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为您把炼体术交予他,导致这次战斗完全是碾压势,那些人才坐不住,出手做他们修正历史的工作。”红蓝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淡点评这次的事,末了,提出一个现阶段可行的建议:“要想捉住他们,也就只有钓鱼,愿者上钩了。”
“做一件会严重改动史实的事,引他们前来吗?”盛德帝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们主动送上门来的。
确实有一件事那些人一定会上钩。
“我决定了,我要去御驾亲征。”心情平复后,盛德帝的自称又变回了寻常,但是这话语内容嘛,就不寻常了。
“我跟您一起去?”
“不,枫儿你留下来监国,我要是出了事,还有你主持大局。”他的声音很是冷静:“我想,在一般人眼里,皇帝都是舍不得座下龙椅,哪怕拖死儿子都不会退位让贤,他们可以容忍……”到这里时,盛德帝冷笑一声,“你迟个三五年登基,但是差错不能太大,你是必须要成为皇帝,且不能是上位个十几天就出于年华老去而死亡的。我现在离开皇宫,在他们眼里就是难得的大好机会,不抓住就没有下一次了。”
“他们已然入了魔障。”
红蓝赞同这一点。
这些人已经全然不管后续会如何,压根不会考虑万一英雄关被攻破,塞外蛮夷就能长驱直入中原,再次造成五胡乱华的景象。他们沉浸在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快感中。
红蓝看过一部名为《死亡笔记》的动画,里面男主是罕见的负面人物,非伟光正角色,得到死神的笔记本,用来处罚那些逃过死刑的罪犯,初衷是好的,然而从他用笔记本写下一个个要查他的警察和侦探的名字开始,他就已经成为了他想要裁决的犯人。
而现在组织里的那些人,就是类似这么个模样。
“枫儿,你且答应我一件事——他们肆意妄为,入我大夏如无人之境,杀我朝廷命官,犯我大夏,若有机会,必刷此耻辱,以祭国公在天之灵。”
红蓝郑重许下承诺:“我一日为红枫,这就是我的责任。”作为皇室子弟的责任。
红蓝从来不会逃避责任。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冲动了?”待红蓝离开后,盛德帝突然开口。
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连心跳都和缓的老太监用阴柔的声音回答:“爷自有想法,奴婢能做的,就是陪着爷,用此残躯替爷挡挡灾,消消祸。奴婢斗胆求爷,此行将奴婢带上。”
这老太监是看着盛德帝长大的,若说盛德帝最信任的人,他也占了一席之地。
“你留在皇宫中,让枫儿养你不好吗?”盛德帝眼神柔和下来,视线一寸寸滑过老太监脸上的皱纹,已经略有佝偻的背。
老太监把脸笑成一朵花:“小爷尽得爷风采,日后必然如爷般被宇内称圣道明,可奴婢是爷的奴婢,爷在哪奴婢便在哪。”
“罢了罢了……”盛德帝起身,看着窗外枯叶,负手而立,“朕去边境,一为诱敌,二为士气,三……为不悔。”
“英国公为大夏鞠躬尽瘁,朕该为他讨一个公道,否则如何让臣下甘心为朕效力,朕也愧对他们一声主上。而不悔……”盛德帝又坐了回去,淡淡吩咐:“替朕磨墨。”
碾转的墨锭磨开芙蓉花香,清淡悠远。
狸毛笔沾的墨,在轴面上书下康健有力的字迹。
“朕自临寰区,唯好生为德,不愿黩武为名。然今有乱贼,乱常干纪,天地所不容,朕承列圣之休德,荷上天之睠命,焉俱之。欲亲伐鞑靼,驱此蟊贼。
皇太子枫才鉴博朗,天资永悟,仁厚孝悌,深肖朕躬。朕若临难,其承天祚,继大宝,为万邦之君,四海来王。望诸卿辅弼左右,安其社稷。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又印下玉玺。
皇太子……不,哪怕仅仅是普通皇子,在只有一个的情况下继位都是名正言顺的——这是怕他万一去了,有人拿刺杀之事攻奸红蓝,提前写下传位诏书啊。
“朕终究是个凡人,皇位坐久了朕担心朕不能保持初心,忌惮,怀疑,打压枫儿,这一道旨意,就是朕给自己上的一层枷锁。”
老太监约莫猜到,他这一回是不能去了。
果不其然,听盛德帝道:“伴伴,朕需要你留在京师,这个圣旨只有你拿着那些魑魅魍魉才不敢惹事。其他人,朕不是信不过,只是都有可能被污蔑是枫儿结党营私。”
“臣……遵旨。”
“你也别把朕想得那么清明,若不是有枫儿,朕此次也不会动这等心思。君子不立危墙,朕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不,您就是明君。”
盛德十九年秋,帝立密旨,分别交予内监孙忠,首辅付国,太师公孙琴,御驾亲征鞑靼,有二贼行刺,幸有当时假托游善之名,英国公世子所护,手刃二贼。
帝乘胜追击,是年十二月,大败鞑靼,攻破王帐,俘虏大汗。
二十年春,班师回朝,盛德帝言皇太子监国有功,退位于枫。
*
一旨退位诏书下来,连红蓝都惊诧了一瞬,对此,盛德帝只微笑说了一句话:“朕怕朕后悔。”
听闻红蓝登基的消息,远在英雄关的周若水只遥遥对着京师的方向举起一杯酒。
尽管报了父仇,他还不打算回去,只是寄了一封信给家里报平安。这几个月让他喜欢上了战场的感觉,草原上有异心的可不止鞑靼一个部族,他要挣个将军才能回去见母亲,见小伙伴。
之前的救驾之恩,正好能让他出头,入上头的眼。
……虽然他只要暴露身份这些都能轻易做到,不过出于小少年的骄傲,他更想试着自己打拼。
*
年号的事本来该是礼部拟定好盛上来,红蓝却直接给定下了。
奇朔。
诸人不解:“朔,为初,为始。可这‘奇’又为何解?”
