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我怎么还没死——云华掠影
时间:2019-04-08 08:30:08

  妖陶妇用了骨灰混合陶土重新创造了一具空壳,羽衣狐耗尽妖力将连素的魂魄缚在上面,这才使她成了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连素不是人,也不是妖,若要说连素是什么,想必她自己也只能给自己安上个怪物的定位。
  一个灵魂、一张皮相,无论多少次轮回连素都没怎么变过样子,她只是可以不老,却不会不死,折腾来折腾去,生生世世无休无止,不似妖物死了便是魂飞魄散入得地狱黄泉,她生来死去便是单独一条路,旁人改不得也换不掉。
  细细想想,连素这些轮回之中,下到三教九流上到朝堂之上,做过倾国乱世的妖妃,做过战场杀伐的将军,做过救济苍生的圣人,也做过仰窥天道的修道之人……那些太过漫长的日子一点一滴的磨干了她的心血,耗尽了她的执念,将她的骨头打碎了一遍遍后压成齑粉再像是个泥团子似的揉揉捏捏重新塑性,如今她还没死,其实也就只是因为没法死。
  说到底,无论是清姬还是羽衣狐施加在她身上的东西,还是这一世“不得好死”的经历,在她看来味道未免还是寡淡了点。
  ……不过就是“求死不得”罢了。
  连素在那堆木头上敲敲打打比比划划,宽大的巫女袍挽了起来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瓷白手臂。妖陶妇烧了几百年的陶俑技术可谓炉火纯青,加上羽衣狐的命令在连素的这一具身体上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虽也是陶俑,但平日里行走坐卧皆无异常,神态举止看起来也都与常人无异。
  连素心里清楚,眼下依然是受制于人的情况,羽衣狐对自己再好也没用,妖的生命与人类不同,寻常百十来年的时间它们轻而易举的就能耗掉,连素这辈子已经在这片土地待得够久了了,原本以为清姬一把火能让她消停一会,孰料羽衣狐又跑出来把她困在这,久久不能脱身。
  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冰冰凉凉,这具身体的触感和反应开始变得愈发迟缓,那是由于她作为巫女修炼多年积累下来的灵力和羽衣狐的妖力在身体里融合之后两相抵消的关系。一方是强弩之末,另一边却能靠生人肝脏继续大量积累妖力,此消彼长,想必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只能做狐妖手中的一具真“玩偶”了。
  连素重新收回眼神将手中木头组装起来,没一会的功夫,一尊身量与她相等的木偶就成了型,只是外形尚未雕琢,虽四肢躯干一应俱全,但摆在那儿乍一看也就只是个木偶。
  女人曲起腿坐在地上,手肘随意地搭在了膝盖上面,一双黄金瞳盯着那尊人偶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她安安静静的在那坐了许久,直到身后飘来几片灵力凝结而成的花瓣落在她的手背上,连素才开口道:“回来了?”
  “主人。”
  压切长谷部腰上佩刀挂的流苏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跟着一起晃了晃,男人手中持着一截儿盛开的樱花,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了上去:“不辱使命,阴阳师院子里的樱花,属下帮您带回来了。”
  “辛苦了。”连素眉宇舒展,抬手接过了那枝樱花,“出去时小心些,别碰上羽衣狐的属下……还有,一期在院子门口守着,你记得离开的时候别让他瞧见。”
  “是。”
  长谷部微微一顿,还是把那句话问出了口:“恕我冒昧,主人……但是为什么负责这件事的是我,而没有选择一期一振?”
  连素一抬眉:“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我选择了你。”
  压切长谷部几乎是反射性的回答道:“能为主人分忧自然是我最大的心愿……”他哽了一下,声音微微有些压低:“只不过,一期一振是侍奉您更久的那一把,不是吗?”
