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叶阳希似乎清醒了不少,不用田夏扶着也能走直路。
田夏找房卡开门的时候忽觉肩上一重,一股子潮热的酒气从身后将她包围,叶阳希从身后抱着她,脑袋歪在她的肩膀上,一直重复念叨:“好香哦,我的田夏好香哦。”
“别闹,你站好。”他实在太重了,被他一压,田夏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找房卡了。
把他推开站好,好容易打开房门进了屋,田夏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身后门被摔得震天响,眼前一片黑暗中,她毫无防备地被人打横抱起。
“你干嘛呀!”田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容易在黑暗中分辨出了叶阳希脸的轮廓,却猛然发现他那双眼睛亮的有些异常,她心下暗叫不好。
她怎么忘了,这人眼睛越亮说明他醉的越厉害,别看他刚才东倒西歪地好像站不住似的,说不定比现在还清醒呢。
叶阳希如墨般沉黑的眸子里此刻仿佛被洒满了星辰,灿烂如星河,“田夏,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有。”诚然他这般深情的模样是会令所有女人感动,但他现在表现的越深情,田夏就越为等下的自己而感到担忧,“你先放我下来,让我先去洗澡好不好?”
“我爱你。”叶阳希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低头准确地擭住了她甜美的双唇。
方才准备回来的时候,他看见她刚吃过糖,这会儿她嘴里仍是奶味儿香甜,酒香和奶香在两人唇齿间纠缠。酒精的味道熏的田夏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奶糖的甜蜜却将叶阳希的心头烘烤的炙热。
他抱着她往卧室的方向去,柔软的大床上两人紧密贴合的难分难离。
欢愉与喘息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田夏仿佛看见眼前的黑暗中绽出了绚烂的烟火,一如那年他的生日在江边看见的,只是现在比那时更温暖。赤诚相见时,他的体温快要将她融化。
在那无法言喻的美妙瞬间来到之前,她听见男人沙哑喘息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田夏,田夏,我爱你,好爱你。”
从头到尾,他眼中灿烂星河里的每一颗星辰都只写了一个名字,是她。
这天下班之后田夏在诊所里等着叶阳希来接她一起回家,他们准备今天正式地见家长了。
但等啊等,没等来叶阳希,却等来另一个人。
应滢来的时候,小林正在前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停诊了。”
“我不是来看病的,田夏在哪里?”
小林听见这女人指名道姓地要找田夏,抬头疑惑看她,“请问你是?”
对于应滢的到来田夏并没有感到多意外,是以小林一脸为难地来敲门的时候,她也只是怔愣了片刻,就让她先下班了。
真正和她面对面的坐下来了田夏才发现,她真的很像自己,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比她还要大上两分。
只是应滢有点儿近视,眼睛大归大,看起来却有点没精神。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她却还只穿着一条及膝的白裙子,短袖遮掩不住她细嫩的手臂,田夏看见她已经被冻起了鸡皮疙瘩。她似乎没有休息好,脸色苍白,蜷曲的头发有些凌乱。
田夏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她放在这里的备用外套披到她肩上,温柔道:“天冷,女孩子最好还是多穿一点。”
应滢似乎并不领她的情,待田夏重新坐下后,她便将外套取下来随意地扔到了地上。
静默地打量了一下她,应滢说:“我见过你,十年前。”
田夏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但见她这样随意的举动,她有些难以将她和十年前那个在厕所门口哭的小女生联系到一起,“你现在似乎比那时候变了许多。”
“那又怎么样。”应滢勾了勾唇角,她裂开苍白起皮的嘴角,直接开门见山道:“离开阳希哥,我可以给你钱,也可以给你重新找一个男人,只要你离开他,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
她这样说田夏并未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想到有一天影视剧的剧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只是应滢比她小四五岁,说话时天真的样子还像个孩子。
她放松了坐姿,笑着问:“那你呢,我把这些话还给你,让你放弃阳希,你能做到么?”
