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舌尖维持着神情不变,不知何时少女口腔里隐隐有血腥味蔓延开。
“别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嘛。”征服王挥舞着手臂让他们不要这么死气板板,嬴政垂眸饮了一口杯中酒液,微微挑了挑眉。
伊斯坎达尔爽朗大笑:“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喝?”
“嗯……”
嬴政晃着杯子看着清冽的美酒在杯子晃出层层叠叠的水纹,他的嘴角就噙了笑,三分怀念,七分甜蜜。
“——朕只是想到了,朕刚刚到了弱冠礼的那年,我的妻子曾经亲自酿了一坛酒给我做礼物,那酒实在是太过印象深彻,自那以后朕便觉得,哪怕饮遍天下美酒朕也再也找不到那样一坛酒了。”
……这是没听过的事情。
扶苏侧过头去,目光望向了嬴政的侧影。
他像是并未注意到这个儿子似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手中酒杯上面。
伊斯坎达尔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他脸上挂了笑,跟着好奇问道:“哦?难不成那酒比这个好喝?”
“……那倒不是。”嬴政轻笑,神情狡黠眼尾轻挑,一点也没打算给对方面子的样子:“倒不如说,那是朕喝过的最难喝的酒了。”
——抱着小艾蕾站在城堡之中,不过隐藏了气息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存在连素,听见这句话后,挑了挑眉。
而嬴政浑然不觉,兀自陷入了回忆中。
——鬼谷派出身的连素在年轻的时候很是讲究一个潇洒风雅端庄有度,医卜星象天文地理到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总归是旁人不会的她会旁人会的她也会,所以连素第一次摩拳擦掌准备酿酒的时候嬴政是有那么点小期待的。
……然后那点期待就跟着那种味道诡异的一罐子酒一起被灌入了嬴政的肚子。
嬴政云淡风轻的微笑:“我妻聪慧,调试解□□只花了半个月,也算是没让朕走上和父王一样的路子,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
伊斯坎达尔:“……”
伊斯坎达尔:“……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的怀念吗,倒也有趣得很!”
阿尔托莉雅的眼睫颤抖犹如风中蝶翼,她抿了抿嘴唇,最终只是沉默的抿了一口酒。
吉尔伽美什一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让一个女人肆意操纵王的生命,你这个王当的还真是有意思。”
嬴政一挑眉,对与这句恶意十足的嘲讽反应却是不气不恼:“……所以这便是异域的王与我们的不同之处了,怕是阁下对于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说法不要说是嗤之以鼻,连最起码的理解都做不到吧?”
“可笑——”吉尔伽美什冷然道:“这世界都是本王的宝库,天上天下只有我一人称得上是王的英雄,其余人不过是杂种罢了,‘爱江山更爱美人’?…——可笑!这种笑话连最愚蠢的弄臣都不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何况允许那些杂种用目光直视本王的容貌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赐予,只需要感恩戴德,哪里有他们肆意妄为的份……爱这个字,也是什么人都能对本王说的?”
嬴政眯了眯眼睛:“唔姆,忽略了你的特殊性……这倒是朕的过失了。”
征服王见状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索性转移了话题:“不提这个了,我们聚集在这里进行的是考量诸位是否具有得到圣杯资格的圣杯问答,既然大家都是王,那么便以王的身份来谈谈自己的想法吧。”
他眼看着黄金的王和刚刚出现的裁定者中似乎隐隐存着奇怪的电闪雷鸣,不由得将目光望向了看起来气质清冽的端庄美人,“saber,你就先来开这个口吧。”
少女抬起头,目光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她思考片刻,很是认真的说:“我想要拯救我的故乡。我要改变英国灭亡的命运。”
骑士王清冽的嗓音飘散在空中,众人的反应却只是诡异的沉默。
“……哈?”过了好一会,伊斯坎达尔才满是诧异惊疑的开口问道:“骑士王,不会是我听错了吧……你是说要‘改变命运’?也就是要颠覆历史?”
“啊,正是如此。”阿尔托莉雅语气淡漠的回答道:“不过严格来说应当是泛人类史才对,更确切些的话,就是我想要改变泛人类史上不列颠灭亡的命运。”
嬴政动作几不可查的一顿,意味深长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那端庄美貌的金发少女。
“……你偏偏,要改变你自己写下的历史吗?”