  连素沉默了一会,然后极平静的开口说:“你也算是跟随了我一段日子了,应当很清楚我最大的愿望正是求死,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维持着之前低头跪坐的姿势,只是他的肩膀肉眼可见的抖颤了一下。
  连素恍若未觉,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能死到什么程度才算是解脱,究竟是摆脱了人间的束缚还是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一点也不剩才能称得上是我的死亡……但我也很清楚,这愿望只是我的,本就不该和你们扯上太多关系;
  你们这些刀剑与我不同,即使我现在就死了你们只要本体保养得宜也可以继续存世千百年,巫女连姬不过是无数个使用者中的一人,总归是没理由我去死也拉着你们一起的道理。”
  她顿了顿,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期一振被我灵力滋养刚刚可以显形的那段时间,他同我说的最多的莫过于他那些还未成型的弟弟们,羽衣狐了解我,自然也了解一期一振;我知道她以淀夫人的名义收藏了不少尚未生出付丧神的短刀……打的主意就是想要通过压制一期一振来控制我不要乱跑的道理,你当初送到我手里来的时候刀身碎裂,后来被我用些特殊秘法重新锻造后甚至与一流妖刀也有抗衡之力,就算我不在,羽衣狐也不能把你如何。”
  压切长谷部不由得想起自己是当初如何留在她身边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歉疚愧悔的表情。
  “……是我们拖累了您。”
  “这没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连素温声道:“待我做好准备,我自会帮你找到合适的主家,羽衣狐性情极端,但好在不是个会随意撒气的性子,在我看来一期一振就这么留在她这儿也未尝不可,魑魅魍魉之主的妖力非比寻常,在她这儿也能多受些好处。”
  压切长谷部抿起嘴唇:“……抱歉,主人,我并没有另寻他主的打算。”
  他膝行几步,手指紧紧抓住了连素垂下的袖子,一脸渴盼与祈求的意味:“您的另一把刀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永远陪在您身边,我没有后顾之忧,没有同宗兄弟,我不过是魔王随手便可送出的佩刀,您若是不管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
  连素微微蹙眉,手中执着那节樱花冲着旁边的木偶轻轻一挥,灵力浓盛的樱花立刻衰败了下去,枯萎的花瓣从枝头纷纷落下,与之相对比的是骤然褪去周身浑浊妖力变得生机盎然每个关节都亮晶晶的木头人偶——若是不出意料,这尊木偶,就是她最后的依仗。
  她盯着已经快要完工的木偶,最终还是松了口。
  “……这件事,你先让我想想。”
  一直低着脑袋的压切长谷部终于听见了主君的回应,那一刻,他缓缓松开了后槽牙咬住的那块鲜血淋漓的腮肉,满口的血腥味让他不至于露出太过失礼的样子,长谷部恭恭敬敬的道谢后从来路离开,背过身时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
  ——这一次,是他赢了。
 
 
第3章 
  悄无声息离开小院的长谷部终于松开了紧握住刀柄的掌心。
  那里曾经握着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的手,他反砍山石的那一刀不仅是震碎了刀身,更让他手臂上原本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循着手指和刀柄浸润了整个刀身,伴随着那份男人对一个女人日益浓厚的妄执,一起融入了压切长谷部的身体内,到了再也擦不掉抹不去的程度。
  他盯着不远处守在院门口的付丧神,一期一振,吉光的荣耀,侍奉巫女的灵刀,具现化后的模样称得上一句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比起自始至终追随在巫女聆听她教导的一期一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跟在织田信长身边的压切长谷部与他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在刀身碎裂灵魄不稳的时候第一时间沐浴的东西并非巫女纯正庞大的灵力,而是第六天魔王自骨髓中透出的贪婪狂念——想要得到她,想要拥有她的一切,想要让她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女人……
  某种意义上,那不仅仅是属于第六天魔王自己的想法。巫女身上缠绕着的重重执念化作的诅咒多得可怕,被冠以魔王之名的人类不过是恰好比常人的欲念更重、更不愿意放弃、更容易被那些“东西”所污染影响而已;不久之后当拥有了独自形体的长谷部以付丧神的眼睛再度看向连素的时候,就能察觉到当日织田信长的那些家臣试图向她求助,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那份倾国之姿就是她生来便拥有的最大原罪,这是属于这个年代的因果,她的容貌就是比任何妖魔都要可怕的诅咒——连身为魑魅魍魉之主的羽衣狐也要为之沉迷归附的倾国魔貌,某种意义上甚至胜过了这世上的权势与财富。
  她是侍奉神明的高洁巫女又如何?最终还是要被人从神坛上生生拽下来,扯掉所有可以让她逃离的羽翼。
  ……糟糕啊。
  在那一刻生出了和魔王同样心思的自己,掩饰着自己心情的自己,一步步谋划着的自己,简直糟糕至极。
  压切长谷部抬起手,掩住了自己无意识翘起来的嘴角。
  ——所谓的物似主人型是有道理的。
  压切长谷部把他原主那点心思继承了个完完全全,一点都没落下。
  我的主。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他的手指攥紧了刀柄上缠绕的流苏,在庭院的角落里,浓沉冰冷的妖气随着呼吸被付丧神吸入体内化作供给的灵力,嘴里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飞速愈合,之前在阴阳师的院子里净化掉的部分重新被妖力污染殆尽,而那双藤紫色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妖异。
  “若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在吸收妖气化为己用吗?”
