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取过了那一株濒死的赤霞红,在其根茎处注入了一缕内力,内息被分为了千丝渗入枯木,渐渐渗透到赤霞红根部的每一细微处。
大概过了一刻钟,大漠的呼啸风沙声都仿佛暂退了一射之地。
那一瞬,花满楼听了到枯木抽芽的声音。枯萎的赤霞红焕然新生,植株上散出略带梦幻的香甜味,而枝丫上已经有了小花苞。
“鲜花赠美人,小花还喜欢吗?”王怜花将赤霞红又重新放回花满楼手中,他再对着楼京墨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墨墨别怪我没送你花,我是把自己这朵花留给你了。乖,你不要贪心了。”
“好,最美的花花,说什么都好。”楼京墨忍不住笑着伸手揉了王怜花的头发,随即她轻咳一声唤醒了正在对新生赤霞红发呆的花满楼。
“这些残木应该能帮我们大忙。可以效仿虞泓的花木杀虫大法,并试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通过一天一夜的观察,白沙城四周尚未出现第六大条大沙虫,想要顺利出城势必要先干掉拦路的五条大沙虫。
已经确定城内无法提供食物补给,而前路的水源路况情况尚不可知。如此一来,三人不宜与沙虫完全硬碰硬,必须保存实力应对接下来的漫漫归程。
眼下,赤霞红的存在给三人提供了一种制敌之法,不仅是借着赤霞红与沙虫们相克之效来削弱它们的力量。
楼京墨在跑向古城时就动过两虎相斗的念头,而今更想设法使得外面虎视眈眈的五条沙虫自相残杀。虽然不知这些沙虫们以往的相处模式,但哪怕自诩仁义道德的人类也有同类相食的时候,何尝不能尝试设计沙虫之间相互斗得你死我亡。
“如果能使它们对其中某一条产生了食欲,认定那条沙虫有吸引它们的元气,那最有可能挑起沙虫内战。”
楼京墨的这一设想提得简单,但让沙虫将其同类误做人类,则绝不能低估它们的感觉。
说赤霞红来得刚刚好,正是因为它被移植到瀚海国后,铁鞋从中搞出了一种新用法。凡是服用了赤霞红的人,辅以特殊的音乐能使得中毒者头晕目眩浑浑噩噩。
沙虫不是人类,尚且不知它们会否有相似反应。不过,铁鞋的招数提供了一条思路,不妨一试去混淆沙虫的感知。
“那么就尽力一试。在那之前,必须先要把这些赤霞红都救活。”
花满楼难得略显急切地点头赞同,则对王怜花露出了期盼神色。恐怕让他着急的不是挑起沙虫相互厮杀,而是少有的渴望习得救治花木之术。“王公子,我能向你请教刚才的回春之术吗?”
王怜花见花满楼问得直白坦荡,没有一丝忸怩作态,他又怎么会拒绝如此可爱的人。“当然可以,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我之前就说了同为爱花之人,相遇则是缘分。”
楼京墨看着一场养花教学在残破小院展开,她也走向一丛枯枝开始为其展开回春治疗。
这种方法实则由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最后一招衍生而出,本是为克制前六招邪异之极的武功而生,在向死而生中激发出了生机无限。此术不只可让花木回春,理论上甚至使得人起死回生,更能修复激活本已残缺的器官。
哪怕此术尚在理论中还未有活人以身证道,但这种武学已经跨过了天道所辖,楼京墨与王怜花就才会在落笔成书的瞬间挨了雷劈。
好处是两人经过一次雷劫试探到了天道的边缘,起码现在救活赤霞红是不会引动天雷。当下,王怜花交给花满楼此套内功心法,也是他与楼京墨的心照不宣,为将来给花满楼治疗眼睛打下基础。
楼京墨将救活的赤霞红放到另一侧,顺带瞄了一眼王怜花的身影。她猜测此次的意外重逢的起因九成九是王怜花大胆包天地在活人身上实践了回春之术。
那一定比使得失明之人重见光明更离谱,也不知是什么大胆之举会引来惊雷。
疑问归疑问,可以暂放一边。
目前为了确保杀虫计划成功,除了救活赤霞红后以其制毒,还需制作一件乐器吹响迷幻之音。不必搞得复杂,楼京墨就地取材弄了一支能发音的木箫,则是万事俱备只欠一试。
三人在石殿内好好睡了一觉,无视了不时响起的沙虫扬沙声,在养精蓄锐后依照计划行事开始了灭虫行动。
这次,三人要先尽可能收敛气息靠近沙虫,再广撒毒粉并吹响幻音。下一步,则在该出手时以内力成薄膜罩住一条沙虫,让它像被套上了一层‘人类’诱香的香气,引得一侧的沙虫们齐齐扑上去啃食。
不过多时,只见沙虫们在黑沙地上扭动着身躯,而它们四周不知何时飘起了红色的雾气,好似云蒸霞蔚一般呈现出一股梦幻景象。
五条沙虫原本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但是随着如同红霞般的雾气越发浓重,而一曲萧音响起,在犹如海浪翻涌的曲调中,沙虫张大吸盘大口开始流出唾液,它们此时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美味世界。
楼京墨时隔多年再度吹响了洞箫,奏乐技艺多少有了一些生疏,但从音攻迷幻的角度看足够成功,能使得沙虫们也闻音起舞。
就等这一刻了。
王怜花与花满楼选定了一条距离最近的沙虫,一人外放内功先虚裹了它的脑袋,一人以气劲覆盖它的尾部,再缓缓向虫身躯中央汇合。
接下来的情况倒是超出了三人所料,另外四条沙虫没等那条虫被完全披上人气,它们就一股脑地朝其扑去,争先恐后地对其发动起攻击。
混战即起!