应滢一怔,眼中的焦距忽然消失了几秒,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对田夏的冷眼相对,“你没资格。阳希哥爱的是我,他对你只是念旧情罢了。他想给自己的青春划个句话我不反对,但我不能接受你一直缠着他不让他走。”
应滢说这些话时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阴狠,田夏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想到阳明说她精神状态不稳定,她便可以理解了。现在对她面露凶相的女人,面对叶阳希恐怕又会是刚才那样失神楚楚惹人怜的模样。
她摇摇头,不欲与她多说什么,“应小姐,你来找我的事情阳希一定不知道对不对?可他待会就要过来了,如果在我这里看见你,我想他可能会生气,你一定不想看见他生气是不是?不如你先离开,有什么事情让阳希自己跟你说,好么?”
应滢听见她亲热地叫着“阳希、阳希”,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从来不许她直接叫他的名字,他说过那是小白兔的专属,但她不是他的小白兔。
“你闭嘴!我不许你叫他的名字,就算他会过来我也不怕,他不会对我生气的,他舍不得伤害我,因为他爱我!”
应滢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绕到办公桌后,大力地揪着田夏的衣领,原本还无神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凶狠的光,“是你,都是你把阳希哥从我身边抢走的,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回国!不回国,我就可以永远陪着他,即便他不娶我,但我也可以永远待在他身边!”
“应滢,应滢你冷静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田夏见她的状态趋于疯狂,而她手上的力气大的惊人,她无法推开她,身下的椅子被她推着倒退,直到紧紧地贴着身后的墙壁,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都是你,是你让阳希哥回来的,你为什么要让他回来,你为什么不能把他让给我!我爱他,我比你更爱他!”
应滢的状况愈发糟糕,越来越激动的她,眼中的凶光让田夏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叶阳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宿舍周边曾经出现过流浪汉猥亵女生的事件,就在人人自危的时候任纯提出要去学点功夫防身,最速成的就是跆拳道里的女子防身术了。练了几天,任纯仍是一窍不通,但田夏的防身术虽然没有用在真正的流氓身上,可整个宿舍她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到这个招数来防身。
但没有时间给她犹豫了,感觉到应滢一再逼近,她眼一闭牙一咬,右手并指成刀,猛地往应滢右手肘内侧砍去。
这一下她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应滢右臂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酸痛感,她吃痛惊呼一声松手向后退去。
田夏看准时机起身跑到门边,刚一开门就撞进了一个带着薄荷香气的怀抱。
“田夏?”叶阳希见她惊慌的模样登时意识到出事了,二话不说将她圈在怀里牢牢护着,“出什么事了?”
“阳希,应……”田夏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应滢凄婉的哭声。
“阳希哥,阳希哥救我,呜呜……”
田夏回头往办公室里一看,只见刚才还歇斯底里的应滢这会儿正跌坐在地上哭泣,她脸色苍白,眼下全是泪痕,捂着手臂好像很痛苦的模样。
应滢哭着说:“阳希哥,呜,你终于来救我了。”
这样的转变让田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怔了一会儿,若非身上的白大褂还皱巴巴的,她都要被应滢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疯了的人。
“不是,我没有……”
“我知道,别怕。”她抬眼去看叶阳希,在看见他眼中的关切时,她松了一口气。
叶阳希将田夏护在怀里,神色冷漠地望着在地上哭泣的应滢,“应滢,你哥哥让我尽可能不要伤害你,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不会再留情面。”
应滢呆住了,“阳希哥?”
“我告诉过你不要来惹田夏,如果你安生地待着,我或许会等婚礼结束之后和田夏一起送你回去,但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心软。”叶阳希居高临下的语气和冷酷神态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他的声音里连半丝多余的温度都没有,冷得连田夏都觉得心颤,“我会给你买好下周的机票,你和你哥哥一起回去吧。”
“不不不,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应滢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眼泪掉得越发凶猛,可她脚软地站都站不起来,一路跪爬着到叶阳希脚下,她抓着他的裤管不断哭求,“不要不要,阳希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田夏看她拽着叶阳希的裤腿哭的撕心裂肺,好像真的全世界都抛弃她了一样,虽然知道那是因为她的情绪被心理疾病放大化了,但那模样仍很是令人不忍。她心生恻隐,准备伸手将她扶起来,叶阳希却拦住了她。
他将田夏推到身后,缓缓蹲下与应滢对视。
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不是没有不忍,她曾是个软弱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儿,面对他时也会脸红害羞,就是因为她曾经的模样,他才觉得她很像田夏,对她的无助心生怜悯,对她伸出援手想拉她一把。但他不曾想过,就那一次的心软,竟会成为日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阳希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望着她的眼睛,语气甚是冷淡:“应滢,待在这里你能得到什么呢,不论你做什么,你不可能成为她,我也永远不会爱你。这一点,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应滢哭着大喊,扑上去想撕扯着叶阳希的衣服,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挥开了,“你骗我,你和这个女人一起骗我!我不信!”