“——错了。”阿尔托莉雅傲然回答道:“我只是要以‘正确’的历史,覆盖‘错误’的结果。”
伊斯坎达尔紧紧皱起眉,怒气开始在这位王的胸腔里酝酿着,连带着那爽朗的语气里也隐隐透出了冷沉的肃杀:“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何种的愚蠢!偏偏要颠覆自己写下的历史,偏偏要去背叛那个年代与你一同写下故事的所有人!”
“——因为我是王!”阿尔托莉雅也跟着咆哮起来,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称作狮子王,这一声咆吼也正如狮王的咆哮竟是将伊斯坎达尔也跟着震了一下。
少女的眸光灼烈如火,她的怒火一点也不比伊斯坎达尔差:“这是王写下的错误就应该由王来拯救!错误也好、正确也罢!那都是我的事情!我承认我的错误便是对因此受到波及的子民的恩赐,我否决我的错误便是赞同他们对我当时的回应,生杀予夺,全都是我一人之事!哪里允许你这异域的王对本王指手画脚!”
伊斯坎达尔有些发愣,嬴政只是垂头品酒,神情闲适又自然。
而此时,旁边溢出了一声轻笑,这一声轻笑低恶冰冷,带着所有男人都能理解的那种阴冷又悠长的特殊意味。
阿尔托莉雅下意识的皱起眉:“……archer,你笑什么。”
“啊。”
吉尔伽美什笑容竟很是温柔。
“我只是在欣赏你的表情。”
少女的两道姣好细眉之间的怒纹又深了几分。
“……你说什么?”
“如同被欺瞒过后,强行按在敌人卧榻之上赤身裸体的清高处子的神情……本王很是中意。”
这一句话可谓太过意味深长,就连嬴政都跟着皱起眉。
但在下一秒令所有人跟着变了脸色的,却不是阿尔托莉雅即将爆发的杀意——
原本悠哉品酒的所有人突然灵体化消失迅速躲开原地的攻击,那些飞射而下的刀枪剑戟只来得及打碎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黄金酒器,英雄王原本因为这攻击的方式大怒起来,可是当他们抬起头看着袭击的敌人后,却是连吉尔伽美什都有些愣住了。
房顶上是两道人影。
一名是身着手执龙旗的漆黑魔女,苍白长发随风飞扬;另一名则是高举双手让天空绽放出无数黄金涟漪的英雄王。
“……我都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说话这么可怕。”
“你现在知道了。”
乌鲁克的贤王漠然的看着下面那个一脸惊愕的年轻的自己,天上的宝具数量开得更多了些。
黑贞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看到英雄王,自己打自己啊。”
“你现在看到了。”
第140章
夜风穿过古老的树木,将树叶猎猎作响。
连素原本想要走下去的脚步停下了。
艾蕾在旁边看着她,问道:“那家伙总是习惯那么说话……姐姐不过去看看了吗?”
连素笑容自若,步子逛了一个圈儿又绕回来了:“不急,再看看。”
这场好戏有趣的很,她暂时还没打算下去跟着一起凑热闹。
——正儿八经的好剧就应该是看着所有演员登场才有意思啊,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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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年轻一点的吉尔伽美什目光冷沉如水,他与另外一双猩红眸子远远地对上,语气里是罕见的惊疑不定:“你是谁?”
“——乌鲁克之王,人类最古老的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贤王冷冰冰的回答道:“怎么,面对你自己也要说一句杂种吗?吉尔伽美什身负三分之二的神血三分之一则为人,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另外一种意义是的‘杂种’呢。”
黑贞:“……”
黑贞:“喂,那一个也是你自己哦?”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自己,”贤王一脸扭曲:“正是因为知道是本王自己的年轻状态,所以才知道那个状态下的我有多么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满口杂种什么的,挥霍无度什么的,任性妄为什么的……还有乌鲁克城内新娘的初夜权……
贤王额头青筋直跳。
某种意义上其实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若是没有乌鲁克特异点的遭遇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也绝对不会以这种心态和职阶出现,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本来就是无法相容却又太过了解对方的同一人。
但就算这么说他果然还是小看了自己。
能做出这些事情的果然不愧是我呢——吉尔伽美什其实看到另一个自己接受召唤的时候的一系列反应很是有种这种微妙的感觉,可惜是贬义的。
不开千里眼。
嗯,不开千里眼。
……你说另一个我好不容易下来一趟还不开千里眼,明明召唤的道具都是连素生前的玫瑰王冠???