四条沙虫也许是饿了太久,也许是被迷幻之相激发了本能的凶残,也许谁也不愿意放弃到嘴边的猎物,相互之间是把毒液、电流、扭打等狠招尽出,这下五条大血虫斗成一团。
顿时间,黑沙地上泛起一股腐烂恶臭味。
五条沙虫们在厮打中也分辨不清哪条攻击了哪条,只能看见红雾与黑沙飞扬相交杂,而萧声不停中沙几条虫不断发出嗤嗤嗤的呼声。
五条沙虫的一团混战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一声凄厉的呼声从尘沙中响起,一团电击流图突然破了黑红沙雾向三人所在方向射来。
看来是有沙虫恢复了正常,它想要临死奋力一击,可是对于沙虫们而言却为时已晚。
这团电击流被王怜花以挥袖而成的土沙墙挡了下来。
在飞沙扬尘都纷纷落定后,只见沙地上是残破的五条沙虫死尸,皆是头身被电焦,并且还被撕咬成了七零八落好几段。
灭亡,往往是从内部厮杀开始。
花满楼无声地摇了摇头,则将枯枝点着火扔向那些虫尸。三人静静地等待着这些死亡血虫化作了灰烬,却听得身后石殿处传来了动静。
原本暗带流光的石殿渐渐消退了光泽,殿内石壁所藏的剑气也渐渐消散。与此同时,白沙与黑沙也都开始逐渐变色。
一个多时辰之后,目力所及之地全都成了普普通通的黄色沙漠。那层笼罩在古城四周的奇异力量亦是消失殆尽。
“戚老板,快看!那里是不有一座城?找了三个月,终于看到除了沙子之外的东西了。我们快去看一看。”
风里遥遥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陆小凤与戚无向古城方向飞掠而来。
陆小凤目睹了一场失踪案的发生,他直觉此事该找戚无帮忙,或者该说是互助互利,楼京墨与花满楼说不好就是被弄到了那座诡异的古城中。
如此一想,陆小凤反倒完全不排斥帮戚无寻找古城,甚至比他更加积极主动想要寻到失踪的两人。
戚无只有关于古城所在方位的大致猜测,而茫茫大漠有一个方位猜测根本算不得线索。
其后三个月正验证了这一道理,寻城的两人除了看到沙子就只看到沙子。没想到意外发现总会不期而至。
古城边。
花满楼听得熟悉的声音缓缓勾起嘴角,陆小凤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早一刻要担心他为沙虫所伤,而晚一刻两方又会在大漠里错过,这一刻正好让他来做引路人指明归路。
“此次也算得圆满。误打误撞完成了戚老板的任务,这下他也如愿来到古城了。”
楼京墨一本正色地赞同,“确实如此,他看到石殿也该满意了,那是剑魔的练剑场。”
至于石殿里剑气不久前与沙虫一起烟消云散了,有关这一点只能说一声抱歉。谁让戚无来晚了一步,缘分不够能怪得谁。
王怜花左看看右看看,眼见身侧的两人笑得纯良,他该相信近朱者赤的道理。“一起去欢迎他们吧,感谢引路人的及时出现。等出了西域,我请陆小凤喝酒。”
陆小凤喝不喝酒,不是楼京墨要关心的事情,正如她不关心戚无前往石殿能悟出什么来,毕竟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入夜,在陆小凤与花满楼绘声绘色地讲述寻失踪友人记时,楼京墨与王怜花在古城外围转悠。
“可以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又挨雷劈了?”
古城初静,楼京墨终能闲下来聊聊两人别后境况,却看到王怜花面色复杂。“难道那是说不得的回答?真要是不便说,我也不介意秘密让你更美丽。”
王怜花当然没打算保密,只是有些不知从哪一段提起更合适。“这件事是该和你说清楚,因为病不能乱治。由此及彼,在给小花治眼睛时要更加慎重。”
话虽如此,但王怜花仍旧有些难以启齿。
要如何恰当提起他是为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东方不败重振雄风?他不是活白骨,而是活一段被切掉的重要器官。那是只有男人才会懂的痛。
楼京墨也猜到了雷劫与医治了疑难杂症有关,这就静待着王怜花的下文。
王怜花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却又轻轻蹙眉,“要不改天再聊这题,换一个问题,说说你换的新身体情况如何了。”
此话一出让楼京墨眼色稍变。王怜花见了则更故作惶恐,“墨墨,你怎么这样凝视我,我会害羞的。我一害羞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你会害羞?你会紧张?你会脑子一片空白?”