叶阳希起身护着田夏后退,皱眉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应,来我给你发的地址。”
应滢被反锁在田夏的办公室里,她在里面疯狂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田夏在外面听着胆战心惊。
见叶阳希脸色阴沉,猜到他心里现在肯定也不好过。叹了口气,她去倒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捧着,“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来让我抱抱。”叶阳希握着她柔软的手,拉她在怀里坐下,抱着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柔软温香的身体抚慰了他心里的毛躁,“该我说对不起才是。我没想到她会找到你这里,幸好你没有受伤。”
说到这个,田夏推开他小声说:“其实,其实我刚才打她了来着。”
叶阳希没听懂:“什么?”
向他说明了缘由,田夏垂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是没有办法才……”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叶阳希露出一个淡淡笑,牵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又贴着她的脸颊细细地磨蹭,“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让自己受伤,你做的很好,是我的好姑娘。”
感觉到额头被他印下了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田夏心头暖意满胀,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抱着他说:“别担心,应滢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你的愧疚,如果需要的话,其实你可以送她回去的,只要你告诉我一声就好,我不会拦着你。”
叶阳希勾唇轻笑,偏头咬在她的耳垂上,“这么大方,不怕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田夏埋在他肩头不愿意起来,摇摇头说:“不怕,我相信你。”
“傻瓜。”叶阳希又笑,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他怀里的田夏让他爱的不得了,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我也相信自己,但我不会去的。这些年我已经给了应滢太多错误的期待,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真的会垮。那不是我和她哥哥想看到的。”
田夏了然地点点头,默默地不说话。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应滢的哥哥终于赶来了。
从监控视频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听着从田夏办公室里传来的打砸声和叫骂声,应泯皱了眉头,他对田夏鞠了一躬道:“田小姐,很抱歉我妹妹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关于你办公室的修缮费用我会一力承担,另外会再给你一定的经济补偿。”
这两人不愧是兄妹,开口闭口就是给钱了事。
田夏摆手说:“应先生,你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是我不注意激起了她的情绪,不能完全怪她。再说,您妹妹在我这变成这样,您不找我麻烦就已经很难得了。”
应泯直起身子看见田夏眼里的担忧与歉意没有半分作假说谎的痕迹,他微微愣了愣,忽然上前两步,展开双手像是要抱她的样子,“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田夏没来得及躲开,但叶阳希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他脸色不善地盯着应泯,“你敢碰田夏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的工作室砸了。”
应泯没想惹他,尴尬地摸着鼻子后退了两步,“我只是想跟田小姐打个招呼罢了,你至于这么小气么。”
叶阳希冷哼一声,“至于么,你试试看。”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应泯举双手投降。他对门外等着的医护人员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五六个外国人进来,他们打开办公室的门之后,田夏只听见应滢在里面嘶嚎了两声,接着她就被抬了出来。
想来是被注射了镇静类的药物,应滢躺在担架上似乎连睁眼睛都没有力气,经过叶阳希身边的时候,她却强撑着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阳希哥、阳希……”
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极了,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在场的人却还是听见了。
按理说这时候叶阳希应该会说些什么来抚慰她的情绪,但他却丝毫没有动容地拂开她的手,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应滢的手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一滴透明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那颗泪,叫绝望。
那些人把应滢抬上了车,应泯再次对田夏道歉:“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不管什么补偿都好,至少请让我为你做一点事情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