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少林胆大包天欺上门来,说穿了还不是认准丐帮无人能敌。如果萧峰在世,这些和尚们还敢不把前因后果说明白就动手吗!
事态急转直下发展至此。今夜即便身死,陆志与一众长老也绝不能退,退了这一步就彻底输掉了丐帮的所有尊严。
丐帮一众与少林一众不断碰撞,流血,倒地,奋起再战。
如此循环着,丐帮长老们坚持了两刻后已经是气乏力竭,全是嘴角带血双眼通红。他们心里明白丐帮之败就在眼前,深恨如今的丐帮尽无一个能力挽狂澜之人。
此刻,丐帮高层难免又想起那个深藏于心却又不愿诉之于口的名字。
倘若八九十年前丐帮没有驱逐萧峰出帮,倘若没有那场雁门关惨案,倘若丐帮还是曾经的丐帮,那该有多好。
陆志忍住胸中气血翻涌,他硬是挺住身体不后退,竭尽全力使出一掌亢龙有悔向心澄而去。
这一次,亢龙有悔以至刚之气全数而出,不再依照前辈感悟留有七分余力,只因此刻早就退无可退。
心澄双掌一合便作‘礼敬如来’起手式,他在双手推出之间以大金刚掌径直对上了陆志的亢龙有悔。“丐帮,降龙十八掌也不过如此。陆帮主又为何必执迷不悟。”
心澄的话音一落,陆志就察觉不对。一道凌厉万分的掌风朝他袭来,似是持续不绝,而他恐怕支撑不了几息时间。
腥甜鲜血冲向喉间,陆志整个人将要控制不住,下一刻便会如同断线风筝般朝半空倒去。
地上伤重的丐帮长老俱是察觉不对,可观心澄不见半点撤掌之意,“帮主!”“陆帮主!”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窜出一道满是泥土的身影,其披头散发看不清真容,一身补丁衣物有些松垮,衣服上挂了七个布袋。
只见来人双臂一挥,右手所出劲气包裹住陆志使得他平稳落地,左臂浑圆已成,掌心所出罡风宛如亢龙出海,龙吟之中一口噬了大金刚掌。
楼京墨翩然站定直视心澄,压低嗓音冷声质问,“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又见过几回降龙十八掌。究竟又是谁在执迷不悟?”
此言一出,怒意腾腾的双方皆是一静!
丐帮的众人随即又窃窃私语起来,俱是在喊救星来啦——
心澄眯起眼睛看向横空出世的楼京墨,此人一脸碳灰根本看不清真容,而其衣着也凌乱得很让人看不清身形。“你是何人?竟是要阻挠我少林捉拿逃犯!”
“捉拿逃犯?小孩子都懂抓贼拿脏,大师不说起因经过也就罢了,你张口咬定丐帮藏人,这与我开口肯定是你少林看错了又有何不同。既是没有不同,又何谈阻挠。
辩也辩了,打也打了,难道大师真要血溅龙门才罢休。大师且看,龙门石崖上刻的都是佛像,此时回头便能见岸。”
楼京墨才不会说她是谁,匆忙之间她特意改装成七袋弟子,正是不想暴露身份。
人做事要分清主次。今夜,她出手一是为了救人,二是为了卖给丐帮一份人情——陆志等丐帮高层最希望后继有人,丐帮能保全在江湖上的颜面。
有了明确的目的,就选择最好的方式,不如让一位会降龙十八掌的七袋弟子解除了丐帮之困。帮众大多会认为那人就是帮主的徒弟洪七,毕竟年轻一辈只有洪七会降龙十八掌。
楼京墨如此一举三得。既是卖了丐帮一个人情,又不必对很多人解释她一个外人怎么会降龙十八掌,再就是不用以自己的身份与少林直接对上。
西域已经有了一个结下深仇的欧阳锋,那时她一脚踩入白驼山庄避无可避也不想避。今夜,丐帮与少林之争源于火工头陀的离间之计,既然她有更好解决之道就不会为了出风头而露出真容。
心澄却冷笑出声,想让他罢手并没有那么简单。“想要让我们走,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江湖自古都是以武功定去留。”
楼京墨并不意外要再战一场,而她心底也期待一探少林武功深浅。“那就请了。左右这里只剩我一人能战,诸位是一个一个来,还是痛快些一起来?”
“贫僧心澄恭请指教。”心澄到底不好意思说他们要车轮战或是群殴,刚刚一腔怒意被打断了,这会也不似之前不管不顾地要教训丐帮了。
无需多言,两人皆是跃身而起,各自出掌向着对方攻去。
风起沙动之间,丐帮帮众都是全神贯注地关注站着这场比斗,其中也不乏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看不清脸。”
“七袋师兄没有几个,只有洪七哥会降龙十八掌吧?”