贤王恨到想要挠墙。
之前在肯尼斯那里的时候,黑贞德看他怒气冲天的在屋子里绕圈用神权印章砸沙发撒气,那时候她只是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吐槽:本来远坂时臣要召唤是她家女王,你乌鲁克的王抢了我法兰西的召唤位置,不好好说句道歉也就算了……好吧这个的确不可能她就是想想……不过你吉尔伽美什都这样了还要嫌弃不是认真状态,怎么能什么好事都被你带走了???
看到那家伙随意乱说话的时候,黑贞都要忍不住狂笑的心情了。
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下两个吉尔伽美什怒气冲天彼此对视,旁边的观众不是伊斯坎达尔就是秦始皇嬴政级别的选手,场面情况一时间异常火爆——
“……诸位,稍稍等一等吧。”
随着伊斯坎达尔忽然沉下来的嗓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传来阴冷杀气的那个方向。
半晌,从浓雾中翩翩而出一位娇艳的红衣美人。
身形窈窕,艳丽如花,手中执着血红色双剑,目光沉沉的望向了嬴政的方向。
——言峰绮礼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那名圣杯召唤的从者。
三战的第八人留给言峰璃正太重的阴影,被污染的圣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在他主动自我介绍的那一刻便知晓了对方绝对不是能俯首称臣的类型。
那么便杀掉吧。言峰绮礼对着自己的英灵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虞姬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个男人提起了手中的武器。
“……得罪了。”
“哎呀,要杀了朕吗?”嬴政挑挑眉,大大方方的张开了手臂,笑眯眯地道:“无妨无妨,请仙子过来杀了朕吧。”
“喂!你疯了啊!”躲在伊斯坎达尔背后的韦伯惨叫起来:“你怎么就突然让人家随便杀了啊!?”
“唔姆……大概是因为,朕很清楚朕在做什么。”他看着虞姬犹豫不定的脸,倒是比这个执行者更加坦荡的样子:“怎么,你信不着她?还是信不着朕?”
“陛下。”虞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叫着嬴政的时候仍是用了过去的称呼:“您知道的,从我对那位大人的忠心来说,若您不动手的话我是会真的杀了你的。”
旁人只道是assassin对与御主的忠心,可嬴政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
——她是忠于连素的,因为两千年的幸福,因为项羽,因为她那份永恒不变的爱。
……只要连素能够好好的,那么项羽就可以好好的。
为了这个理由,她可以背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御主也好,昔日的王也好,区区令咒而已还真的不能将她这大地诞生的精灵给怎么样。
嬴政的身上拥有一半的山河社稷图的控制权,为了这件事情,虞姬可以保护他,却也可以杀死他。
她不信人类,却知道连素某种意义上和自己是同类。
“朕知道你的所思所想,仙子。”嬴政轻笑起来:“无非便是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的情况下朕仿佛不再需要王后的帮助也可以继续存在,你怕,你怕她在这个世界里走上了和白起一样的路,费尽一生心血最后却是死于王的手,为了避免这个结局,为了保护你爱的人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对着朕挥剑。”
“……当然,她也一样,若是能在这里杀死朕,那两千年的过往便会随着朕的消失一同消失,羁绊也好,情爱也好,这比得过这已经尽归掌中的万里山河么?若是她那样的人,从控制一切的角度出发的话,怕是要选择第一时间杀死朕控制住最后的不安定因素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虞姬轻声道:“……您很清楚她会怎么做,也很清楚我们猜测您会怎么做。”
“当然。”嬴政的表情写满了倨傲和张狂:“朕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同谋者,与她走过两千年的岁月……允诺她掌控这个大秦帝国的男人。”
——嬴政踏前一步。
“现在,是抉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