  一期一振的声音不冷不淡的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嘲讽。
  身着华丽狩衣的蓝发付丧神微眯着那双金色的眸子,那身犹如孤山傲雪的清贵气质在这片血气浓郁妖雾笼罩的庭院内显得异常的格格不入。他站在压切长谷部的面前,一双眼冷得吓人。
  压切长谷部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浑不在意的挪开了眼神:“我还以为你会直接一刀砍下来。”
  “在你还是连姬的佩刀之前,我不会对你动手。”
  他虽如此说着,那双眼中的森冷杀机却并没有掩饰的打算。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一期一振便总是会省去后面的尊称直呼巫女的名字,这一举动在压切长谷部看来未免太过冒犯,也太过傲慢。
  ——炫耀他的地位,还是炫耀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长谷部无所谓的冷笑一声:“你我实力本就相近,主人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继续供给你所需的灵力,我倒是不介意用妖力补充缺失的部分,倒是你,如今的一期一振还能和我对打吗?”
  一期垂下眸子,语气冰冰凉凉:“你知道,这种程度尚且不足以达到威胁我的地步。”
  “我知道。”长谷部耸耸肩,转开了脑袋。“我和你,她总归还是更偏爱你多一点。”
  表面上来看的确如此。
  ……但是她却开始嘱咐压切长谷部去做其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连自己也要瞒着?
  明明跟随她最久的那一个、从诞生的那一刻就被刀匠允诺要送给她、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的是自己才对啊。
  在第一次听见连素说要让压切长谷部单独去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一期一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了平日里优雅从容的微笑,没让自己的脸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
  ……凭什么。
  凭什么偏偏是这个家伙——这个前主胆大包天的对她生出觊觎之心后,连佩刀都要用诡计才能留在她身边的家伙。
  ——她甚至没有使用过自己,一次也没有。
  ……而这个小子,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就能让连姬交付出她的信任???
  一期一振垂下眸子,掩去眼中下一秒即将汹涌而出的恶意。
  百鬼隐藏的庭院,弥漫在空气之中的妖气浑浊而浓沉,悄无声息地侵入五脏六腑,随着流动的血液逐渐污染每一寸干净的位置。
  ——没有例外。
  压切长谷部要早一点认识到这个问题:他需要为连素做事,本身也没有常年侍奉巫女的灵刀那般厌恶妖力,对他来说,灵力也好妖力也好,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总归来说,他和一期一振,反正永远都是互相都看不顺眼的。
  最后还是压切长谷部率先挪开了眼神。
  “你还有事吗?”
  一期一振袖手站在那里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他微微垂着头,肩头垂着的长发柔软而滑顺,与他冷硬的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姬让你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啊。”
  被那熟悉过头的女子声音打断谈话的两把刀同时怔住,随即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穿着白色单衣披了一件浅色羽织的连素赤着脚站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那双金色的眸子衬着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弧,沐浴在清浅月光之下的美貌巫女却无端让人觉得脖颈发凉。
  但很快,那种渗入骨头缝冰得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寒意便莫名其妙的突兀散去了,浅金发色的巫女抬脚冲两人走了过来,声音还是一贯轻快又慵懒的调子:“一眼看不到,你们两个就又开始吵架了吗?”
  “……连姬大人!”一期一振原本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他疾走几步来到连素的面前,两手熟练地掐着她的腰把她拎起来,直接让她坐在一旁的栏杆上,然后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脚,让她踩在自己的腿上。
  “这地方可不是能让您和当年在庙里一样随性自在的,就算要出来,多少也穿上鞋子吧。”
  连素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她抬腿把自己的脚从对方手心里抽了回来,在一期一振满脸不赞同的注视下重新踩在了踩在了地面上,顺便拍了拍刀灵的头顶,非常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
  “以妖力做引,陶俑烧制的躯壳,也没那么金贵,看开些吧一期,若是从肉身角度来看,我早就死的不能再死,没必要再那么小心翼翼的护着了。”
  一期一振被她一噎。
  的确,妖陶妇能烧制出堪称完美的躯壳,但是也仅此而已。
  在充盈妖力的滋养下,她的肌肤依然可以维持着虚假的柔软和细腻,却早就没有了昔日的温暖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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