“你倒能认出降龙十八掌,你见过?”
“这就是抬杠了。我是没见过,但你没听到刚刚秃驴的话。”
“秃驴还说我们窝藏了要犯。格老子的,要真有人混进来别让我发现他,不然非把他打得他娘也认不出。”
“你得了吧。少林的逃犯也是秃驴,他娘早就不认识他了。”
“你们别说了,这会说什么乱起八糟的。”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要不,我们给洪七哥鼓鼓劲?洪福齐天,勇打秃驴?”
“咳。”陆志不知何时走到了那几个不靠谱的帮众身边,他这一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胡乱提议。
一众长老刚刚多夸了几句,说洪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下丐帮总算保全了脸面,而将来也有指望重振昔日之名。
陆志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你来我往缠斗的两人。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弟子,一方面洪七的内功没有如此浑厚,另一方面洪七不会身着沾满泥土的衣物,一只酒葫芦更是从不离身。
此人掩去了面貌,虚化了身形,偏偏将降龙十八掌用得灵活自如。
仅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洪七在路上结识的朋友,其二是虚竹的某位后人,无论是谁都对丐帮没有坏心。
陆志看得明白却不说破,作为帮主在此关头,他就难得糊涂了。
“轰——”两道劲风在半空对冲,其气劲之大将伊河之水卷起百尺浪高。待水幕散去,落地的两人一个还是看不清脸只见其嘴角隐隐带笑,而另一个光头却伸手狠狠拭去了嘴边的鲜血。
少林一众见状纷纷上前,不待他们再摆出招式,只听得一道声如洪钟的大喝响起。
“住手!”苦慧禅师飞也似地渡水而来,眼神严厉地扫向少林诸人。“你等怎可如此冲动妄为!我少林与丐帮世代交好,同在洛阳多年共同抗敌,如今就为了一个小人而大打出手,这是谁教你们的规矩。”
“师叔,常识他是被……”心澄不顾胸口门闷痛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苦慧严肃地摆手。
苦慧没有让心澄说下去,达摩堂之难太过凄惨。他猜测苦智的惨死定是因为当时对常识手下留情,谁想被常识趁机灭杀。不论常识有何苦衷又经历过什么,他的手段太过狠辣,已经是少林叛贼必要除之。
不过此次少林元气大伤,可能一毁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此时又何必再与丐帮彻底交恶无端端地树敌。
“陆帮主,贫僧苦慧有管教不严之责,在此为今夜之事向你赔罪。”
苦慧走到陆志跟前深鞠一躬,“常识之案不易外人道,还请陆帮主宽宏大量,允许贫僧与你回洛阳城细说。”
陆志暗中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不忿压下,他明白少林必是出了大事才有今夜之斗,也明白那个恶人常识定是挑拨离间了什么,但那都不能将心澄一众欺人太甚的事实揭过。
只是苦慧高僧为少林大局着想要息事宁人,而他陆志为了丐帮大局着想也必须接下这份歉意。
“大师言重了。诚如大师所言,为了一个小人而两败俱伤,如此非常不值。那就请往城内再详谈吧。”
楼京墨见两派主事的决定进城和谈,今夜她该做的也都全部完成,剩余的事情只待明后洪七回来,由他去自圆其说了。她便悄然靠近陆志,将装有调理内伤药丸的瓷瓶塞入他的衣服口袋,在丐帮帮众开始陆续撤离中隐去了自己的踪迹。
正可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第20章
第二天,午食过后。
楼京墨再度打开地下密室的门,发现地上的光头已经再也没有敢于夜探客栈的力气。
常识听闻开门声勉强睁开了眼睛,可能是意识已经模糊,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师兄别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你们还是打我吧,我会好好烧火的。不对,你是苦智师祖,你来找了。我不是真要杀你,是你先动手的,为什么你从不帮我一次。”
关小黑屋的威力真是不可小觑。
楼京墨踱步走到常识身边,踢开了他身上的穴道,“你说苦智要杀你,又是如何要杀你?”
常识逃下少林早就是内伤外伤一堆,这又是经过了一夜的折磨,却还清晰地记得那日他闯入达摩堂大比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我与苦智斗了五百多招,两人的手臂扭在一块,他的双手按在我胸前的死穴上,只要他一发力我就会死。苦智大喝一声退开,我看清了他的双掌一分,那是要用神拳八打。”
常识做出了苦智当时的动作,他偷看达摩堂弟子练功时见过这一掌,“苦智那一下是裂心掌,直接要取我的性命。我岂能甘心,便不再留有一丝余地,先一步挥动双拳,趁着苦智双拳未能收回格挡,直接拍断了他的肋骨。”
楼京墨认真地看着常识做的每一招分解动作,忽而双掌一分向他的胸口攻去。
“你做什么?”常识只见楼京墨用出了苦智要杀他时一模一样的裂心掌,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还手了,谁想预料中的疼痛与死亡并没有到来,反而见到了楼京墨借着此掌朝后退去。
忽然,某一种可能钻入了常识的脑中,让他本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而身体也是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苦智是想要杀我的,我大闹达摩堂大比,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秃驴们都没了面子。他是要杀我的!”