奇,异也。奇生怪,奇特。后世历史学者评这一年号,皆认为奇朔帝取这年号极妙,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当得个“奇”字。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红蓝登基第一天,出乎所有知情人意料,她直接把组织的事情昭告天下了。
第61章 古穿文里拆红线...
对于大臣来说,有个词叫“主辱臣死”。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有一群目无法纪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对他们下手了。
对于英雄关的人来说,只有八个字形容他们的心情——弄死这群王八羔子。
人人自危。
盗贼起码还可以预测是对富贵人家下手,这个谁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谁能保证自己未来不会成为大人物,或是影响大人物的人。
还有一种隐在心中的怒意。
盛德帝是明君,从大臣到平民都赞同这一点。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都记着,现在因着一群不知所谓的人,一个好皇帝不得不退位,这怎能让他们不生气。尤其是一些历经三朝的老人,盛德帝前面两个皇帝,一个骄奢淫逸,压榨百姓,喝醉酒一头扎进恭桶里意外死亡时臣民一个个表面悲痛,内心还不知道有多么欢欣鼓舞开心老天有眼呢。另一个倒是勤政为民了,可惜在位时间太短,短短五年把自己玩成过劳死,又是给上一任收拾烂摊子,民众还来不及感受生活变化美好,这个皇帝又没了。
可以说,是盛德帝让他们感受到生活在大国的快意,何为太平盛世,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没有当过古代的百姓,根本理解不了他们渴望一个明君的心理,哪怕不是明君,税少收一些,役少征一些,他们也觉得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红蓝再写一篇煽动性大的文章告诉臣民,由于我们还不够强大,我们只能先躲起来,忍辱负重,将自己变强大了再打回去。
等煽动得差不多,人人激愤时,一个半透明的,肉眼可见的罩子把整个大夏,包括草原和一部分海域笼罩起来。紧接着就是三清祖师显灵,言感应到有域外妖魔在大夏捣乱,由于神佛不能过多干涉人间,他们爱莫能助,只能降下神通帮大夏隐藏起来,望他们能卧薪尝胆,尽快修行到能降妖除魔的地步,修炼的方法已经在天子手中了。
三清祖师显灵,是红蓝用智脑投影出来的,那个罩子才是她的手笔。早在去挖井时她就有这个设想了,路上布好阵法,埋下上个世界以灵气酿成的酒来提供给阵法灵气,阵心设在京师,一催动就形成九州结界,干扰时空。
红蓝并不满足于仅是藏起来,下一步她会把炼体术传给大夏子民,而基因锁的开启,要等周若水将草原各部打服——几年的时间,她等得起——她才会传出去。
——周若水需要战功。
至于会不会有人借此夺权……盛德帝都不担心,先不说在这之前,大夏都没有和前朝一样用禁铁令禁止民间私铸铁器,夸张到菜刀都要放衙门,要用时得去衙门打借条,就说红蓝为了安他的心,提前把一座山围起来不让人进入,然后表演了一下什么叫一剑劈裂山头。
这事红蓝没有遮遮掩掩,大方的显露出来武力值,有不少人看在眼里。
在那之后,盛德帝觉得,要是有谁能在了解到那座现在改名为“二指山”的来历后还能鼓起勇气造反的,敬他是条汉子,他会记得跟他侄子商量给留个体面的死法。
什么?下一代没有枫儿厉害怎么办?说得好像他就能单挑一个军队一样。
——连兵权都控制不住,这皇帝迟早药丸。
红蓝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和进入军队,理由很简单,现在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时候,多一个人多个战力。
有大儒不赞同:“周旋于男子之间,不贞不洁,如何为妇?”
