卡重重。四个半月前,楼京墨已知两方交易地点,她又怎么会不提前联络小楼春之人布局,只等请君入瓮来。
“黑石北湖镇只有一南一北两处客栈,我们都已经全部包下了。”
此次坑明行动的昆仑负责人是许久不见的欧阳铮,对外他已经更名为布争,不必在过往里苦苦挣扎。“各方面已经准备就绪,这就等曾明三人踏入北面客栈。”
楼京墨思及两方要交易的乾坤大挪移,如果此秘籍不是文不对题,那么它所记应该与阴阳两气转化之法有关,而此法恰是她为楼恪根治毒症所需。
“我先去曾明那里走一趟。这次前来黑石北湖镇的七人,在必要的时候……”
“在必要的时候,一个不留。”欧阳铮补充完了后半句,即便他不会武功,但能杀人于无形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药。不论波斯来使或明教右使,最好是挑唆他们两者相斗而坐收渔翁之利,绝不能让他们各取所需为完好无损地离开。
楼京墨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宜早不宜迟,她想尽快从曾明手里夺取乾坤大挪移。
谁料变故忽生,寂静的小镇忽然响起了金戈相击声!
风中传来女人愤怒地质问,“曾明,你竟然盗走乾坤大挪移,还唆使毒蝎南王李泉与虎啸北王张舒一同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