“与丐帮不同,少林大多和尚都会武功,区别是多少而已。哪怕是烧火的弟子走在寺庙里也能驻足看个几眼,而并不会被驱逐离开。
你没有师父教导,没有一本完整的心法,靠着自己牢记见过的招式,还有偷偷摸摸听来的一些内功法门,二十多年后练得了一身武功。到此为止,我说得对吗?”
楼京墨见常识不反驳便继续到,“你想要报复曾经的被人欺凌,想要证明你有进驻达摩堂的本领,所以你挑战了苦智。苦智年事已高,见到一个烧火和尚自学成才,他并未露出太多被挑衅的愤恨,而在与你的五百多招缠斗里步步克制,未出杀招,这点你承认吗?”
常识已经抱头蹲在了地上,有些发愣地看着透进一丝光亮的大门处。
“很遗憾,可能正是因为你是自学成才没有师父指点,所以没能认出招式在细节处的区别。那不是裂心掌,而是分解掌,苦智是希望你们的相斗到此为止,不要伤及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我猜苦智禅师是惜才的,否则你一入达摩堂大比会场,为何不让一众弟子一起上直接拿下你。奈何造化弄人,你以为他动了杀心先下手为强,他避闪不及失了性命,而你索性不做不休彻底发泄多年怨气,以致达摩堂伤残惨重。”
“我错了吗?”常识沉默了很久,抬头脸上已有泪痕。“我七岁入少林,那些年里五个饭堂管事一不顺心就对我拳打脚踢,过分了还用烧火棍子烫我。以前有个师弟受不住折磨逃下了山,但是外头世道乱,我一个不会功夫的又跑去哪里?”
“本是满心期待进入佛门净地,可是后来才发现求告无门。达摩堂、罗汉堂……,那些都不是烧火和尚能进的地方。求人不如求己,只有变强才能不别人欺。苦智他若惜才,为何不能早二十年带我离开烧火房!”
常识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可是能回答的苦智禅师早已命丧他的掌下。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若人见有无,见自性他性,如是则不见,佛法真实义。”
楼京墨边说就往常识嘴里塞了几颗药丸,见他似笑非笑似哭难哭的模样,提起他的衣领将人往外拖,“你在少林近三十年难道还没读过这些佛经?”
常识一路都没有说话,等他被扔进一间正常的屋子,他看清窗外三月桃花开,恍惚中记起少林寺内也有桃花如此盛开。
或许曾经的某年某天,他与苦智禅师曾在桃花下擦肩而过。那一刻他想的是求助师祖,是憋足一股气证明给世人看,还仅仅是那天的桃花很美?
常识痴痴呢喃,“我只是一个烧火头陀罢了。除了厨房的活,想的就是如何偷练武功,哪有时间读什么佛经。”
窗边,楼京墨伸手接住一朵桃花花瓣,仿佛漫不经心地问,“左右你已经成了少林叛贼,有的事早就回头无岸。如果我助你避开少林的追捕,你有什么打算?”
过了好一会,常识不确定地说,“我想往西域去。去没有人知道我的大漠,开门立派重新开始。”
“西域大漠吗?”楼京墨望着在风里摇曳的桃花微微一笑,“你这样想,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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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下午,丐帮大会顺利召开。
大会的主要任务是推举下一任帮主候选人,这个事关重大的任务竟在第一时间几乎全票通过——新帮主非洪七莫属,是洪七救丐帮弟子于危难关头,舍他其谁?
洪七身着干净的七袋补丁服站于陆志之侧,几日不见,他的右手却是断了一根食指。
不少人询问原因,洪七只说因为管不住食指大动的口腹之欲,他差点误了一桩大事,便是自断食指牢记此劫。
“此次丐帮大会以最快速度选出下任帮主,估计用不了太久就可以结束了。”
楼恪远远看着一群乞丐地举手表决,要说还有谁一肚子懊悔没处说,就是周伯通直言居然错过了与少林干架,他这会还在最前排生着闷气。
楼恪并不在意周伯通的孩子气,他在意的是楼京墨居然在少林与丐帮的眼皮底下救了惹得两派相斗的常识。“你确定要助他在西域开门立派?”
“不好吗?西域茫茫,花费了我们多年心血,怎么可能全便宜了欧阳锋。有人想要重头开始创立金刚门,能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