红蓝:“哦。”
“女子参加科举,如牝鸡司晨,大逆不道。夫为妇主,室中何可操戈;母为子天,膝下岂容持刃?然牝鸡司晨,以阴乘阳,违天也,违人也。违天不祥,违人不义。《易传》曰:妇人专政,国不静。牝鸡雄鸣,主不荣。大夏千秋万岁,圣上万万不可听谗信佞,乱天道循环,使家园寥落。”
红蓝:“哦。”
大儒:“……”
“……圣上觉得如何?”
“朕觉得,你们要是考得过女子,这条政令有何用?要是考不过女子,朕要你们有何用?”
盛德帝:“这孩子就是喜欢说大实话。”
一般来说,只要皇帝铁了心推行一条政令,没有不成功的,然后今年的科举,真的有女子下场了。
不是林栖鸾,她还在埋头背书中→_→
是位来自江南的姑娘,她和她哥是双胎,她哥自小厌学,她就女扮男装代替她哥去上学堂,十年来竟无一人察觉。这个政令一发布,她就很爽快得跟家里交代:没错,这几年去学堂上学的就是你家姑娘,别指望男丁挣个状元回来,就他这些年连书本都没有摸过,能考上童生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再然后这姑娘就穿上裙子心理素质过硬的去参加考试,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一路过关斩将,小三元、大|三元都囊括了,羞了天下多少读书人。
用最有力的证据扇了看不起女人的人一巴掌,只要给一样的起点,男的还未必考得比女的好呢。
红蓝也用实例来告诉臣民们,只要真的考上了,不论性别,适合哪里的就分到哪里,不会偏袒谁,也不会冷落谁。
有犟脾气的当下就辞了官,言明绝不与女人同朝为官,红蓝很好脾气一一放行,二话不说再把下面的提拔上来,填补空缺。
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皇帝难道还怕没人给干活不成。恐怕一些人还巴不得他们让位呢,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挪开别人怎么蹲坑里。
会拿仕途来反抗的,终究是少数。
男的女的都一样啦,反正没有女的,还会有别的男的来很他们争位置——大众的想法,逆来顺受的惰性,国破家亡时还有“水真凉”的怂包呢。诚然,如鲁迅先生所说,华夏不缺埋头苦干,拼命硬干,为民请命,舍身求法的人,但是还不至于为了个女子科考跳出来。
习惯是种分不清好坏的情况,三年下来,大夏的子民已然习惯了看到男人女人都怀孕的情景,习惯了上到科举下到打杂都有了女人的参与,同样也习惯了头顶上顶着个罩子。
红蓝早就猜到只凭“愤慨”是保持不了多长时间的,人是善忘的,尤其是那些事情并不是痛在他们身上。红蓝也没打算靠平民来实行她的计划,之前不过是找个不引起恐慌的由头把阵法给启动。
这几年军队里新爬上来一名小将,打仗冲第一,凶猛异常,有几次还打乱了敌军的计划,带领其他人打了胜仗。军队是最容易向上爬的地方,只要豁得出命去,本来他就因着救驾受关注,现在发现是个好苗子,新上任的将军就把他提到身边当亲卫,等几场拼斗下来,这将军已经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了。
最后决定性那一战,由他全权指挥,生擒了大汗,把草原纳入大夏版图。
现在这名名为游善的,在之前就封了将军的小将,已经带着俘虏班师了。
金銮殿上那小将没有现身,说是容貌可怖,不堪面圣,红蓝没有勉强他,封赏亦是不吝啬,哗啦啦就赐下。
周若水找了家酒楼要了个包厢,京师的酒是给文人喝的,不烈不烧,周若水没有点,他自带了酒水,边境便宜的烧酒,胜在“烈”,喝着爽快。他以前是不大喜欢喝酒的,参军后就习惯了天冷的时候一口烈酒烫下胃,把身体烧暖了,而且军中不许饮酒,误事,但平时沐休时不会喝酒就会被排斥,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看来,能喝酒才是男人。周若水就从一开始呛酒到面不改色灌下一坛子烈酒。
又让杀了一只鸡,鸡汤,鸡肉,鸡肠子,鸡蛋都端上来,周若水拿筷子头并排在桌面戳了戳,才开始用餐。
近乡情怯,他都不敢回国公府,要是让他奶奶看到他的脸,非得用泪水把他淹了不可。
“开门。”
已经十六岁,身量拔高成大公子的周若水纵使三年没见,仍是第一时间听出来这如溪水般澈亮的声线属于谁,当下就……跑到窗边往楼下目测了一下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