楼京墨毫不相信地一下抛出了三个疑问,则见王怜花一本经地连连点头,她沉默了半晌缓缓笑了。
下一刻,楼京墨微微踮起脚,出其不意地吻向王怜花的唇,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点到为止地退后几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并且害羞紧张到想拔腿就跑?我不拦你,跑吧——”
第91章 想要再等一等
王怜花真的没想到获得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当下他难免有些没回过神来。重逢见面时求而不得的亲亲居然猝不及防地来了,果然他爱的墨墨很会制造惊喜。
此刻,他立马把刚刚说的紧张与害羞都扔到地上,而大跨步向前揽住了楼京墨的腰直接亲了下去,半晌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一吻。
“害羞与紧张在亲亲面前什么都不算。”王怜花说着与楼京墨额头相抵,“之后再谈那件病案好不好?今夜我只想抱着你,别让其他事情来打扰我们。”
楼京墨抿了抿唇,如非事关又被雷劈了,她也懒得事事都要弄得清楚。两个人在一起留有适度的空间与秘密未尝不好。
“好,那就以后再说。刚好今夜月隐星显,沙漠荒凉但它的星空格外璀璨,闲来无事就一起看星星吧。”
古城里除了石殿仍旧坚固,其他的房屋建筑都已不适合人歇脚,而此时戚无还在石殿中观摩剑痕。
如此一来,两人不如就在古城边席天慕地,赏一夜宛宛银河堕半空。
王怜花岂有不同意的道理,他选了一块沙地而扫去碎石,牵着楼京墨的手一起躺下仰望星空。他不求让一段记忆覆盖另一段记忆,但希望让楼京墨多留一些有关沙漠的美好回忆,当她偶尔回想起沙漠夏夜不再只因飞雪叹息,更多会为星空而迷醉。
楼京墨与王怜花就安安静静地遥望着星光闪烁,或在下一刻有些累了就随意地枕着星光睡去,因为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就睡得格外安稳。
直到星暗日升,清晨的风唤醒了古城内外的五个人。
戚无终于走出了石殿,并不问先来一步的三人此地到底发生过什么变故。不论发生过什么都是不可逆转的事,不可更改又何必问。
他仍旧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地说,“既然你们依约找到了古城所在,我也会遵守承诺在玉石生意上给你们关照。拿着这封信到护玉记,如果有意做和田玉生意,我能保证极品玉石的货源。”
戚无给了报酬则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没有说将来还有无机会再遇。他也绝不会让人知道有一封带地图的信,是从西域寄到了万梅山庄老管家的手中。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西门吹雪就会前来西域走一趟悟剑之行。
这些事情不用一身轻松向东而行的四人费心。
用陆小凤的话来说,多余的人终于离开了,他总算能无所顾忌畅快说话,而不必烦恼可能得罪玉罗刹的后患无穷。
“虽然我不怕麻烦,但是和喜怒无常的人一起行路,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现在好了,我又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想喝酒喝酒,想吃肉吃肉了。”
陆小凤说着对王怜花挑了挑眉,他已经欣然答应了王怜花的相邀酒约。以他多年来的直觉担保,两人喝酒能喝得非常愉快。
王怜花驾着马车向陆小凤心照不宣地点头,完全没把喜怒无常四个字往自个身上套,早忘了曾经他也完全称得上性情乖张而行事任性。
“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一路直接回江南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进入嘉峪关后就要道别了。”
戚无给出了一封牵线玉石生意的契约,不过陆小凤不做生意,而花满楼对买卖玉石亦不感兴趣。
最终还是楼京墨接下了那只信封,她计划等将来玉石生意成了,直接折合红利分给两人。反正王怜花来了,此等经营之事是不用她多费神费力。护玉记在张掖设有分部,这便前去与其大管事好好聊聊。
“我就先不回江南了。”陆小凤已经和花满楼商量好了,花满楼回江南将能说想说的瀚海国之事告之花如令,而他完成委托也要去潇洒快活,不必限定一个必须向哪去的方向。“反正有空了,我就会去小楼春玩的。王兄也别太想念我,我怕被小楼整。”
楼京墨突然无辜被点名,这会她正在与花满楼讨论药香,只抽空瞟了一眼陆小凤而不做声。暗中决定给朱停去一封信,想来她不整陆小鸡,也总有人想要看他成脱毛鸡。
轻松的回程路似乎走得格外快。
四人在三个月后的腊月末进入嘉峪关,一起过完了新年年节则就此分别。
楼京墨并不着急赶路去张掖,此行一边行医问诊慢慢走也好。她就把大半的余财与戚无的引荐信都给了王怜花,王怜花此次两手空空而来,可算轮到小墨墨包养一回大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